大雪初停,消失多日的太阳终于又将它那普照万物的阳光洒向人间。
南宫羊是白鹤州第一大世家南宫氏的管家。
这日,南宫羊刚刚起床,出得房门,习惯性的眯起眼睛朝着天空中尚不刺眼的太阳望去,满足的叹息一声, 随后拿起他那已经摸得锃光发亮的紫玉鼻烟壶,惬意的吸了一口,满脸都是满足之色。
忽然,一阵杂乱无章的小跑声传了过来,接着一个身穿褐色褚衣的家丁跑了过来。
南宫羊皱了皱眉,看着来人,不悦的道:"阿福,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被叫作阿福的家丁深深的躬了一下,随后道:"大管家,今天好生奇怪,大清早的外面便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跪在大门外面,说要卖身葬父,现在很多人都在外面围观着议论纷纷呢!"
南宫羊又深深的抽了口烟,随后淡淡道:"把他赶走不就是了吗?怎么还让他在外面跪着?没的给我们南宫家招惹了晦气!"
那家丁又行了一礼,道:"我和阿贵阿寿一群人已经赶过了,但是那小孩子却倔强的很,任凭我们怎么骂怎么打,甚至头都被打破了,血流得到处都是,他却就是死活不肯离开,嘴里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
南宫羊淡淡问道:"他说什么?"
阿福见南宫羊发问,便学着小孩子的口气道:"求求南宫大老爷发发慈悲,施舍一点儿银子让小的把自己老父葬了,小的愿意终身作牛作马,报答南宫大老爷的恩德!"
南宫羊听得此言,不禁对这小孩子起了几分好奇心,心中忖道:"一个贱种,小小年纪竟然不顾死活来我南宫家的大门前卖身葬父,有意思!"想到这里,又抽了一口烟,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对那家丁道:"阿福,领我去看看!"
阿福答应一声,当先走去,南宫羊紧随其后。
到得大门前,阿福指着当街跪着的一个小孩子道:"大管家,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南宫羊哦了一声,随后朝那小孩子看去。只见那小孩子跪在地上,头发蓬乱,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脏乱不堪,放在地上的一双手冻得红肿不堪,有的地方已经开裂,流出让人感觉恶心的黄水,赤着脚,紫胀不堪,几乎辨认不出那是人的脚,头脸深埋,倒是看不到面目,但想来也是一脸污秽,在他四周,则是一滩骇人的血迹,显然是那些家丁的杰作,衬脱着皑皑白雪,更显触目惊心。而在其前方,则是横躺着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没有遮住身体,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四周则是一堆或同情,或鄙夷,或不屑,或幸灾乐祸的人。
南宫羊看着那少年,微微一笑,淡然道:"抬起头来!"
那少年听得此话,努力的挺起僵硬的脖子,看向南宫羊,见南宫羊一副管事的样子,又赶紧低下头,开始不停的磕头,一边磕一边不停的乞求:"求求南宫大老爷发发慈悲,施舍一点儿银子让小的把自己老父葬了,小的愿意终身作牛作马,报答南宫大老爷的恩德!"
南宫羊笑了笑,又是一句:"抬起头来!"
那少年却兀自不理,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同时一成不变的喃喃着那几句话。
阿福见状,怒眉一竖,几步上前,一把抓着少年的头发往后一拉,顿时把那少年的头拉得朝后仰去,口中恶声道:"臭小子,狗杂种,没听见大管家让你抬起头来吗?"说着另一只手便待朝着那少年脸上打去。
南宫羊见状,摆了摆手止住阿福,道:"算了!"说着走到那少年身前,看着少年,淡淡道:"你从哪儿来的?怎么跑到这里搞什么卖身葬父了?"见那少年张口待言,又道:"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然,受苦的是你!"
听到南宫羊这话,那少年倒没感觉怎么样,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别人不清楚南宫羊这话的意思,他们可是清楚的得,据说南宫家有几个下人就因为说了几句谎便被这南宫羊生生的把舌头割去,随后又把手筋脚筋挑断,最后更是扔进了猪圈与猪共食,没几天就惨遭折磨而死了!据说死的时候根本没人相信他们还是个人。
且说那少年听得南宫羊这话,又是重重的磕了个头,随后因寒冷而声音颤抖的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添了添干涩的嘴唇,接着道:"小人秦展,和父亲相依为命,是三十里外秦家沟的人,今年冬天寒冷不过,家里的粮食又没了,无奈之下,小人只好随着父亲一路乞讨,期盼着能够熬过这个寒冬,但是,没想到进得泰安城以后乞讨更加艰难,好不容易讨到点儿东西,但父亲自己舍不得吃,就这样,又饿又冻的,就死了!"说到这里,不禁扑到那尸体之上大哭。
南宫羊听完那少年秦展的话,看了看那具尸体,微微皱了皱眉,良久未说话,忽然转头吩咐道:"阿福!"
阿福应声上前:"大管家!"
"把这说谎的小东西往死里打!"南宫羊冷冷的道。
围观的群众听到这话,一阵议论,秦展也是愕然,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南宫羊。浑没注意到阿福已经狞笑着朝自己走来。头上忽然一阵剧痛,秦展大叫一声,歪倒在雪地中。
挣扎着爬起身来,看着南宫展,颤抖着道:"南宫大老爷,小人没说谎!小人没说谎!"
南宫羊止住还要再打的阿福,冷冷道:"臭小子,你今年几岁了?"
"小人十四岁!"
南宫羊冷冷一哼,道:"你十四岁,这尸体看上去却至少已有六十岁!六十岁竟然有十四岁的儿子!哼!莫非你当我南宫羊是傻瓜不成?"
秦展重重的磕了一头,急声颤抖着道:"南宫大老爷,小人真的没说谎!小人自幼无父无母,四年前流浪到秦家沟,秦大爷看我可怜,所以收养了我,认我为义子,自此以后小人便与义父相依为命!"
南宫羊闻言,看了秦展一眼,又是一声:"抬起头来!"见秦展抬起头,又森然道:"看着我!"
那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吸引着秦展不由自主的朝着南宫羊的眼睛看去,接着,他便好似掉进了万丈深渊一般,眼睛不由得呆滞起来。
南宫羊见已达到效果,声音幽幽响起:"你来自哪儿?"
"秦家沟!"秦展木然空洞的声音响起。
"地上尸体是谁?"
"是我义父!"
"你来干什么?"
"卖身葬父!"
南宫羊见没什么漏洞,微微皱了皱眉,心道:"难道是我多心了?但当年大家主传我这"心魔障"时曾说只要是没什么功夫或者功夫不高的人都会失神说实话的!"摇了摇头,眼中精芒一闪,顿时,秦展的双眼开始变得清亮,随后迷茫的看着南宫羊,好像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南宫羊见秦展已回过神来,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随后道:"既然来到了我南宫门前,南宫自然会满足你的!"接着吩咐道:"阿福,拿点儿银两给了这小孩儿,让他把他义父葬了,然后,给他换一套衣服,在府里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吧!"
"是!"阿福答应一声,从身上摸出几钱碎银子扔到那尸体上,恶狠狠的道:"臭小子,快去把这尸体埋了,别放在这儿坏了我们南宫氏的运气!"顿了顿又道:"还有,小子,可别想着拿了银子逃跑,到时候我阿福一定让你后悔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
秦展拾起那些银子,又开始磕头,嘴里不停的说着道谢的话。南宫羊摆了摆手,又点了一杆烟,深吸了一口,在秦展的千恩万谢和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中佚佚然的走回府里。
过了一个多时辰,秦展便把他义父安葬,又来到了南宫府。
阿福拿过了套衣服让他换上,随后便领着秦展穿过一处处楼台,前往杂役劳作的地方。
秦展一路东张西望,满眼都是好奇之色。阿福看着秦展的样子,冷哼一声,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看什么看?"说着,伸出手便又来打他。
秦展喏嚅着,不停的说着"不敢了,不敢了,小人不敢了!"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躲避。任由阿福那如锤子般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阿福正打得起劲,忽然一个满含富态的声音传来:"阿福,你在干什么呢?"
正打得舒服的阿福听到此言,顿时亡魂直冒,僵硬的转过身来,看着从远方施施然的走过来的一个老者,陪笑道:"大老爷,原来是您啊!没什么,就是在教训一个小奴才而已!"原来这老者却是南宫府的大老爷南宫络,和其弟南宫绎正是双生兄弟。
说着话,南宫络已走到近前,看了看阿福,没有说话,随后看向秦展,皱了皱眉,道:"这人面孔很生啊,好像没见过啊!是刚来的吧?"
阿福脸上露出标准的谄媚笑容,背弯得如同驼子一般,巴结讨好的道:"是啊!这小子大早上便在大门外面叫喊着卖身葬父,大管家看他挺可怜的,而且近期府内也正好要添几个下人,所以便让他进来了!"
微微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去吧!"说着倒背双手,便待离开。
刚转过身,忽然好像觉察到什么似的,眉头又是一皱,眼睛忽然发出一阵夺目的光彩,豁然回头,看向秦展!却发现秦展仍是一副低眉顺目光样子,没有丝毫的异样。
南宫络若有所思的看着秦展,心道:"难道刚才我感觉错了?明明感觉到这人狠狠盯着我的后背,甚至让我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的!"
看着秦展那副有些逆来顺受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转头朝阿福问道:"阿福,这小孩子叫什么名字?"
"秦展!"阿福答道。
南宫络微微点了点头,忽然毫无预兆如舌灿惊雷的大喝一声:"秦展!"
秦展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是一如继往的迷茫,方待说话,便见一道掌影朝着自己扑来!
秦展大惊失色,想也不想,抬起手便抱向自己的脑袋,同时弯下身子,蹲在地上。
此时不仅秦展大惊失色,就连站在旁边的阿福也是一惊,不明白这大老爷今天怎么会忽然会对一个刚进来的小奴才动手,待回过神来,却见南宫络的手掌已经堪堪的停到了秦展的头边,再前进一分,秦展便是头颅暴开,脑浆遍地的结局。
此时,秦展才颤颤的抬起头,害怕的望着南宫络。却见南宫络已收回手,这才颤颤惊惊的喊道:"老……老爷!"
南宫络不理害怕的秦展,转头对阿福吩咐道:"好了,把他带到杂役房吧!"
阿福答应一声,拉起仍在发抖的秦展,便朝着杂役房走去。
南宫络倒背双手看着秦展的背影,不禁喃喃自语:"难道是我感觉错了?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毫不抵抗的话那还有问题,遇到袭击抵抗本是人之常情,但他那副紧张恐惧的样子确实不似作伪!"喃喃到这儿,不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自嘲道:"看来最近真是有点儿疑神疑鬼了!"说着又是摇了摇头,朝远处走去。
此时阿福已带着秦展来到了杂役所住的房间,随手一指一个黑乎乎的房间不耐烦的道:"那就是你住的地方,收拾一下,就去把那地面上的雪清扫一下,告诉你,可别想偷懒!让我抓着一次可就没饭吃了!"说完,不等秦展回答,便学着南宫络那样,倒背着手离开了。
秦展看着阿福走远,脸上怯生生的表情忽然尽数敛去,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先是差点儿被那管家南宫羊揭穿,随后还被施心魔障,要不是我机警,恐怕那一关都过不了!"接着眼中精光一闪,又低声自语道:"这南宫络好强的感应能力,我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他竟然立刻就感觉到了,还拿杀招来试探我!幸亏我早有准备,用恐惧的样子掩盖过了!看来这南宫府中的确也的高人,以后得步步小心了,不然身死事小,坏了我间门名声事就大了!"
这少年自然正是间门受命来覆灭南宫的秦展。
秦展正自语到这里,忽然一个嚣张之意丝毫不加掩饰的声音传来:"小子,不干活在那儿站着干嘛呢?想找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