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慢慢相爱:刘晓鸥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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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行走天下(8)

列宁墓是红场最大的看点。不论是西方人还是东方人,既到了红场,就要排队参观。列宁墓也不大,和中山陵相比,和毛主席纪念堂相比,它都有些逊色,起码在外观上是这样。因为我至今没有进过毛主席纪念堂。相机一律不准带进去。导游是留俄博士,一位相貌憨厚的西安小伙子。他身上背了十几架相机、摄像机、三脚架,足有几十斤重,累得他满头大汗,像一个倒卖相机的贩子。于心不忍也没法子,谁让红场没有专门替人保存贵重物品的场所呢。

进了地下室,越往下走,光线越是暗淡,温度越低,靠墙站满站岗士兵,年轻英武,铜像般一动不动。墓中水晶棺光照通明,列宁的面孔与衣装新鲜明丽。我恭恭敬敬地给列宁鞠了躬。我想不到列宁个子这样矮小,跟蜡人似的,怀疑这真的是列宁遗体吗。

现在俄罗斯不乏对列宁的不敬乃至亵渎的说法,为什么会这样草率和随意呢?难道能够无视历史?难道历史就像打秋千一样地摇摆极端?无言。无声胜有声。

我们也看到了红场检阅台背后的墓地。斯大林、勃列日涅夫、伏罗希洛夫、柯希金、斯维尔德洛夫等等,铜牌与字迹依旧。在这里长眠的全是名人,比如作家高尔基,我想给高尔基的墓碑献花,可惜时间太紧,没有找到他的墓碑。对于一个文化人来说,这待遇很了不得。在苏俄时期,许多优秀的作家被流放,甚至被枪毙,高尔基的脾气并不好,据说屡屡不听斯大林的话,结果仍然可以在红场占一席之地,说明斯大林还有些气量。

我们进入了克里姆林宫,一座现代化的办公大楼近在咫尺。据史料介绍,这座大楼是依据赫鲁晓夫的命令修建的,为此拆除了大量古迹,真是得不偿失。但是许多次苏共的全国代表大会是在这里开的。另一个简朴的楼挂着俄罗斯的三色国旗,是现任总统普京的办公地点。当然不能进去。阳光下,一道警卫线把游客远远地隔离开来。想想这就不错了,中南海还不让老百姓进去呢!

走进了东正大教堂,古色古香,蜡烛燃点。苏维埃时期这些教堂只算是博物馆。我乘机学到了一点有关东正教的知识。东正教的十字架,除大十字外,上端有一小横,说明耶稣的头部在那里被固定住,下端一个斜横,高的一端是一位圣徒宁死不屈,至死承认耶稣是主的儿子,从此端升入天堂。低的一端是一位被吓倒了的软骨头,便从低端堕入了地狱。

俄罗斯正在努力回到古老的俄罗斯去。克里姆林宫正在脱掉意识形态的外衣,虽然大红星仍然闪烁。说那红星的配置是斯大林的意思,耗资无数,用了不知多少昂贵的红宝石,使之昼夜闪光,明耀寰宇,也有激进人士不断地制造舆论要拆除移走,当局以成本太高而财政困难没有答应。

我们也去了大百货公司,世界上最大的三家百货公司其中就包括红场上的这一家。摆在柜台上的多是西欧进口名牌货,一件女款新潮小衫折合人民币八千多元,简直天价,我想这衣服只有章子怡买得起。但从我眼前飘然而过的俄罗斯女郎,穿戴打扮就是这么讲究,真想知道她们怎么这么有钱。

歌德说过,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长绿。莫斯科就是如此。

2007年7月25日修改

没有恐惧的名人墓地

在莫斯科的列宁山脚下,一片茂密的树木掩映着新圣女修道院金光闪烁的尖顶,修道院旁边有一个幽静的去处,便是新圣女公墓。俄罗斯人把死看得很庄重,又是一个喜爱雕塑的民族,一个人只要值得纪念,就能在墓地里找到他的雕像。在这里,死亡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公墓占地近万平方米,安葬着两万六千多个俄罗斯各个时期的名人遗骸,一些名字甚至为世人所共知。

小说家契诃夫的墓地造型别致,新颖。白色的花岗岩石碑被雕花铁栏围住。栏内洒满碧绿的青枝和鲜艳的石竹。铁制的碑顶成屋脊状,上面伸出三根长矛枪头似的尖顶。外观酷似一座古朴的乡村教堂。据称契诃夫的墓地原来不在新圣女公墓,但敬仰天才的莫斯科市民不忍作家凄凉独处,1961年将其迁移至此。与契诃夫相邻的是作家果戈理、阿·托尔斯泰,收藏家特列基亚科夫和戏剧理论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们和契诃夫一样深受俄罗斯和各国人民的喜爱。

法捷耶夫高约两米的长方体墓碑上方是作家目光严峻的头像,碑身侧前方一组青年人的雕像与头像浑然一体。浮雕表现的是《青年近卫军》一书中几位共青团员临刑前宁死不屈的场景。

赫鲁晓夫也葬在新圣女公墓。略上些年纪的人,都知道他。他当年的名气,可比后来的叶利钦大得多。他生前曾经说雕塑家涅伊滋韦斯内的作品是“令人作呕的破烂货”。而他的墓碑正是涅伊滋韦斯内设计的。我们有幸看到了这座墓碑,可不是“破烂货”,它由颜色对比鲜明的大理石组成,昭示着这个长着浑圆脑袋的赫鲁晓夫爱憎分明的一生,也反映出后人对他功过的认定。

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墓由一顶红军军帽,一把骑兵战刀和一块作家的半身浮雕像组成。作家凝神远眺,仿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他手边厚厚的手稿,使人想起了那本英雄主义的教科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正是这本书在中国广为流传的缘故,作为保尔的奥斯特洛夫斯基,远比作为作家的奥斯特洛夫斯基更为著名。

王明是国内路线斗争的牺牲品,他作为共产国际的代表死后也被埋在了新圣女公墓,如今中国人还会在他的墓碑前伫立,甚至拍照留念,显然不是关心他政治上曾经扮过什么样的角色,而是为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墓地中有一个中国人的姓氏而感到新奇。

以卓娅为原型撰写的小说《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曾深受中国青年人的喜爱。在卫国战争时期被德国人杀害的卓娅和她的弟弟舒拉的墓碑前,我们献了鲜花,每个人都怀着敬意,对着卓雅的雕像鞠躬,拍照留念。《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少年时期最喜爱的一本书,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差不多。卓娅上刑场就义的英勇不屈的姿态就是现在雕像的形态,岁月穿越了数十载,卓雅依然没有被人们遗忘。

这些俄罗斯的伟人,每个人通过自己独特的墓碑,向世人讲述着他们不同的生命故事。在俄罗斯的人心中,新圣女公墓不是告别生命的地方,而是重新解读生命、净化灵魂的教堂。

在这里长眠的政要人物,最厉害的是前总统叶利钦,他逝世后遗体先在东正教的升天大教堂举行葬礼之后,灵柩就下葬在新圣女公墓。墓地位置是叶利钦的女儿亲自选定的,宽敞明亮,一派简洁,只有鲜花和遗像。离这只有几百米远的是前总统戈尔巴乔夫的夫人赖莎的墓碑,雕像按真人比例,年轻曼妙,是赖莎年轻时的形象。

果戈理只活了四十三岁就去世了,但他写下了《死魂灵》和《钦差大臣》等文学作品,这使他成为当时俄罗斯伟大的语言艺术家。果戈理在世时曾经再三恳求后人不要为他竖立墓碑,让他和大地融合在一起,但后人并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因为他对俄罗斯来说太有价值了,所以人们在这里隆重地安葬了他。

果戈理的墓邻,是契诃夫。契诃夫只比果戈理多活了一年,他的《变色龙》《套中人》两部作品,是俄国文学史上精湛而华美的艺术珍品。幽默的契诃夫在生前曾劝告人们要珍惜生活,要知足常乐。他曾经说过,要是你的手指头扎了一根刺,那你应当高兴地说,挺好,多亏这根刺儿没扎在眼睛里……如果你心爱的人背叛了你,你应该感到万分庆幸,庆幸她背叛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祖国。

新圣女公墓之所以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瞻仰,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走进公墓,就像走进了巨大的森林公园,完全感觉不到墓地的阴森冷凄。茂密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一缕缕射进来,即使是骄阳似火的日子,这里也是凉爽舒服的。形态各异的雕像,像艺术作品的饕餮盛宴,怎么也看不完。每座墓碑都是艺术家的独特构思。我注意到,好多墓碑前都有一张小巧木椅,导游说,这是给前来扫墓的亲人预备的。俄罗斯人扫墓和我们不一样,只带着鲜花,不会烧香。他们对亲人的哀悼方式也是安静的,内敛的。他们会带一本书,来墓地,坐在墓前的椅子上,看半天书,陪伴长眠地下的亲人,然后静静地离去。

凝视墓碑前凋谢了的鲜花,第一次觉得死亡并不是令人感到可怕恐惧的事情。在这样的一个宛如天堂的地方,与这样一些举世闻名的人物,在另一个世界里,左右为邻,应该算得上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虽死犹生。

2007年7月18日

美女的背后

在俄罗斯的短暂日子,团队男女老少,个个大饱眼福,把俄罗斯的美女看了个够。

男人喜欢美女是本能,女人也忘乎所以,不管在哪儿,总是主动拦住走过来的漂亮女孩,语言不通,就比比画画,让对方懂了要合影的意思。俄罗斯女孩很礼貌,很友善,满足心愿的女同胞一脸喜气。

我曾经去过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记忆里,好像没这么过分,原因是那些国家的漂亮女孩远没有俄罗斯的多。俄罗斯女孩个个清纯可爱,像春天里的鲜花一样盛开,在这个国度里,选美显然失去意义。

钱锺书先生在《围城》中说到俄罗斯女人,说她们要么非常漂亮,要么特别难看,这样的评价眼见为实,还真是那么回事。无论美和丑,在俄罗斯女人身上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美也极端,丑也极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是食物的原因,在俄罗斯街头行走,常有一些说不出的感叹,俄罗斯女人年轻时倾国倾城,上了些岁数,一个个就成了水桶。年轻的俄罗斯姑娘即使身上肉多了,也只是丰腴,可是年龄大了以后,一肥就走形,跟吹过气似的,你甚至觉得那些俄罗斯胖大妈是在横着走路。

俄罗斯姑娘就是一团火。燃料就是她们的青春,生命之火炽热地燃烧,危机感根本不存在。中国有句俗话,红颜薄命。或许是太美丽的缘故,俄罗斯姑娘的美丽,让你会产生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青春是美丽的,美丽却又是短暂的。我忍不住要拿中国女人和俄罗斯女人相比较,她们身上的不同,实在太明显,同样是一把火,中国女人的火力太小,换句话说,中国女人虽然不像俄罗斯女人年轻时那么光彩夺目,但抗衰老的水平要高出许多。

俄罗斯的中老年妇女的遭遇,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幸。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一样,俄罗斯女人不仅美丽,而且吃苦耐劳,非常贤惠。中国男人,一提到俄罗斯男人,难免流露出羡慕之色。俄罗斯男人是天生的大丈夫,在家里除了看报纸看电视,不做任何家务事。妻子开始发胖,不像过去那样美丽,他们便溜出去追逐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一点和中国女人的先苦后甜相反。我们习惯了好日子在后头这种思维方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像解放初期,很多农村妇女随着丈夫进了城,丈夫离休退休,她们闲着没别的事,不是打麻将就是找小保姆的错,年轻时,留在乡下守活寡,没风光过,年纪大了,这世界便是她们的了。

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街头,步履蹒跚的俄罗斯老太太,给我的触动同样很深。这些“七十古来稀”的老年妇女,孤独踯躅在街上,手里拎着一只网兜,里面装着简单的食物。佝偻着腰背,脊柱明显变形,小腿上的黑色瘢痕是脉管炎留下的,还有的脚踝和腿一样粗,直落脚面,颜色黑而粗糙。

导游说:这叫大象腿。她们年轻时太爱美,冬天也穿裙子,露着小腿,到晚年,各种疾病都找来了。看来,任何事都是有失有得,年轻时尽情享受美丽,到了暮年就为这美丽付出残酷的代价了。俄罗斯在二次世界大战中,牺牲了四千万男人,许多俄罗斯女人终身未嫁,这也是导致年迈的俄罗斯妇女晚景孤独的原因。另外,俄罗斯男人多数酗酒,有的冬天在街上喝得烂醉,冻死在雪地里。所以,俄罗斯男人的寿命普遍没有俄罗斯女人高。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在国内,老年妇女远比俄罗斯老年妇女的处境幸福得多,至少,有老伴和家人陪伴,尽享天伦之乐。如果没有去俄罗斯,我不会有这样的思考。

2007年7月21日

以旧为美的圣彼得堡

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有几种走法,答案恐怕有无数种,例如你可以赶着三套车,或者开着二战时期德军败兵丢弃在战场上的坦克前往,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言。对我们这样一群文化交流访问者来说,旅游巴士、民航班机还有火车,就此三选。从北京乘飞机到莫斯科,然后转火车前往圣彼得堡,一般旅行社都这样安排:是夜班火车的硬卧车厢,晚间上车,睡一觉,一早到达,如此安排比较节省时间和经费。

火车站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很旧,很不起眼。我疾走在人群中,脑子却在浮想联翩,想起了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小说一开始,就是写她从莫斯科的哥哥家,返回自己的家圣彼得堡,也是夜车,途中下车透气的时候,在黑夜雾气弥漫中看见那个令她魂不守舍的沃伦斯基……

安娜身着十九世纪上流社会夫人的时髦衣裙,迈着优雅婀娜的步子,走在这碎石子路上,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寻找往日阅读的奇思。这就是文学巨著的魅力,读过之后,在读者的灵魂深处刻上烙印,岁月流逝,依旧暗香浮动。而眼前的情景,却是芳踪无痕。月台上等候上车的乘客如织,男女老少,衣着打扮,神态动作,和任何一个国家的普通人差不多。年轻女孩永远是时尚先锋,低腰裤,超短裙,新潮的小衫,小蛮腰和小肚脐若隐若现,挺拔的长腿,纤细的腰身,看上去赏心悦目。俄罗斯少女的美,是群体的美,不像我国那么“物以稀为贵”。

火车陈旧得令人有些失望。一句话,舒适度和洁净度,都赶不上国内火车。到达圣彼得堡的时间是清晨,团组全体人员整整一夜的火车旅行有惊无险,全团平安,没有哪一个有幸和小偷邂逅。因此大家都很愉快,彼得堡的阳光显得格外灿烂。(在俄罗斯如何防盗,我要独立成章。)这一天是2007年6月21日。位近极地的俄罗斯北部区域昼长夜短,已近极致。黑夜只有一小时左右,我们赶上的正巧是“白夜节”,圣彼得堡迎来了世界各地的观光游客,宾馆爆满,价格最贵,到了一房难求的地步。景点也是人头攒动,但还是比国内黄金假期的游客少很多,秩序也良好。

三百多年前,彼得大帝请来欧洲各国的建筑师,大兴土木。昔日的辉煌依稀可见,普希金诗中提到的青铜骑士仍勒住缰绳,等待暗夜降临时飞奔,冬宫的绘画收藏让人惊叹不已。宏伟的建筑群沿涅瓦河层层展开,古罗马式的金漆剥落。那是俄罗斯帝国的欧洲梦。由于地理位置,圣彼得堡是俄国最欧化的城市,不仅建筑风格相近,也是政治文化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