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读与行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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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独而芬芳

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在大山里享受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和多彩的秋景,真是难得的幸福。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这种福,一天两天可以,可过个三五天,就受不了了。何故?忍受不了这一份寂寞。没人和自己说话,没有熙攘的人群,没有车水马龙的热闹,不能逛商店,更没有酒局和牌局。现在的人多数是会难以承受的。他们已经被市俗的生活融化了,都市才能满足他们日益膨胀的物欲,进山当和尚式的清苦生活,对他们如下地狱般可怕。

我为什么愿意过这种生活呢?因为我不怕寂寞,我也没有寂寞。因为我有许多朋友,他们日夜陪伴着我,和我说话,和我谈心,给我上课,甚至陪我玩,和我一起歌唱。我的朋友是谁呀?是书,是那摆满书架、堆满书桌、楼上楼下随处可见,甚至厕所里也有。他们有名有姓,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博学多才、无所不知,他们闭目养神、不事张扬,随时听候我的召唤。

有时,我请他们为师,比如那些历史文化的专家。一段时间,我突然对欧洲文艺复兴的历史有兴趣,那位叫《欧洲史》的老师就来了,通过他我知道了那“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巨人”的时代,那个时代发生了“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那是恩格斯说的;通过他我还认识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他们以自己众多的传世之作,被称为文艺复兴时代的“三杰”。如达芬奇的油画《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圣爱》和拉斐尔的油画《雅典学院》。由此,我又对欧洲的绘画产生了兴趣,我又请来一位叫《欧洲美术史》的老师,接着我又迷上了欧洲的古典音乐,那位叫《欧洲音乐史》的先生就在我的身旁。他们诲人不倦,我是刻苦攻读。虽然知道了些皮毛,但再看外国名画和听古典音乐,也从看“热闹”转到了看“门道”。

住在大山里,有了自己家的小园子,突然成了种树迷。怎么种?种什么?我又请来了两位专家,他们叫陈进民和臧德奎,他们的著作都叫《园林树木学》。陈先生的“总论”丰富,让我明白了园林树木的生长规律、生态习性、对环境的功能以及栽植养育的方法;而臧先生的“分论”详细,对树木的种、属、科、目、门、纲、界都有介绍。根据他们的指导,我选种了适合当地条件的四十多科属的树,如裸子植物门松属的红松、樟松,冷杉属的冷杉,云杉属的云杉;如被子植物门柳属的柳树、红豆杉属的红豆杉、核桃属的核桃楸、桦木属的白桦树、梧桐属的梧桐树、葡萄属的山葡萄和爬山虎等。总之,大小兴安岭能生长的乔木、灌木、藤木大多数我都栽种了。现在我这个园林专业的“函授生”,也有了四年的种树管树的经验了,我的论文就是这春华秋实、硕果累累的两亩地的园子。

学问用时方知少,我又开始求根溯源地向达尔文老先生发问了,我又看了那部被称为“让人类真正认识自然和自己的创世巨典”——《物种起源》。这是一本难读的书,但还是囫囵吞枣地知道了“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初步原理。有趣好读的是英国《独立报》园林版记者安娜·帕福德的《植物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植物改变了世界,或者说植物是世界改变的标志。这是我读了这本书的感受。据说,前苏联的一位作家写了关于蜜蜂的小说,比专业研究蜜蜂的专家还精通,后来被国家科学院聘请为通讯院士。中国有这样的作家吗?

为给自己隐居山林的低碳生活壮胆,我又请来一位美国作家亨利· 戴维· 梭罗,我翻开了他一百多年前写的那本《瓦尔登湖》。第一页是徐迟先生说的话,他是这本书的译者。“你能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吗?如果你的心并没有安静下来,我说,你也许最好先把你的心安静下来,然后再打开这本书。”因为这位梭罗先生是与孤独为伴的,他的一生十分简单,十分安静。他1837年从哈佛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康科德城执教两年,然后就住到大作家爱默生家当门徒。1845年,他单身只影,拿了一把斧子,跑进了荒无人迹的瓦尔登湖畔的山林里,盖了一间简易的房子住了下来。1854年,他写了这本《瓦尔登湖》。徐老告诉我,这是一本寂寞、恬静、智慧的书,其分析生活、批判习俗,有独到之处。也许自然处境相似,我尚可读下去,那许多篇页的形象描绘,优美细致,像湖水般纯洁透明,像山林般茂密翠绿;而一些篇页说理透彻,十分精辟,对百年后为自己穷奢极欲而耗尽天下资源的人类是有深刻教益的。徐老特别提示读者,读这本书最好在黄昏之后,“心情渐渐地寂寞和恬静下来,再读此书,则忽然又颇有味,而看的就是白天看不出好处辨不出味道的章节,语语惊人,字字闪光,沁人心肺,动我衷肠。到了夜深人静、万籁无声之时,这《瓦尔登湖》毫不晦涩,清澄到底,吟诵之下,不禁为之神往”。遵徐老之嘱,一试读,果然如此。大概是因为我过着和梭罗相似的生活,种地栽树,自给自足;静心读书,心无旁骛。感同身受,体味竟如此相同。

我不是一个专心的学者,而是一个“杂食动物”,什么书都读,也并无功利,只图一份安宁和快慰而已。我喜欢孤独而芬芳的生活。我常想,在这物欲横流、人心纠结、是非不断的社会里,能保持一份清静和安详,能经常和大自然亲密接触,能坐在树荫下,躺在草地上,静静地读一本书,那是很幸福的事。可惜,现在能静心读书的人,多乎哉,不多也。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能保持朴素淡泊的心地,也许这是社会和谐的基础。

2011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