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和蒋夫人的砖石宅邸坐落在重庆西北角的一个山冈上。中国的总理[ 准确的名称应是行政院院长。——译者
]孔博士及其夫人的住所在几百码之外一个和缓山脊的另一边。孔夫人和蒋夫人是姊妹俩。她们的兄弟宋子文是中国的外长,住在从此往下半英里处。再过半英里住着史迪威将军。
史迪威在中国后半段逗留中发生的事件就在这些房子间来回展开。传奇般的宋氏家族——不仅包括宋子文博士、蒋夫人和孔夫人,还包括孙中山夫人这位共和国缔造者的遗孀——把战争和政治当作了一个家庭问题。
11月份,蒋夫人和孔夫人以女性的方式介入了史迪威与蒋介石之间日益尖锐的不睦。史迪威在笔记中称她们为梅(蒋介石夫人宋美龄)和埃拉或扭扭(孔祥熙夫人宋霭龄)。姐妹俩决定将史迪威置于她们的庇护之下,以促进友谊和迎接光明。
她们站在史迪威一边,也许是由于对参与重大政治生活的渴望;也许是由于仍不为人所知的家庭不和;也许是出于对盟国合作事业的最真诚奉献。不论她们动机如何,她们对史迪威的突然支持发生在一个最为合适的时刻:蒋介石已下决心解除史迪威的职务并已通知了蒙巴顿和美国政府。
9月13日
(下午3点)应召在大元帅家会见梅和她的姐姐[指宋霭龄]。“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等等,等等。显然宋子文对她们说了她们最好支持我一下,进行合作,这是马歇尔将军鼓动的结果。
对准备工作的状态很警觉,急于做些事情[指宋氏姐妹召见史迪威的目的]。告诉了她们军队目前状态的真相,她们大为惊恐。讲了障碍与拖延,以及谁要对此负责。
补救?让梅担任军政部长。尤其是——人员——统一的指挥——减少师的数目。满足她们了解情况的愿望。回顾了我们经历的所有磨难和考验。建议从西北征召兵员[ 史迪威此处指的是驻扎在西北封锁共产党的大约20个师的国民党军队。]。
梅渴望行动。对姐姐说应挪到城里,以便我们在她家见面。有人打报告说我是反华的。姐姐说她不知道我如何会有这样的耐心继续工作下去。我们订立了攻守同盟。不管原因何在,她们是认真的,也许我们能取得一些进展。
××说,“他[指蒋介石]以为他是主的化身。实际上他是个顽固的小蠢驴。”
(他们对你说谎时你不必担心。他们讲真话时你倒是要小心了。)
9月14日
有人报告说我把俞飞鹏称作“那个土匪”。译员对此做了温和一些的处理,但据说陈诚告诉了“花生米”。如果他这样做了我还能信任谁呢?(即使我说了,“花生米”也知道我的说法,因为我本人已经对他这么说过了。)我还被人说成是反华的!华盛顿泄露了情况,否则我们就会取得更快的进展。这些哇哇乱叫的傻瓜。
9月17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今天收到了你落款2月、邮戳为3月16日在迈阿密寄出的几封信。我敢说这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中的纪录才奇怪呢。我不知道、也猜不出这几封信跑到哪里去了,除非是船挨了炸,后来又被捞上来了。部队正是因此而激动发狂的。我们的人昨天在北缅打了一仗,取得了胜利。仅仅是一次小冲突,但训练结果得到了证明。这是我们获胜的第3次小冲突。或许在适当的时间我们可以干起来,即使英国人认为这不可能。
9月17日
陈诚。谈计划。他担心法属印度支那边界。想通过威胁从广西进攻的方法封锁住那里。不错的主意。那里现在仅有两个师。我们还需要两个军。
陈诚对补充兵员等问题同我一样气愤。我告诉他我在推动统一指挥。他说“当然”。“找个人来指挥——我或别人。”
向他询问第二批30个师的指挥官人选。他说李宗仁或薛岳。令人吃惊。二人都不是他这个派系的人。陈诚,好样的!
9月18日
与梅同吃午饭。她扮演了一个非常好的角色,行动十分认真。她渴望采取行动,她希望自己是个男人,憎恶何应钦和他的党羽。对她讲了我同他打交道的经历。他显然对她一笑了之,因为她是女人,她对此十分愤怒:“天啊,我不懂那个老傻瓜为什么不干正事。”“他们就像一群把头扎进沙子里而屁股仍然朝天的驼鸟。我多想拿根大棒赶走他们!”“他们怎么就看不到事情的重要性?”“我们应该把其他事情放到一边,把精力集中在军队上。”“如果我们打了败仗,政治和青年运动又有什么用处?”
现在我被指控了好几个罪名。例如给大元帅签署备忘录时的署名是“美国陆军中将”而不是“大元帅的参谋长”。争斗显然正在进行——我成了绊脚石。同时,“花生米”正襟危坐,任由事态发展。
9月20日
晚10点动身去孔家。梅和埃拉。她们对“花生米”做了工作。埃拉今天下午让他吃了苦头。告诉他说那帮家伙一直在说我的假话。向他说明参谋长的责任和我签署“美国陆军中将”的原因。她们使何应钦接受了桂林这个地方[ 何应钦希望Z军在柳州集结;史迪威希望在桂林集结。 ]。梅称他为“那个说不出口的”。何应钦很恼火。梅今天在政协的会议上作了演说,对挑剔别人干事的人进行了痛责。“不要挑刺儿,你要知道错误是怎么犯下的。不要出于嫉妒而指责别人。”眼睛直视着何应钦。他喜欢这样。她们俩人都说何应钦必须下台,但我不知道她们将如何做到这一点。
梅和埃拉已发誓成为同谋,讲话很坦率。她们确信我是干事的,她们将去踢皮球。“花生米”一向坐在宝座上任我们争斗。他怕采取行动……这是唯一的解释。
9月25日
去大元帅家见埃拉和梅。讨论了我备忘录中的指挥……坦克、迫击炮和博特纳的地位等问题。删掉了我以物资进行的威胁。还是这个词——“面子”。她们认为它非常合理、正确,将促使“花生米”同意这个备忘录。实际上她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越来越相信,这两名贵妇人被宋子文告知要支持美国的努力,她们使这个家族而非“花生米”认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花生米”越来越不像是个独裁者,倒更像是个政治上的骑墙派。他除了树立了他的声誉之外没有什么权力,他的家人了解这一点。如果他能使别人服从他,为什么还会有与龙云的胡闹以及部队调遣和补充兵员的闹剧呢?何应钦在我看来像是个啃咬地基的老鼠,“花生米”也许私下里有点害怕他。再者,“花生米”要比我所想的更加反复无常和怪诞。梅总是说,他很难把握,你得在适当的时候引起他注意,他得出结论时不太考虑证据,“他们”在对他说我的各种坏话。譬如说,我“傲慢”、“反华”,以美国军官的身份签署文件,说中国人不好,蔑视他们,等等。一场诽谤运动。
9月28日
见埃拉和梅。似乎是埃拉使“花生米”在宜昌战斗的。他说这不要紧、那不要紧。她让他的不要紧见鬼去了。“你得让他们打。不仅不能再丢土地,还要夺回失地。”梅说。没有她的坚持这位伟人或许还要退却,老天知道那样的话我们现在会是在哪儿。
越来越多关于我的罪名曝了光。我不许中国军官骂英国人。我调动了一支部队却未通知师长,还说要赶快行动,否则他们就别想吃上饭。我撤掉了温却未通知大元帅,等等。还有其他许多说法。梅说,纬国[ 蒋纬国,蒋介石的小儿子,当时正在拉姆加尔接受美国人训练。
]即将回来,要讲许多不怀好意的话。但她将等着,要求说出根据。埃拉和梅都使用了我给她们的论据。埃拉说,你得观察“花生米”,以便在他情绪好时逮住他。显然,这是个技术性极强的活儿。但她们将会为此努力。
她们都接受要有一位新军政部长的观点。她们极其厌恶“那个说不出口的”[指何应钦]。把握他的唯一办法是对他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一个自负到了极点的捣蛋鬼。她们全都赞成我的改革、减少部队数目、重新组织、训练和提高效率。
梅透露说她与“花生米”在一起生活十分痛苦:没有别人对他讲真话,于是她只得不断地向他讲述不愉快的消息。和这个爱发脾气的小畜生一起生活、眼见一切事情被搞得乱七八糟不可能是件轻松的事。她将去一趟印度,给部队讲些打气鼓劲的话。还要集合军官,对他们训话。
10月2日
昆明的卑鄙勾当。克拉克上校,英国武官助理;吴欣(音译),管他是什么人。有人听到他们彼此说,“花生米”和奥金莱克都要求解除我的职务,因为我不合作!克拉克后来对××说,指挥系统内缺乏合作都是由于我的缘故,我甚至不能同我自己的空军搞好关系。英国人又在耍他们惯用的诡计了。
10月3日
与俞大维长谈。他强调心理问题和私人间的了解。无疑他是对的。显然是建议我去同何应钦深谈。他说没理由悲观。他觉得缅甸很难办,但还是有可能。这同去年相比是个巨大的变化,当时他觉得根本没有希望。
下午2点。见何应钦——关于桂林,等等。对他说我要求为征调第二批30个师得到正式依据。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受到了调遣、即将接受训练、重新组织和进行分组行动吗?他说是的,除了他们不能分组在同一地方。他们可以被用来进攻宜昌、汉口。我说我的意思只是一个大范围的区域,湖南和江西适用于这一方案。他说这样就可以了。这样就又向前迈了一步。实际上已有两个30个师的集团在望,各自有各自的目标。实际上正在训练一个,另一个也要开始训练了。
10月7—15日
去印度会见蒙巴顿,并同萨默维尔和惠勒商讨。路易斯[蒙巴顿]是个好人……充满热情,憎恶惰性和保守。他和奥克相处得不太好。路易斯热衷于“幸福家庭”的主张,非常热诚友好。我比他先回到重庆。10月14日,在丁然,发现日本人终于开始了对我们运输线的进攻。今天(14日)损失4架。我们只得进行夜间飞行。15日7点30分离开,4架P-40护航,当天下午抵达重庆。
10月15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路易斯刚刚进城,人们在混乱中到处跑来跑去。你可以想象我们在这里遇到的困难,因为我们所接触者的政策与我们的完全不同。将由与我们交往的那些人对我们作出估价,而我不喜欢这一点。现在,人们期望着我让中国人行动起来并且是自愿地行动起来,如果我做不到就全是我的过错。我至今已努力了20个月,第一阵激情正开始慢慢减退。如果情况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不见好转,我将豁出去要一个师或一个团、甚至一个排,去某个精神折磨少一些的地方去。
路易斯还是没有到[ 此句话与上段开头文字矛盾,原文如此。下段文字明确记载说蒙巴顿是10月16日到的。看来上段文字有误。]。只是来了另几个家伙。那一大群(自以为)重要的显贵们两次坐两个小时的车来到机场,站在泥泞中迎候这位爵爷。如果事情再重复上一次他们就不会喜欢他了。这几天我冷眼旁观,反而觉得很有趣。其他人已担起责任了,这可是个不错的感觉。
[未注明日期]
路易斯于10月16日星期六到达。先在机场、后来又在格里姆斯戴尔的午餐会上见到了他,午餐会上乱得一团糟。城里所有的流浪者都到场了……刘峙、俞飞鹏等,全都齐了。
后来同路易斯进行了长谈。随后回到住所与萨默维尔谈话,他告诉了我新消息:大元帅说我必须被解除职务。原因是我“失去了部队的信任”。他对此十分肯定,因此我猜想这是不会错的。(萨默维尔说,罗斯福已不止一次要求马歇尔解除我的职务,因为我“无法相处”。绝好的支持。)
真正的原因很难猜。也许是如果没有我,再不会有什么人去督促打这场战役。英国人和“花生米”都不想干,因此一切都将使他们满意。也许只是疑心、东方式的妒忌心、偏听偏信和认为不能让一名外国人取得更大的影响力。也许他是害怕事情发展下去,会破坏他拼命控制的平庸平衡。
××说我太急于求成了,用了宋子文和夫人。这激怒了何应钦和他的那些党羽。我想,我本该慢慢来,用25年时间完成这些事情。
10月17日
蒙巴顿打来电话,我们谈了很长时间。他十分气愤。觉得他自己也受了骗,因为他将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起工作。希望我等一下,同他一起工作。
萨默维尔来了,说何应钦去找“花生米”询问原因。“花生米”拿出了陈诚关于“俞飞鹏那个土匪”的旧报告,何说他认为这事并不十分重要。
××不能相信,陈诚会向大元帅反复说那样的东西。
宋子文肯定说“花生米”不会改变想法,他还说路易斯将得到一名“好的”中国将领为他提出建议。那不是太紧迫了吗?!宋子文还说来自西南太平洋的“任何一位军长”都可以。
(下午6点)新的天使。我太傲慢了,增加了部队的厌恶。这种态度也许会给中美之间造成麻烦并干扰我们的真诚关系。这是今天下午萨默维尔与“花生米”谈话的结果……“花生米”、宋子文、夫人、萨默维尔和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