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史迪威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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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星期六和星期日是空白,一直在等蒋的消息;今天也是这样。得到了商震的回信儿,他将带着一个涉及指挥人员的方案来这里。7点钟时他来了,正如预想的那样,方案很不成熟,所有的人都具有同等的权力,但担任盟国军队参谋长的只有我一个人。好了,让它见鬼去吧。我将提出我认为适当的修改意见……我们在蒋介石那里吃饭时继续讨论这件事。我是蒋的贵宾,而高斯[美国驻华大使]则是蒋夫人的贵宾。菜式很简单但十分可口。李宗仁坐在我旁边。他和白崇禧看上去都是好人:在36年的事件[ 1936年,白崇禧和李宗仁谴责蒋介石对日采取绥靖政策,领导了一次反对蒋介石政府的军变。

后,在蒋的餐桌旁见到他们两人令人感到意外。白和李很安静,好像各自有心事。

他们让我在饭后再稍为逗留。事实上我逗留了两个小时,结果证明这是蒋施展的一个小小的谋略,配合他行事的还有一位对他忠贞不贰的将军。蒋对我做了一大篇形势讲话,说曼德勒是危险的临界点。“如果英国人逃跑,那么日本人将占领曼德勒并消灭我们。”我向他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但是那名忠贞不贰的将军插进来,发表长篇大论,说蒋介石是如何如何正确。我任由他们夸夸其谈。蒋夫人说道“你觉得怎么样?”我仍保持着足够的理智,于是我说选择大元帅的第一个计划——进攻。“但你必须记住,中国的一个军只相当于日本的一个师。”“我们兵力不足。”“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实力。”(蒋介石曾对我说,他认为日本人是软弱无力的。)

我说,“让我们在他们集结起来之前就动手。”蒋说,“不,我们必须等待,如果他们不再增援,我们才能进攻。”“但如果他们加强了力量”,我说,“那时他们就太强大了,而我们就必须防御了。”看来,防御应使用效果良好的老办法:纵深防御。以师为单位,每个师相距50英里。在我们稳固了我们的基地、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如果日本人还不采取行动,那么我们就采取行动。但即使那样也不能轻举妄动,蒋介石不喜欢这种侧翼反击的办法:在一块我们陌生且距离如此遥远的土地上,这样做太危险了。

因此无论如何,英国人都是狗娘养的,他[蒋介石]绝不会接受他们的命令。该死的英国人,他们撤出了仰光,却没有通知我们的联络官。蒋介石说英国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再进行战斗了。我于是提出意见说,他们也许会战斗,如果他们这样做了,我们也可以从中获益。而且他们还有坦克,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坦克。这很好,让他们的坦克支援我们。他们还答应为我们的坦克和卡车提供汽油,结果什么也没给。他们正在把缅甸人部署在曼德勒,这不是好办法。如果他们这样做,我们就无法发挥作用了。他们必须坚守曼德勒,否则就把这项工作交给中国人。该死的,我们中国人不会向他们提出让一名中国军官来指挥他们的要求,我们要求以一名第三国的人作为指挥官,不管怎么说,中国军队人数最多。无论如何,我可以发誓,蒋介石将给罗斯福拍一封电报,让他转告丘吉尔,由我来担任指挥官,否则蒋介石就要把中国军队撤出缅甸。我说我们最重要的是保住缅甸,我们必须记着我们在那里的利益:英国人所需要的就是在印度前面筑起一道屏障,而我们则需要这个港口来保证我们的供应。是的,他已经发出那封电报了。

好吧。我到底应当做些什么呢?要一架飞机飞到那里去观察清楚:

1.他们是否将坚守曼德勒,或者是由我们来坚守?

2.他们会不会给我们汽油?

3.他们是否会给我们提供坦克(支援)?

4.清查出第五纵队。

5.考察那里的地形、天气和人民的状况等等。

6.运用古老的纵深防御战术,沿途建立连接的基地,一步步地向前推进。

这是什么样的指挥啊。情况多么混乱啊。他们是多么仇视英国人。我又是何等的傻瓜。算了,至少,蒋介石会遵守协议的一个部分。以前从来没有一个外国人会被允许去控制中国军队。尽管我处处感到束手束脚,但那天下午我得到的东西已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期望。我想我是命里注定要成为一个傀儡,我将参加星期二的会议。或许日本人将步我们的后尘而来,替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3月10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旧地重游,除了令人不可思议的物价外,没有发现什么变化。我们被安置在一处属于政府的住宅里,很舒适,可以看到河的景色。还没有遇到轰炸——这不是轰炸的季节。这个城市已遭到重创,但他们正在修复它。中国人十分顽强,然而他们已疲惫不堪。当然,我的工作是无休止的不幸,现在断言我能否干成什么事情还为时过早,但我已经干成了一两件,我们也许能够干出点效果来。我参加完一个会议又去参加另一个会议,在一些礼节性拜访中成了夹心面包,试图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明天我将离开这里去见[在缅甸的]英国人,努力制订出全面的计划,这是目前所缺乏的。所有的人都很好,他们都在努力工作,以求熟悉情况。这是我有生以来所接到的最棘手的工作。

同蒋介石谈话。蒋大谈中国人的气质和他们所受到的约束;他们不能进攻的理由;他们想要做什么;除非接到撤出的命令,否则他们不会这样做,等等,等等。但是在缅甸的失败对于士气将是灾难性的一击。第五军和第六军是“军队中的精华”。必须慎重,等等,等等。我态度异常坚决地请求尽可能地利用英国人。他在谈话中判断敏锐。他知道这次行动的成败事关重大——一个外国人第一次指挥中国军队。给这些军队留下的印象将使我或是成功,或是毁灭。必须面向未来。我把他说的要点都重复了一遍。用客观的观点来看这件事,中国人把军队交给一个他们并不十分熟悉的外国人,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这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十分痛苦的,尽管他们对我进行种种限制,但他们应当得到本应得到的称赞。

得到食品供应后,(第五军的)第22师和第96师缓慢地开了进去。第六军留在原地未动。在英国人离开眉谬之前要一直据守东吁—眉谬一线。然后回到达西一线。守住达西,集结力量准备反攻。

3月,当史迪威到达缅甸,承担起指挥作战的职责时,他发现这个国家无论是在后方还是前方,由于普通老百姓的不满和背叛,状况变得越来越糟。

整个缅甸战役是围绕着贯穿缅甸南北的铁路线进行的。这条铁路线从仰光至曼德勒,有300英里长,此后是1米的窄轨,再走250英里到达密支那。盟军希望在缅甸中部的某个地方建立一条战线,从东向西横跨铁路线摆开,以此阻止住日军。当时实际的战线在仰光以北大约100英里处,从东到西宽约100英里。这条战线正在被日军推向北面,但盟军在撤退时力图保住铁路,以免在撤退时穿越无路可走的山地和丛林。

战线的西端(离印度最近的地方)由驻眉谬的英军据守。战线中部的东吁在铁路线上,由中国的第200师扼守,东端(离泰国最近的地方)也是由英军防守。

归史迪威指挥的部队如下:

中国的第五军(指挥官:杜聿明),该军下辖第200师(戴)、第22师(廖)、第96师(余)和第38师(孙)。

中国的第六军(指挥官:甘丽初),该军下辖第55师(陈)、第28师(?)和第49师(?)

第200师正在前线,第五军的其余部队在缅甸北部,距后方几百英里。第六军被部署在中国和泰国的边境线上。

日本人迅速地向北推进,几乎包围了战线中部东吁的第200师。但日本人在向前推进时也暴露了他们自己,史迪威看到了一个反攻的机会。作为中国缅甸远征军总司令,他要求把部队在战线以北60英里铁路线上的彬马那集结起来。他特别要求杜聿明将军的第22师和第96师从北部挥师南下,开到彬马那地区,去解救第200师。中国的各个师如果分散在缅甸各地,就会被各个击破;但如果他们集结起来投入战斗,就有可能阻挡住日本人的进攻,甚至可能重新夺取仰光。

这个计划有赖于两点:英国人在眉谬能够守住战线的西翼,中国人能够迅速完全地执行反攻命令。

然而,对于中国人来说,把各个师集结在作战地区进行反攻在增加了机会的同时也增加了危险。看来,无论史迪威用什么方法加以鼓励,中国的指挥机构也不愿意去进攻。在以后的两周里,史迪威发现,他的指挥权只是表面的权力,而不是实际上的权力。于是他决定飞回重庆,去同蒋介石讨论这个问题。

3月11日

我们希望下午(从重庆)起飞,7点钟到达腊戍。

俞飞鹏[当时任中国交通部部长兼中缅运输总局局长]让我吃了一惊。让这么一个胖子负责交通运输难道是马格鲁德[美国驻华军事代表团团长]的主意吗?我认为他只不过是个贪吃的家伙。

波特先生[腊戍的一名传教士,军方常借他家举行军事会议]欢迎我们过夜的邀请实际上很勉强,但多恩和我必须找个地方睡觉,因此我们留了下来。丹尼斯[英国驻中国武官]在我们面前大骂“该死的中国人”,一直骂到凌晨12点30分。丹尼斯认为,英国人一向遵守诺言。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他的心胸很狭窄。

3月12日

在眉谬,梅里尔[ 弗兰克·梅里尔少校,后晋升为少将,他将在第二次缅甸战役中指挥他的“强盗”部队。

]讲了缅甸战役的情况:没有计划,没有侦察,没有安全保障,没有情报,没有俘虏。左翼的萨尔温防线洞开。日本人频繁地进行侦察和巡逻。粗略的估计是14000英军对24000日军。梅里尔相信他被故意给予了错误的情报。

同总督雷金纳德·多尔曼·史密斯爵士谈话,给他分派工作。我对他说,如果缅甸人同我们一直僵持的话,我们将首先向他们射击。他说很好。他同意尽他所能帮助我们,并告诉我有事直接去找他。他对于我指挥中国军队一事大吃一惊。

丹尼斯来了,表现得既愤怒又绝望。该死的中国人不想冲过来解救大英帝国。他要去找蒋介石,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蒋介石能够干得漂亮得多。

3月13日

13日,星期五。亚历山大[ 哈罗德·亚历山大爵士,陆军元帅,后来成为地中海所有盟国部队的司令官。

]抵达。既谨小慎微,又极其鲁莽、冷漠。在等待商震的时候居然让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在商震来时无动于衷。商震惊奇地发现居然是我在指挥中国军队,一个该死的美国人。“妙极了!”他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是刚刚从石头下面爬出来似的。

下午2点钟,与克拉克准将[时任美国陆军地面部队司令部代参谋长]和琼斯上校讨论军械保养问题。他们同意去做修理军械和操作设备的事情。这些东西的情况糟透了。事实上,现在所有的中国人都很合作。只要蒋介石说一声“走”,我们就完事大吉了。现在新闻界已经盯上我了。多恩正在设法让我避开他们。

大约在午夜时分,总督办公处的米勒少校闯进我的卧室,把我叫醒,说莫里斯将军已从印度来到这里,他和亚历山大将军想在上午10点钟同我在旗杆别墅见面。我想知道如果我派多恩到他们那里去干同样的事情,他们会说些什么?这完全是一种高人一等的变态心理,他们将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前线的情况看来不妙,于是我通过侯的秘密电台给蒋介石拍了封电报,要求他允许22师和96师去彬马那增援200师。

3月14日

同莫里斯和亚历山大开会。亚历山大迟到了半小时。当他搞明白了指挥上的安排后,大为震惊。“这使我从一开始就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我瞪了他一眼,说我本人也没有躺在安乐窝里。他茫然地看着我,好像是在说,“我想知道这个粗俗的家伙指的是什么?”

在缅甸的英军在名单上有70000人,但仅有12000人在前线!其余的人分散在缅甸各地。边境警卫队和缅甸辅助部队中的每一个“家庭警卫”都身着短裤,系着武装带,坐着配给的轻便汽车。但是没有人上前线!前线只有印军的两个旅、一个坦克旅和英军的大约5个营。G-2处[英国情报机构]不知道日本人在缅甸有几个师,它的辅助机构也不知道。他们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道情况的人。

英国的一个师即将开赴印度。我想,这大概是用我们的军队在爱尔兰替换下来的一个师。莫里斯对此和对我都进行了嘲笑。他说,“你们的总统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英国人在使用军队方面确实吝啬到了极点。

这项工作十分困难。英国人正在提供大米、汽油、运输和军械。我们有几个电台,但没有其他的通讯手段。医疗器械极其匮乏,也没有药品。已经出现了疟疾、疥疮、黑水热等疾病。拍电报给加尔各答的梅里尔,要他采购大量的物资。我们还下令征集这些物资并在曼德勒附近大批购买食品。还没有设置警察。我们都在抢汽车。其他的所有人都已偷到了吉普车。文职官员一律随各个师行动。必须有足够的弹药。

(第五军的)杜聿明没有什么问题。他在战术问题上十分严肃。已做好了战斗准备。(第六军的)甘丽初看来也没什么问题。在一次长谈之后,林和萧都认可我们在东吁进行战斗。商震也同意了。唯一的麻烦在最高层。我对中国人认可我的方式感到惊奇。11点30分时决定开始行动。找商震,去侯的办公室。给腊戍挂电话。告诉林蔚[被派往缅甸帮助史迪威行使指挥职责的中国参谋团团长]让部队行动起来,把杜从床上叫起来。杜立刻就同意了把部队直接开到曼德勒。这样做比我的把部队只开往腊戍的计划要好。1点钟上床。木已成舟。

3月15日(上午9点)

与莫里斯、赫顿和亚历山大在旗杆别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亚历山大的举止现在令人轻松愉快。他们仔细地研究了那些命令。亚历山大想开个玩笑,说我偷走了他的中国军队。他想佩戴一些中国军队的标志。通知了韦维尔和布里尔顿……要求空中支援。

亚历山大说他仅有4000名战斗人员。并说他现在已完全释怀,我们将肩并肩地进行合作。

22师和96师已开始行动。先头部队将于明天到达这里。杜5点钟来访。他在腊戍枪毙了55师中一个胡作非为的人。我告诉他要保持振作。DC-3型飞机在昆明失事,丹尼斯将军遇难,他此行是想让蒋介石增派军队。

帮助杜恢复了常态,仔细检查了计划,写了给杜的命令。

3月16日

与布林克[ 弗朗西斯·布林克上校,美国军人,曾参加过爪哇战役,在南太平洋的初期战斗中是韦维尔的一名参谋人员。

]谈话。他说日军十分精锐。通讯良好,勇于进取,机动性强。3架战斗机。冲过丛林。被配置在侧翼。反攻的进程没有停止。用他们的战术来对付他们。10点30分出发。一路上尘土飞扬。4点钟总算到了腊戍。与萧、林蔚和商震就战术、指挥和调动问题进行了长谈。我必须去重庆。

与俞飞鹏长谈。撤退时常见的混乱。对英国体制吹毛求疵的老生常谈。西格雷夫[ 戈登·西格雷夫博士,《一名缅甸外科医生》一书的作者。]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