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江格尔视察完牧场归来,听到宫门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忙派凯·吉勒干出去探个究竟。
凯·吉勒干出了宫门,一看是两个卫士正与一个操异国口音的壮汉在争吵。双方揪着衣服,各不相让,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凯·吉勒干制止了两人的争吵,问壮汉是何方人氏,敢在殿外喧哗?
那壮汉上下打量了一下凯·吉勒干,冷着脸说:“我是日落地方的包若·芒乃可汗的大将乃仁·乌兰,是来向江格尔传达我们可汗旨意的,快领我进殿!”
凯·吉勒干听说是远方来的使者,热情地引他进了宫殿。
乃仁·乌兰一见江格尔,不禁心头一怔,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大魁梧之人,相貌也非同寻常之辈,难怪传言说他将是大草原的霸主,世界的主宰。乃仁·乌兰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站到江格尔面前,说道:“江格尔汗,你——听着,我是来转达——灰沙马的主人——包若·芒乃可汗的五条旨意的。第一,他要神驹阿冉扎勒去给他的骒马配种,繁殖更多的优良后代;第二,要你的夫人阿拜·格日勒去做他的婢女,给他的夫人缝补梳洗;第三,要美男子明颜去做他的颂其,侍奉各地来宾;第四,要萨纳勒的红沙马去给他的战车驾辕,还要给牧马人巡夜打更;第五,听说洪古尔是雄狮英雄,而且还酒量过人,要他去为我们可汗效犬马之劳,帮助他征服想要征服的地方。你如果不答应以上五个条件,下个月的初八,包若·芒乃可汗就要亲自率领十三万大军,来踏平你们宝木巴,把你的人全部填入宝木巴海,并且还要毁灭你的佛教。”
听完乃仁·乌兰的话,江格尔沉默了好一阵,然后说:“你说的这些都是大事情,大事情是不能着急的。不如这样,你先在这里住下来等两天,等我与大臣们商量后再做决定。”他立即吩咐凯·吉勒干去安排客房,以好酒好肉款待他。
江格尔让凯·吉勒干立即通知十一名大巴特尔、三十三个伯东、六千零十二名勇士火速赶到宫里来。他要听一听众人的意见。
众人接到紧急通知,火速赶到黄金宫殿,围着江格尔坐了七圈。江格尔这才向众人介绍了乃仁·乌兰,并让他当众说出他的来意。
乃仁·乌兰话音刚落,江格尔身边立即众怨沸腾。
萨纳勒气得大吼一声,将手中的酒碗砸向乃仁·乌兰。洪古尔也一蹦子跳起来,揪住乃仁·乌兰就大打出手。江格尔见宫里乱作一团,严厉地喝令他们坐下。
待大殿里安静下来,江格尔转向金胸智者阿勒坦·切吉:“我的老英雄,你是能预测后事的先知,你说说看,如果我答应了芒乃的条件,会有怎样的后果?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那又会怎么样呢?”
阿勒坦·切吉沉默了一阵,才郑重地说:“伟大的圣主,我也正在为这个问题犯难呢,假如我们答应了包若·芒乃的要求,宝木巴就失去了独立和自由,我们就成了亡国奴。可是,我们如果不答应他的条件,你父亲乌宗·阿勒达尔过去与他的那场恶战,那悲惨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那时你的父亲乌宗·阿勒达尔只有二十岁,那时阿冉扎勒的父亲也只有七岁。包若·芒乃那时只有七岁,灰沙马也只有四岁。他父亲命令他来赶走我们的马群。你父亲在岗嘎海边的大草原上与他展开了恶战。你父亲乌宗·阿勒达尔可汗身受三百多处刀伤,如果不是阿冉扎勒的父亲机智地躲过追击,你父亲就性命难保了。”他盯了江格尔一眼,继续道:“当时,包若·芒乃只是腿部负了轻伤,最后还是赶走了宝木巴的三千大红马。现在说起来,你父亲的武功要比你高出两倍,亦才勉强保住性命,所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有没有把握战胜那个魔鬼。”
阿勒坦·切吉的话让江格尔陷入了沉思,他紧锁双眉,思谋着如何处理好这个棘手的问题。
宴会厅顿时变成了一锅沸水,众勇士都七嘴八舌地乱嚷开了。有人说要去与魔鬼决一死战,只有打败魔鬼,消灭魔鬼,才能有永久的和平;也有人说,为了求得宝木巴的和平、幸福,就应该有所牺牲,以舍个人小利换取多数人的利益,这才显出为人尊者的高风亮节。
江格尔阴沉着脸,看勇士们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有人甚至在摔盘子摔碗了,忙喝令众人停止争吵。他向众人扫视了一眼,沉重地说:“为了宝木巴人民免遭战争的蹂躏,我决定答应包若·芒乃的条件,将我的神马阿冉扎勒和我的夫人阿拜·格日勒送给包若·芒乃。因为他们是我的个人财产,我有权自己做主。他要萨纳勒的红沙马,那就必须马主人同意。还有美男子明颜,他可是我最好的敬酒官,但是为了天下太平,我还是忍痛割爱,就把他送给你们吧。”
凯·吉勒干将江格尔的话翻译给乃仁·乌兰。
待乃仁·乌兰离开宫殿,洪古尔怒发冲冠地责问江格尔:“伟大的可汗,不是我有意违背您的意愿,也不是与您为难,但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向敌人曲膝投降,这是你江格尔的所为吗?难道您不觉得这是丢了全体宝木巴人的脸吗?”
此刻,江格尔也是心烦意乱,阿勒坦·切吉的话还在心头萦绕,既然连父亲这样伟大的可汗都失败了,我为什么要让更多的人经历失败的惨痛呢?如果让一点步能保全宝木巴,这不是比让宝木巴重新陷入争战要好得多吗?长期以来,江格尔已经习惯于阿谀奉承、拍马溜须。此时,他尤其不能容忍亲如同胞兄弟的洪古尔,竟然当着众人这样责难他,与他唱反调,使他大失尊严。江格尔越想越激动,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突然一拍银座吼道:“洪古尔,我要你记住,不要自恃有功就目空一切,自以为是。我告诉你,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可汗,你如果不服从我的命令,小心我把你捆起来!”
江格尔的话让众人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大巴特尔们沉默着,陆续出了宫殿,一场盛筵就此不欢而散。
出门以后,善于阿谀奉迎的鸪尔古勒岱跟在洪古尔身后,讨好地说:“举世无双的英雄,我尊敬的雄狮洪古尔,我对你一直是非常钦佩的,没有你就没有宝木巴的希望,没有你就没有宝木巴的安宁。”见洪古尔盯着他不作声,接着道:“我其实早就有话想对你说的,有的人以为现在天下太平了,我们也过上了好日子,他们就开始忘乎所以,天天举行宴会,沉湎于笙歌燕舞,纸醉金迷中,把你们这些有功之臣都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鸪尔古勒岱自以为他的话说到了洪古尔心里,迟疑了一阵,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兄弟,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受冤枉气,不如快点另找地方。像你这样的勇士,在全世界都是有用武之地的,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洪古尔仍然盯着他不说话,鸪尔古勒岱见萨纳勒走了过来,忙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鸪尔古勒岱匆匆离去,萨纳勒问道:“洪古尔,那家伙又给你嘀咕了些什么?”
“他还会说什么好话?”
“那狗东西是两面派,他的话你千万不能相信。”
“我知道。”
“刚才乃仁·乌兰的话太欺负人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你呢?包若·芒乃不是也要你的红沙马吗?”
“他做梦去吧!”
“可是主人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不给他的话就可能引起战争。”
“真要有战争,我宁愿战死在沙场!”
“自古以来,胆小就要挨打,只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用战争对付战争,这样才能求得和平。”
“那,你的意思……”
洪古尔对萨纳勒说:“你去转告江格尔,我现在就去讨伐那个包若·芒乃,要让他知道洪古尔不是好惹的。为宝木巴的荣誉和公道,我可以粉身碎骨。”
萨纳勒拍了拍洪古尔的肩膀,竖起大拇指道:“好样儿的,我祝你马到成功,有事就捎个信来,我一定去帮助你。”
洪古尔回到家,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格孜仁娜。
格孜仁娜深情地看着丈夫,觉得他无比的高大,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可当洪古尔说要单枪匹马去讨伐包若·芒乃时,她眼眶里涌出了泪花,握着丈夫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洪古尔搂着格孜仁娜,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安慰道:“你别哭,你哭我会心疼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分离,你就别担心了。”
“我舍不得你走。”格仁孜勒啜泣着说。
“宝贝别哭,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洪古尔抚摩着她黑亮的头发安慰道。
“宝木巴有那么多的英雄,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去呢?”格孜仁娜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洪古尔。
“大丈夫顶天立地,为什么要去与别人比?我的决心已定,谁也不能再动摇了。”洪古尔斩钉截铁地道。
格孜仁娜虽然心里极不愿意,但她知道丈夫决定的事情,就是有九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于是忙去为丈夫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想让丈夫出门前再美美地吃上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洪古尔叫马夫牵来白鼻梁铁青马,为它备上鞍鞯,自己也披挂停当后,告别妻子就出发了。
萨纳勒回到宫殿,向江格尔禀报了洪古尔准备独自出征。江格尔听后一直沉默不语,萨纳勒于是大着胆子问道:“伟大的圣主,您还要送明颜和阿冉扎勒去包若·芒乃那里吗?”
江格尔长叹了一声:“唉,你以为我就心甘情愿吗?”他看着萨纳勒:“你也曾做过几百户奴隶的主人,应该理解我的苦衷,我不想战争,保护宝木巴人民的幸福、安宁是我的责任,如果以微小的代价能换取和平,我宁可忍受失去手足的痛楚。”
洪古尔单人匹马离开宝木巴,孤苦伶仃地走了三七二十一天。当他正在匆匆赶路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他停下来回头一看,见是美男子明颜骑着银合马追来,旁边还跟着阿冉扎勒和红沙马。他停下来问道:“明颜,你这是去哪里啊?”
明颜气喘吁吁地回道:“圣主派我将阿冉扎勒和红沙马送给包若·芒乃。”
“那……你呢?”
“我也只好留在包若·芒乃那里了。”
“你愿意吗?”
“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我明白圣主的不得已之处呀。”
洪古尔一声长叹,转而恳求道:“明颜,别的不说,我只求你将阿冉扎勒留下,我要去额尔赫图山与包若·芒乃决一死战。”
明颜不答话,一磕银合马的肚皮,拉着阿冉扎勒和红沙马就走。
洪古尔见明颜不为所动,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跑了七天,眼看将要来到包若·芒乃的领地,他急忙追到明颜背后,纵身一跳飞落在阿冉扎勒面前,一把抓住它的缰绳。阿冉扎勒也明白洪古尔的心思,它的蹄子仿佛在大地上扎了根,任凭明颜拉拽也一动不动。
洪古尔站在明颜马前,哭求他务必将阿冉扎勒留下。
明颜终于为洪古尔的真情所动,他跳下马来紧紧抱住洪古尔,声泪俱下地说:“洪古尔,我明白你的赤诚。那我就冒死犯上一次,将阿冉扎勒留给你吧。”
洪古尔骑着阿冉扎勒,翻过连雄鹰都难以飞越的额尔赫图山,穿过寸草不生的戈壁滩,远远地看见迎面来了一支队伍,一面蓝色大旗在队伍前迎风招展。这是包若·芒乃听了使者乃仁·乌兰的报告后,亲自率领四十二万大军要去找江格尔兴师问罪。
洪古尔虽然并不畏惧敌人,但是,他觉得单枪匹马去硬闯也是愚蠢的,此时不应该去作无谓的牺牲,于是他念了几句咒语,将阿冉扎勒变成了两岁的普通小马驹,自己则变成一个肮脏的流浪汉,然后坐在路边等候大队伍的到来。
包若·芒乃率领着军队浩浩荡荡而来,衣着褴褛的洪古尔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当敌人的队伍过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混进了敌人的马队中,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谈话。一个人说这次首先要去希克尔海滨,活捉摔跤手蒙根·希克希尔格。另一个说,包若·芒乃可汗想要的是江格尔的漂亮夫人阿拜·格日勒,还有的说可汗还想要征服黑海滨的主人古赞·贡贝,因为那个大肚皮也很富有。
突然有人笑道:“舒布图·哈拉,你到了宝木巴还想干什么?”
那个叫舒布图·哈拉的人嗡声嗡气地说:“我要抢走洪古尔的老婆格孜仁娜做我的奴婢,每天为我熬茶煮肉,还要……哈哈……”
舒布图·哈拉的话一下子激怒了洪古尔,他实在是忍无可忍,瞬间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将阿冉扎勒也现出原形,挥起巨斧将敌人的旗手砍下马鞍,夺过蓝旗就朝白头山奔去。敌人发现是阿冉扎勒神马,以为骑马者是江格尔,于是高喊着“江格尔!活捉江格尔”,像潮水一般围追了去。
舒布图·哈拉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到了半山坡,洪古尔回头见就他一人,于是故意让阿冉扎勒放慢步伐。当舒布图·哈拉靠近,他突然掉转马头猛喝道:“小魔头听着,我就是你们可汗要的雄狮洪古尔,你不是夸口要我的格孜仁娜吗,那我现在就给你!”说着挥斧就朝舒布图·哈拉的头顶劈去。
舒布图·哈拉没料到洪古尔会来这一招,还没有来得及招架,就被洪古尔砍断了盔甲上的七十二个铁卡,铁卡陷进肉里有三指深,一头栽下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