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姚婆婆在门首晒坪收麦子。庄里一位老妪路过,问姚婆婆道:
“你外孙儿是左利手吗?”
“不是啊。”
“不是左利手,他怎么左手射箭?左利手的孩子,命苦的。快些教他纠正过来。”
正好姚大翁收工回家,听那老妪说只见岳飞一人在那里左手射箭,赶紧前去相唤。姚大翁找到四郎教岳飞练箭的地方,不见四郎的身影,只有岳飞一人独自苦练,那开弓的架势像个老手,丁字站立,腰稍后仰,右手握弓,左手拿住箭,将箭尾套在弓弦上,平右臂,左手向后用力拉动弓弦,将弓弦张满,箭头从右手的虎口仰射出去。十足是一位左利手在射箭。
当箭一射出,岳飞边换箭,边哼唱着一首雄州流行的摇篮曲:
“摇一摇,摇到细伢子捡柴烧,一天捡一担,十天捡一醮(堆),又有卖,又有烧,还有金子银子砌屋坳。”
原来这首摇篮曲,是刚才伴随摇摇窝的踩踏声,从旁边一户人家传出的。岳飞觉得有趣,听了两遍,就学会了,自己哼唱起来。
待岳飞射了两箭,姚大翁走到岳飞身边,问岳飞为什么左手射箭?岳飞哪里是什么左利手,他伸出双手,只见左手压箭的指头和出箭的虎口,右手拔箭的手指早已磨破了,岳飞只好换手射箭,以避伤痛。又见岳飞汗流浃背,姚大翁好心痛,怪罪道:
“你四舅做事没得限度。教他射一万下,他是不肯干的。”
“四舅没有逼我做完。”
“四舅呢?他人哪里去了?”
“四舅他跟一个人走了。”
从岳飞描述的模样,姚大翁猜到是一个浑名叫做孙二拐的人,那孙二拐是个极狡黠奸诈的, 跟他走不会干什么好事。姚大翁急了,拉着岳飞,赶紧去白沟镇寻找。姚大翁领着岳飞同到街上,四处察访,并无踪影。又到了一条小街上,姚大翁左右顾盼,不放过一店一铺。
行到一条小街,远见旗上浓墨写着“赌坊”二字,岳飞马上把头扭过去,用一只手蒙着眼睛,一只手指着赌坊对外公说:
“有毒。”
姚大翁一看,岳飞指的是赌坊,心下惊喜:
“从小就辨是非,有德行。” 姚大翁暗自觉得好笑,“刚才说话象个成人,眼下现出小孩的原形。”
姚大翁面带喜色,向前行去。不及十步,只见数十来个人,忽然从赌坊内簇拥一人出来,团聚一处,在门口喧嚷。
“那堆人围在那里嚷些什么?” 岳飞问道。
“想必有人欠了赌债还不起,在那里挨揍呢。” 姚大翁一心想找到儿子,只管急急向前行去,待走近赌坊,并未打算停下来看热闹,顺便伸头往人堆里看了一眼。
哪知那众人围着的却是他的幼子四郎,众人对他儿子你拖我扯,你踢我打,讨要赌钱。四郎俯首抱臂,无计可奈,任其所为。姚公看了,恐怕伤坏了儿子,心怀不忍,剥开众人。将身蔽护着四郎,对众人说道:
“我儿所欠钱物,老夫自当偿还。众弟兄各自请回,明日亲到家下拜纳便是。”
听姚大翁许诺登门还赌钱,众人这才住了手。
姚大翁拽着四郎往家里扯着。半途,姚大翁气不过,硬着心肠,揪着四郎的耳朵,怒愤愤地斥道:
“不真气得东西!长耳朵做什么用?”
“老朽!”四郎含含糊糊地骂道。
姚大翁怒上加怒,气愤道:
“你还骂我老朽啊!告诉你,老朽不要紧,就怕腐朽。老朽的结局是寿终正寝,腐朽的结局是自取灭亡。”
“老朽”那里拧得过“腐朽”,四郎几下就挣脱溜走了,又是一夜不归。
姚大翁回去与姚婆婆说知,两老愤恨之极。姚大翁坐着生闷气,姚婆婆在旁,左一个“砍脑壳的”,右一个“砍脑壳的”地空骂了一阵。一屁股坐在那里,气鼓气胀了一会,对姚大翁道:
“看个吉日,赶紧把五郎送走。万一这畜牲带五郎做些不明不白的事,坏了别人的后人,如何交待?”
姚大翁不忍把儿子说得太坏,打了个圆场,道:
“四郎缺乏德行不假,但也不至于是坏人。有我们看着,我不信他能把五郎带坏到哪里去?关键是此地文风不盛,怕五郎染些野蛮之风,赶紧送他回去上学也罢。”
听说要送他回去,岳飞不悦道:
“我的箭才练到第五号。还有五号没学完,哪能半途而废?不学完我不回去。”
姚大翁好不苦恼,说道:
“四舅有些毛病,不配处师范之位。”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只学习他的长处。” 岳飞道。
姚婆婆苦口婆心起来:
“送你回去,好上小学。尽学些打打杀杀有什么用处?就像你的外公,年轻时,让人瞧不起?年老了,武功自然也废了,眼睛找不到靶心了。读书可不一样,谁不敬仰斯文?即使年老了,知识不仅不废,反而还增多了。听外婆的话。”
岳飞道:
“我们里中的儿童,八岁才上学启蒙,十二岁小学毕业。我才七岁哩。”
“仲永五岁的时候,就能够提笔写字,指物吟诗,你已七岁了,长了他两岁哩。”
“我也能够识字。”
“就是嘛,你《百家姓》、《神童诗》皆已成诵,现在上学绰绰有余了。还等到八岁干什么?”
话说到这个程度,岳飞只得依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