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警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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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精神病人(1)

王大力是东风村的,住在东风村十字路口前边的一个胡同里。四十多岁的王大力,一犯病爱在大街上溜达,腰里掖把菜刀,碰见女人就说:“你说,我是不是你老公?”一般的女人往往白他一眼就走了,个别的朝他吐一口唾沫:“神经病!”他会双手拍着哈哈地笑起来。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活着干,死了算;死在单位是烈士,死在家里最多是个居士。我一直这么认为。医生和老婆都不让我出去工作,让我躺在家里静养。可我不这么认为,与其窝在家里活着,还不如让我去死。我说,社区是我家,建设靠大家,我不去不行呀。老婆说,自从当了社区警察,你就没有家了,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医生说,至少在家静养半年。我说,静养半年,好人也能养出病来。

半年多来,群众习惯了我在警务室里工作的情景,这些天不见我在警务室里,我的手机又关机,纷纷给所里打电话:“你们把公安局搬到家门口,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杨警官干吗去了?”郑所长撑不住了,说:“老杨,你要身体允许,到社区里来看看群众吧!”其实,我也一样想群众,一连几晚上都做社区里的梦,不是精神病人王大力闹事,就是王永道的孙子王小峰又被马蜂蜇了。

老婆和医生都管不住我,我自己也管不住我自己,在家里闲了一个星期后,我又回到东风社区。这些天,手机一关,估计社区警务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进了社区警务室,擦擦有些浮土的电话,看看电话记录,能查出的20个电话全是未接电话。

李大哥问,杨警官,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我笑笑,这些天分局人口处组织片儿警开会,我开会去了。赵小妹问,杨警官,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我们家的狗狗老想你,没有少敲了你警务室的门。我笑笑,我外出了。我不敢说自己生病了,我想我这片儿警有病了,社区群众的安全感就会降低。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生病的事还是让不少人知道了。赵大田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条鹿鞭和两个人参,一脸的真诚:杨警官,李主任要我给您弄的,让你好好补补身体。秦香莲也给我送来一些补品,东阿阿胶、奶粉和水果,摆了整整一大桌子。一个老太太捧了一把花生走到警务室门口,非要看着我吃完,老太太含着眼泪说:“小杨啊,这是我从教堂里求来的,吃吧,吃完一生平安。”

听着他们的话,看着半个警务室的各色慰问品,我心里热乎乎的,有了在老家吃娘做的手擀面的感觉。片儿警是什么?“上不管天,下不管地;穿的是警服,管的是鸡毛蒜皮。”简单理解,一些人会认为,社区民警干的就是一种片儿汤活,没有正事,大大咧咧的。北京话就是甩咧子,旁敲侧击,隔山打牛,指锅骂勺。可我一细想,我的工作还挺重要的,一头连着党和政府,一头牵着居民百姓,做好了,为党和政府赢来一片民心;做不好,群众骂的不光是社区民警一个人。我来社区不到一年,就得到社区群众的这么多关怀,真够意思。我在部队干了30年,从装病到去天坛医院就诊近20天的时间,没有一个人来看我。部队真是一碗忘情水,刚脱下军装一两年就把我全忘了。原来我在部队的时候,逢年过节都要走访离退休人员、转业干部和烈属,怎么我一转业部队连这些都丢了?真想不到这世界变化这么快。

受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次生病之后,我在社区工作的劲头更足了。

我们东风社区有3个精神病人。李小平是一位退伍的武警战士,住在东风小区1号楼1单元2楼西,据说是在部队搞倒功训练时摔出了毛病。他的警察情结特别浓,喜欢穿着老式的警服在大街上指挥交通,然后,找我汇报思想,说些“退伍不褪色,红心永向党”之类的话,要求加入党组织,还咬破手指写了血书,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这个人头三句话一般看不出什么破绽,很积极,很上进,可是3句之后就觉得下道了。认识我之后,他三天两头找我,缠得我没有办法了,我就骗他说,因为工作需要,上级要求他转入地下工作,今后不能再在大街上公开身份了,有事与我单线联系,要多注意东风地区坏分子的去向,如果发现敌特活动立即向我报告。从此以后,他真的不再上街指挥交通了,偶尔来找我一次,也是神神秘秘说几句话就离开。

王大力是东风村的,住在东风村十字路口前边的一个胡同里。四十多岁的王大力,一犯病爱在大街上溜达,腰里掖把菜刀,碰见女人说:“你说,我是不是你老公?”一般的女人往往白他一眼就走了,个别的朝他吐一口唾沫:“神经病!”他会双手拍着哈哈地笑起来:“你真英明!”也有不是这样的,一次,在东风村的十字路口,碰见一个体育大学的小伙子搂着他女友经过,王大力对着这个女大学生说:“你说,我是不是你老公?”那位男大学生火了:“打你个驴日的!”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没有等到他从腰里掏出切菜刀,他就被打倒了,躺在地上嗷嗷地叫。从此之后,他的腿就瘸了,走起路来一条腿靠前一条腿拖后,歪歪斜斜的。碰见男的,他就左手掐腰,右手指着人家的鼻子问:“我是你三大爷,服不服?”要是人家说服,他就说:“服就好。”要是人家说不服,他掏出菜刀就吓唬人家。虽然他从没有真正拿菜刀砍过人,但我一直把他当作重点关注的人管理着,一听说他又犯病了我就紧张。8月10日那天,奥组委的一位领导考察公路自行车路线,他又犯病了,手里拿着切菜刀在警戒线外转悠,多亏赵大田手下的一个联防队员眼疾手快,把他的刀给下了,要不就捅大漏子了。从那以后,他一犯病,见了戴大沿帽的就要刀:“你们抢走了我的刀,赔不?不赔刀,我就剁了你全家。”几个刚来的小保安被他吓得都哭过。

这天,我正领着几个保安组织冬季防事故宣传,我的电话响了:“老杨,你快点来吧,王大力又犯病了,他拿着切菜刀在十字路口,晃晃悠悠乱比划,特别吓人,孩子都不敢从那里过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想到了赵大田,据说他曾经不只一次地带领联防队员控制过他,王大力一见到赵大田就马上跪地求饶。我说:“赵主任没有在那里吗?让他派两个联防队员,把王大力摁住,不就行了吗?”

女人说:“赵主任这些天不在,听说他去海南旅游去了!”

“不可能,他走的时候肯定给我说一声。”

“我问李爱军主任了,是真的。”

“王大力的家人没有在吗?”

“没有。”

“哦,我知道了,我就到。”

我简单地安排了一下冬防的事,带着保安王强慌慌忙忙地往东风村的十字路口赶。

路边围了不少群众,王大力站在十字路口的中间,挥舞着菜刀,又喊又叫:“路见不平一声吼哇,风风火火闹九州……”群众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像看耍猴的一样,把王大力围在中间。

“快闪开,警察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群众回头看我们的同时,自然地裂开一道缝。

车没停稳,保安王强就跳下来,这孩子刚从部队复员,有股子愣劲。王大力一见我们来了,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挥舞着菜刀向王强冲来。

“警察,别动!”我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王大力掉头向我追来:“你抢走了我的刀,你赔,你赔!”精神病人发疯期间,杀人是不偿命的。这一点,我的意识还算清醒,一见他奔着我来了,我利用警车作掩护,左躲右闪。心里想,这可不是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不小心就没有命了。在我的躲闪中,警车被他砍得一个坑一个坑的,引擎盖子直接被砍漏了,白漆和蓝漆像下雪一样飞舞起来,人群中暴发出一阵阵惊叫。

“大力,大力!”一个40多岁的女人拨开人群冲进来,上去就抓王大力的刀。王大力哪里管这些,仍是挥舞着。

“哎哟,哎哟!”女人大叫起来,刀子砍破了她的手臂,白色的棉絮在她胳膊上绽放,鲜血顺着她的手指向下流。

“住手!”保安王强大喝一声,举起棍子对着王大力就打了过去,“咣”地一声刀就落了地。我定睛一看,王强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一米多长的木棒子,像武松举着的梢棒,打掉王大力的菜刀后,又举起了那棍子,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王大力傻了一样,两手摁着地呆呆地跪在地上,眼里充满血丝,两眼盯着王强。

两人对峙起来。这时候,我怎么看,王强怎么像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把木棒子高高地举起,显得勇猛而坚强。

“郑所长,王大力又犯病了,在东风村的十字路口呢!”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所长的电话,向所长郑斌报告了这里发生的情况。

“伤着群众没有?”

“没有。不过王大力的嫂子被他砍了一下,不是太严重,出血了!”

“哦,知道了。注意疏散群众,别让他伤到无辜的群众,我让于是带着网枪马上过来!”

“好的。”

刚才吓得四散逃窜“哇哇”叫的群众,一见王大力傻傻地跪在地上,又来了兴趣,纷纷地涌过来,把王大力跪着的地方围了一个方圆七八米的铁桶。

我两手推着看热闹的群众不断地喊叫:“散开!散开!他抓伤你们,我们警察可不负责任!”可群众根本不听,还是向上围。

十分钟后,警长于是和民警郑广义带着网枪赶了过来,就在我以为马上要制服王大力的时候,王大力的哥哥王大法却出现了,他突然抱住民警,不让他们上前。

王大力趁机抬起屁股,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跑了,黄色的土印在他的屁股上,宛若一个大大的图章。他屁股上的黄土,在他跑动中纷纷掉下来。

王大力站起来的时候,一些群众大声地惊叫起来,迅速地散开,还踩倒了两个人,比我喊“散开!散开!”的作用大多了。

王大力一跑,群众也散开了,警长于是看着被砍得稀里哗啦的桑塔纳警车,心痛地质问我:“你这个社区怎么管的?连个精神病都管不了?人家仇耀耀社区有6个精神病,也没有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我也想管好,这个月上班的第一天,就到王大法家去了,生怕王大力给国际马拉松赛添麻烦,哪里知道比赛刚过去没两个月,他又出来了。这种人,我也不能直接把他送到监狱去吧?仇耀耀会管精神病,你就把精神病人都放到他社区里去!”我就看不惯于是这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参加革命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谁的裤裆里转悠呢!我没有好气地说。

“老杨,你什么态度?合着这警车不是你家的,是不?被砍成这样,你不心痛?”

“这是什么破车?人家倒挡向后掰,它的倒挡向前掰。白给我也不要!十年前,在部队我早就把它淘汰了!”

“你牛B什么,不就是转业干部吗?告诉你,原来你的官再大,也是过去时了,现在你是我领导下的一名普通警察!”于是把“我领导下的”五个字说得特别重,特别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