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那达慕节,让宝木巴沸腾了六十天。
到了节日将结束的那天,江格尔突然心生烦恼,面露郁郁之色,既拒绝了勇士们的敬酒,又喝退了美女的祝福,连他最喜爱的骑士舞也无心瞅一眼。
金胸智者阿勒坦·切吉见状,悄悄地问:“伟大的圣主,不知您为何事忧伤?”
江格尔沉默片刻,长叹道:“我智慧的老人,你应该知道阿布浑海滨、锡基尔山西麓的萨纳勒吧?”
阿勒坦·切吉说:“当然知道,他怎么啦?”
江格尔说:“我听说他的宝座上铺着用最好的驼绒织成的八十层坐垫;他的七十层战袍外面罩着八层铠甲,胸前是纯金做的护心镜,头上的赤金盔闪烁着耀眼的光华。还有他的那匹坐骑,是草原上极少的红沙马。这些你都知道吗?”
阿勒坦·切吉说:“是呀,这怎么啦?”
江格尔说:“他还有称霸草原的野心,不时骚扰附近的牧民。”
江格尔希望阿勒坦·切吉去问问萨纳勒是要和平,还是要战争?如果他说要和平,就送给他十二匹最好的骏马。如果他说要战争,就将他扔进阿布浑海,赶走他的全部奴隶,不给他留下一条母狗和一个孤儿。
阿勒坦·切吉将巨手一挥,表示了必胜的信心。他双手一拱,铿锵地说:“伟大的圣主,虽然我年事已高,但还身强体健、精力充沛。我的雕弓利箭锋芒犹存,大红神骥宝马身经百战。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完他一口干了碗中酒,转身迈着大步出了宫殿。
马夫给大红神骥套上巨大的金笼头,在背上先铺上精细的毡片,然后再铺上锦垫,架上两头翘起的黄木雕鞍。大红神骥顿时来了精神,竖起金刚杵一般的耳朵,瞪起能望穿七千座山的眼睛,兴奋地一声长嘶,然后放开四蹄又蹦又跳,拽得五十个壮汉前仰后合。
江格尔在宫门口为阿勒坦·切吉送行,众人敬了他七十碗马奶酒,接着又喝了八十碗醇酒。
在祭祀了敖包后,阿勒坦·切吉跨上大红神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与江格尔和各位巴特尔道了别,用脚后跟一磕马腹,大红神骥如离弦之箭飞向远方的地平线。
阿勒坦·切吉的胡须犹如雕鹰扇动着翅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仿佛是雪豹在寻找猎物;他前额的皱纹,犹如角斗中的公牛;他的吼声似发怒的公驼。他头戴金盔,手提钢鞭,身背硬弓,左股佩剑。那把宝剑是几十人用了一年时间锻造而成,开刃又用去一年,其剑锋白如雪、薄如纸,寒光闪烁,削铁如泥。
大红神骥跑了五十个昼夜还没有出宝木巴地界,阿勒坦·切吉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他拍着大红神骥的脖子,质问道:“你不是号称飞箭吗?你不是被誉为海青雕吗?为什么这么多天还跑不出自己的墙垣?如果像你这样,我们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大红神骥也觉得有些惭愧,它猛然扬起八十庹长的尾巴,竖立起金刚杵般的耳朵,放开四蹄就狂奔起来。又整整跑了两个月,终于来到了阿布浑海滨。
阿勒坦·切吉伫马而望,只见阿布浑海烟波浩淼,惊涛骇浪。海岸壁立,高耸入云,黄羊不可攀登,苍鹰亦难立足。低处也有百仞,麋鹿也会望而却步。他骑着大红神骥逆流跑了二十五天没有找到渡口,又顺流跑了十五天也没有找到渡口。他心中万分着急,嘴里也燎出了水泡。
阿勒坦·切吉在海岸徘徊了四十天,当旭日东升,新的一天来临时,他终于决心豁出去了,在大红神骥屁股上狠抽一鞭,纵马跳入大海的波涛中。
大红神骥劈波斩浪,仿佛在与八千匹马进行竞赛,它用全身力气游了一个时辰,却仍然离岸不远。阿勒坦·切吉拉紧金笼头对它说:“俗话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现在你的威风到哪里去了,怎么如此随波逐流啊?”
大红神骥一听,仰天长啸,一使劲踏上水面,在惊涛骇浪中拼搏了二十五天,终于到达彼岸。可是海岸仍然异常陡峭,它来回游了十五天,找不到上岸的地方。阿勒坦·切吉忍不住对大红神骥吼道:“你难道是海中的鱼、水中的鳖,一辈子不想上岸啦?”说罢,在大红神骥屁股上抽了一鞭,大红神骥纵身跃出水面。
阿勒坦·切吉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时,他也觉得饥肠辘辘,见不远处有一座树林,知道林里定有可吃之物,于是背着弓箭去了林子。在林子里他很快就猎获了一只梅花鹿。他背着梅花鹿来到草地,燃起篝火将鹿肉烤上。鹿肉还在吱吱地冒着血泡,他就忍不住地吃了起来。很快一只鹿就全部填进了肚子。之后,他展开四肢仰躺在草地上,看着空中千变万化的云彩和翱翔的雄鹰,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阿勒坦·切吉从梦中醒来,见吃过了草的大红神骥肚大腰圆、精神抖擞地站在他身边,他亲热地摸了摸它的鼻子,一骨碌爬起来跨上马背就向锡基尔山奔去。
大红神骥飞奔了七天来到一座平顶山前,阿勒坦·切吉登上山顶一望,见山脚下萨纳勒金碧辉煌的宫殿,宫门前五百五十个卫士头枕着树干在酣睡,鼾声震得树叶簌簌响。
萨纳勒正在宫殿与臣僚们饮酒作乐,美酒烧红了他黝黑的脸庞,山峰一般的身躯显得格外威武雄壮。酒宴已经进行了八十天,在坐的人无不是满面红光,眉飞色舞,情绪亢奋,看样子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阿勒坦·切吉解决了卫士,神态自若地闯进宫去,走进席间,在右席勇士巴达玛·格日勒与奥其尔·格日勒两人中间坐下。
阿勒坦·切吉用七十五个人才能抬动的巨碗,一气干了七十五碗马奶酒,接着又喝了八十五碗醇酒。待吃饱喝足后,他来到萨纳勒的银桌前,声若洪钟地说:“萨纳勒,你听着,我是金胸智者阿勒坦·切吉,现在特地来传达江格尔汗的谕旨,问你是要和平还是要战争,你如果要和平,他可以送给你十二匹骏马;你如果要战争,我要将你扔进阿布浑海,赶走你的奴隶,不给你留下一条母狗和一个孤儿。”
萨纳勒突然见到一个陌生的老人站在面前,还声色俱厉地质问他,他不禁怒发冲冠地问道:“你是怎么闯入我的宫殿的?”
阿勒坦·切吉冷笑道:“你的人全都醉生梦死,我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萨纳勒结巴道:“我……我问你是谁请你来的?”
“是你请我来的啊。”阿勒坦·切吉调侃道。
萨纳勒听阿勒坦·切吉出言不逊,气得他脸色发紫,想不到一个陌生随便进入自己的宫殿,居然还坐在那里吃喝了几天,觉得实在是丢人。见宫廷主管还在昏睡,于是抓起桌子上的酒碗砸了过去,怒吼道:“你们这些混蛋,这么大的一个活人进来竟然都不知道。”
萨纳勒不屑地对阿勒坦·切吉冷笑道:“哼,你一个老朽,只有杀死牛犊的力气还妄想捕捉公牛。你只配与老牛同行,岂敢与骏马赛跑。我告诉你,我要你去与我的人战斗,如果你获胜了,你就随便赶走我的马群,我也心甘情愿当江格尔的臣民。你若是输了,哼,那江格尔就得乖乖地送来三百匹骏马,不然你就休想离开这里。”
“此话当真?”阿勒坦·切吉追问道。
“大丈夫说话就如射出去的箭,难道是可以追回来的吗?”萨纳勒气得额上青筋暴凸,拍着自己的大腿说。
阿勒坦·切吉朗声道:“既然可汗给了我这个权力,那我就照你说的办了。”说完大踏步地出了宫殿。
一群人奏着鼓乐,举着旗幡,呼喊着口号,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阿勒坦·切吉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左冲右突了四十九个昼夜,杀得敌人一一倒下。然后,又冲破敌人的层层堵截,一直跑到锡基尔山上,他从怀里掏出法绳,在手臂上绕了十三道,瞅准金殿的尖顶抛了出去。法绳发出悦耳的呼啸声,盘旋着飞向宫殿翘起的檐角。他接着发出一声怒吼,大红神骥用力拽起法绳,只见七千根立柱摇摇欲坠,八万根雕梁吱嘎乱响。他又是一声大吼,大红神骥挣得耳朵直立,尾巴倒竖,金殿顷刻间轰然倒塌。
萨纳勒的勇士奥其尔·格日勒灰头土脸地从瓦砾堆中爬出来,一见面前横刀立马的阿勒坦·切吉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向大旗杆跑去,他想去扯下黑色大纛以号召部众。阿勒坦·切吉催马追上,伸手抓住他的盔甲,欲将他拽到马背上来。
奥其尔·格日勒突然来了个鹞子大翻身,挣脱阿勒坦·切吉的巨手,举起大弯刀反砍过去。两人交手仅十几个回合,他手中的大弯刀就被阿勒坦·切吉打飞,他只得乖乖地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