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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真正的家

老太太气得双颊通红,双目尽赤。

龙应扬看向我,眸子看不出表情,他朝怒火正旺的老太太道:“真要与她离婚?

“对!”

“可是她肚子里有我的骨肉。”

老太太眼里有着迟疑,“那,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与她离婚。”

龙应扬啼笑皆非地看着我,道:“还坐着干嘛,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委屈地道,“说什么,反正你妈就是看我不顺眼。人家刻意扮了回小媳妇,任她过足了恶婆婆的戏瘾,可她还是不喜欢我。”

——

客厅里一阵寂静。

龙应扬笑了,打破了短暂的寂静,“瞧你,把妈气成这样,你入戏未免太深了吧。”

我闷闷地说:“妈想当回恶婆婆,我除了选择可怜媳妇,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这回,老太太反应过来,气哼哼地道:“好啊,原来你们夫妻二人联手设计我——算了,这一仗,我认输。”

我看着她,目光无辜极了。

她恶狠狠地瞪我,皮笑肉不笑:“好你个小妮子,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应扬拼了命都要娶你。连我都被你整得有苦说不出。嗯,就你这副阴险的个性,我看外边的女人还真不是你的对手,那样我就放心了。”她睨我一眼,微撇唇角,“我可不希望有人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诉苦。”

我扯了扯唇角,看向龙应扬。

他赶紧低咳一声,干笑一声,道:“走吧,我怕你再留下来,这座房子都得拆了。”

与龙应扬走到门口,“无心。”

我回头,讶然地看着前一刻还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现在却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道:“虽然你嘴皮子刻薄了些,惹人生气的本事厉害些,但还挺合我的胃口,我希望下次你能亲自泡西湖龙井给我喝。”

我苦着脸,“妈,我笨,不会泡。”

“得了吧,想骗我,你还嫩了点呢。”她不客气地搓破我的西洋镜,似笑非笑,“能一下子看出我凤凰三点头的极品泡茶手法,还不会泡茶么?”

我脸一红,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她又冷哼,“害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气我的,没想到你倒是——”她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快走快走,多看你一眼,我又想做个恶婆婆了。”

——

我在怀孕五个月时,终于见到我的父亲。

他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身上盖着一层白布。

我立在棺木前,面无表情地听着道士的诵经声。

龙应扬陪着我,不时双手紧紧放在我腰间。

我身旁还有楚恨忧,她从国外连夜赶回来,她也跟我一样,面无表情,雪白的面孔没有悲伤,只有冷漠。

一时之间,所有来参加丧礼的客人,都在窃窃私语着,连一条龙殡葬服务的工作人员,也全都用异色的目光瞅着我们。

父亲死的很惨,头部脸部用钝器砸得面目全非,脑浆迸裂,他的衣服上,有着数不清的鞋印,衣服底下,尽是触目惊心的痕迹。法医鉴定了,头部被钝器所伤,身上多处骨折,有内出血,生前曾被暴力殴打至死,然后,又被钝器砸破面部。

法医鉴定,他是被殴打至死的,至于头部的伤,是死后才有的。

公安局心理专家分析,杀人凶手不是穷凶极恶,就是与父亲有着深仇大恨。

经过公安局的深入调查,杀人凶手很快就找到了。

当我在看守所里看到满头乱发中夹着几根银丝,面色灰败憔悴的中年妇人时,惊呆的合不拢嘴。

杀人犯耷着脑袋,她身着火红色夹袄囚服,坐在探视室里,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与楚恨忧对望一眼,各自从双方眼里看了叹息。与漠然。

“妈!”楚恨忧开口了,声音低低的,隐有泪花。再无情的人,在亲情面前,都有割不断的牵挂。不管于玲再如何的冷漠,再如何的自私,总归是她的亲生母亲。

于玲身子一震,终于抬起了头,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我依然震惊着。那个把肌肤保养得水水嫩嫩的脸,那个穿着得体,一身贵族气质的妇人,那个有着精明厉害的眸光的女人,如今,被无情的岁月和父亲的刻意打击,折磨得只剩下焦黄的皮肤,憔悴的神情,呆滞的眸子,满面的皱纹,以及佝偻的背脊和枯瘦的身材。

隔着玻璃窗,楚恨忧紧紧握着话筒,声音哽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害爸爸?”

于玲呆滞的眸子忽地暴睁,她忽地跳了起来,怒吼道:“该死的他,是他,那个无赖,恶棍,他不是男人,他是恶魔——”

两名女警赶紧制止了她,她边挣扎边怒骂道:“姓楚的不是人,他天天跟踪我,他把我以前的事全都告诉给了宁颜,害得宁颜冷落我,把我赶出了家门——”她绝望地哭道,声音又大又亮,她使劲地挣扎着,两名女警赶紧架着她朝里边走去。

可她的力气大得很,一下子挣开了两名女警的手,奔向玻璃窗,使劲拍打着玻璃,吼道:“我爱宁颜啊,可是,宁颜却抛弃了我,他把我所有的家当全都占去了,我从楚家带出去的财产全被他没收了——我成了穷光蛋啊,他还不放过我,居然把我卖给了夜总会——我被一些变态的男人玩弄——还有楚家以前的朋友——那些伪君子,以前他们把我供上了天,把我当成女皇般,他们还亲自舔我的脚指头,可现在却逼我舔他们的那里——我生不如死啊。”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狰狞地让人颤抖。

又有几名女警上前,一起拖着她,她边挣扎着,边叫道:“都是姓楚的混账,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弄成这样,都是他,都是他——所以我要报复他,我要加倍地偿还他——我不好过,他也休想好过——哈哈——”

我面无表情,默然地听着,很奇怪,心里即没有高兴,也没有悲伤,仿佛眼前大吼大叫形同疯狂的女人只是一个小丑似的,激不起半点漪涟。

楚恨忧趴在玻璃窗上,然后呆呆地跌坐在座位上,脸色惨白,空洞。

我没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她回神。

人在没落,其言也善?

她的意识已经混沌,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但她的心,她的本性,依然没有变。

腐朽积淀下的秽物,早已烂在了心窝。

疑忌横生,推卸责任,她与父亲真的挺相配的。

同样的不知悔改,把过错推卸在他人身上,却不知反省自己——最终落到如此下场。

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这也算作同归于尽吧,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于玲被执行枪毙,与她见面后的第二天,她却死在了牢房里,听说,她是撞在墙上,把头撞得血淋淋的,狱警赶去时,她已经没了气。不过,她在临死前还说了句话,“姓楚的,就算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与楚恨忧都未去看她最后一眼,只是叫了一条龙服务殓了她的尸身,与父亲葬在了一起。

他们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只能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希望他们在阴间,能有好的结局。

山风呼呼地吹着,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景象,把冬季里的阴霾和晦暗一扫而空。

我与楚恨忧把父亲和于玲葬在了x市郊一座政府开发的公用坟山上,也许机缘巧合吧,父亲的坟墓与外婆的坟墓只隔了四层墓碑。从父亲的坟墓,向上望去,那个白色墓身,前有高大的石碑就是外婆的坟墓。

“那是我外婆的坟墓,也是你母亲的奶奶的墓碑。”我对楚恨忧说。

她戴着墨镜,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身上披着薄薄的玄色风衣,里边只穿了件低领的羊毛衫。一双修长的****,穿着短短的靴裤,与黑色靴子中间,暴露了大截肌肤,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还看得见肉的丝袜。

在这春寒陡峭的季节里,她真是能人。

我们各自把手上的白色雏菊放到墓前,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身,朝山下走去。

四十岁左右的保姆一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有五个月了吧?”下了山,楚恨忧倚在龙应扬派给我的车子上,淡淡地问。

我点头。

“与龙应扬又和好了?”她的神色看不出思绪。

我点头。

她从精致的LV皮包里掏出一包烟,点上,抽了一大口,徐徐吐出青烟。

我看着她的动作,她发现了我的目光,侧头笑道:“很意外我居然学会了抽烟?”

她看着远方。又吐了口青烟,才道:“我在美国加盟了一家企业,我现在是业务经理。”

我没有丝亳意外,楚恨忧毕竟是楚恨忧,她不像我,永远甘心隐身于角落默默无闻地过完一辈子。她是个发光体,她永远需要闪光,她是个永不言败的女人。

她不容许自己的光茫被埋没,我们之间,或许已经又回到了原点。

“无心,你告诉我实话,楚氏的倒闭,到底有没有你的份?”她把烟头灭掉了,侧头,声音冰冷。

我默然,精明如楚恨忧,迟早会想通的。

在我打她电话,告之她父亲出事时,她沉默了会,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无心,我们,还会不会又回到过去?”

我沉默了会,猜测着她话里的意思。

我回答:“会!”

她在电话那头呵呵笑了,问:“为什么?”

我静静地回答:“因为你是楚恨忧。”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楚恨忧。

她在国外也并不安份,我从龙应扬嘴里,得知了她已进入聂氏在美国的分公司。

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聂如风,而是——为了我。

虽然龙应扬只是以玩笑话对我提起,但我知道,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一辆呼啸而过的车子在地面刮起一道强风,吹得满面灰尘,我捂了嘴,偏过头去。

她却动也不对,声音冷清,“怪不得,楚氏会倒得这么快。原来——只是为了报复我吧?”

我默然,既然她已知道了一切,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转头,面对着我,慢慢扬起了手。

我看着她的手,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生生承受了这一巴掌。

清亮的巴掌重重打在我脸上,我的脸偏向一侧,我慢慢地把头导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的面上,也是一片漠然,她声音冰冷,“你报复我,于私,你是应该的,我不怪你,因为是我欠你的。但于公,我有权打你,为了爸爸,为了妈妈,还有楚氏数千员工。”

我垂下眸子。

她冰冷的声音继续说着:“楚无心,你成功了。你成功地报复了我,让我一文不值,除了银行里那点存款,我什么都没有了。本来,如果我就此罢手从此默默无闻地过日子,或许,我们还会成为姐妹,一对要好的姐妹。可惜——”她的目光扫向我,冷笑:“你说对了,楚恨忧就是楚恨怃,这世界上,就只有你最了解我的。我不甘心从此默默无名下去。我也不甘心我以往的努力付诸东流。我更不甘心,我用身体换来的筹码只不过是男人们拿来炫耀的工具。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所以,我要重新站起来。”

“从小到大,我楚恨忧还从未得过第二名,我楚恨忧天生就应该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这是我的追求,更是我的理想。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再所不惜。我加入聂氏,所有人都嘲笑我,说我又吃聂如风这颗回头草。我回×市,以往交好的手帕交,贵太太千金小姐拼命地嘲笑我挖苦我,那些色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想占我的便宜。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氏一倒,所有人都想看我的笑话,拼命地踩我,都想尝尝我这支带刺的玫瑰——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楚恨忧活了二十多年,我早已练就了忍别人所不能忍的本领了。”

她又燃起一根烟,“你等着吧,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的。×市,总有一天,也会有我楚恨忧的天地的。”她看向我,冷冷一笑:“无心,我的妹妹。今天,我再叫你一次妹妹。你没有野心,可是运气总是比我好。但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运气不好又怎样?我不信命运能耐何得了我——或许这次咱们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但下一次——”她顿了顿,声音冰冷,“下一次,也就是我们重新对立的时候。”

“其实,我们姐妹还是有许多共同之处。”她忽地笑了,“我们都喜欢忍别人所不能忍的,你忍了我整整十一年,这是多么伟大的数字。所以,我要向你学习。”

“你清高,你孤傲,你老是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你喜欢用冷淡的眸子看着那些欺负过你,嘲讽过你的人,你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你最后给他们的迎痛一击,真真是精彩极了。”

“你曾对我说过,我只是你的配角。短短的两个字,还真是精辟啊。就凭这两个字,就能让我灰飞烟灭,气焰全无。在美国,我想了许多,我发现,你说的对极了,一直以来,我都是你的配角。”她自嘲一笑,逼近我,一字一句地说,“做了十一年的配角,从现在起,我也要做一回主角。等着吧,无心,总有一天,我会把我在你身上失去的,统统拿回来。

我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地说:“祝你心想事成。”

她咯咯一笑,花枝招展的,“谢了,今天我们还不是敌人。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我打开车门,一直坐在驾驶室的司机这才发动了车子,她率先上了车,保姆也跟着扶我进了车子。

到了机场,她朝我笑道:“保重了,无心,从今以后,我们又是敌人了。”她下了车,扬长而去。

我吩咐司机,车子立即掉头,朝回家的路上驶去。

位于商业路的那座三百平米的别墅,才是我真正的家啊——我与龙应扬的家,我和宝宝永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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