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买一本《孙子兵法》又有何难?县城书肆里有的是买。然时苛捐杂税很重,绢要抵税,乡间土产卖不起价,农民手上很少现银。岳家专以桑耕为业,岳员外终年亲率全家,看蚕织绢,耕田锄地、养牛牧猪,不辞辛苦,手中的银子渐少,牛畜倒渐多,岳飞专管牧养,身居僻乡,县城也不是想去就去,得等机会,求顺便。
次日早起,岳飞依旧外出看养牲畜。
他骑着牛,来到麋鹿河边放牧。这麋鹿河两岸百草茂盛,因常年麋鹿群出没而得名。岳飞在河这头放牧,河的那头有一大群麋鹿食草饮水,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麋鹿的欢叫声。
安顿好牲畜,岳飞坐在岸上,身边放着几枝杨柳枝,手里拿着《左氏春秋》,反复诵读,时而用树枝在地上写字,时而把书打开罩在脸上,甜睡在岸边草丛中。
当日轮红焰焰自东天升起,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牧童,他们手执牧鞭,把牲畜引到河滩上吃草。河滩上渐渐布满成群的牛、马、驴、羊。。。。。。它们体态不同,毛色互异,肥瘦有别,或低头吃草,或河边饮水,或踌躇而鸣,或回顾舐舌,或翘首而驰,或缓步而趾行。
牧童三五成群地聚在岸边,在一起追逐嬉闹。忽见一瞎眼老汉,拄着拐杖,摸摸索索,好不容易从河里打了一木桶水上来,正要往家里提,几个男孩蹑手蹑脚跑过去,直往他的水桶里扔土块。那瞎眼老汉只听得水桶中七八声咚咚,水桶变得沉重,伸手水中一摸,气破胸脯,只是仰天大吼,以泄愤怒。众小孩飞也似地跑开了。
听见瞎子大发雷霆,岳飞把书从脸上移开,爬起来一看,见此情景,心中不忍,对众小儿道:
“难道你们不曾有家教:‘一百岁不满,不笑人瘸脚瞎眼。’欺负残疾,算何本事?有甚得意的?不如我们以相扑做耍子,争个胜负,岂不快活!”
众小孩都欢喜道:
“这个玩法甚好。”
不远处有一株古树,其大百围,枝叶扶疏,可荫数亩;树下有大坪一块。他们便成群结伙,寻到大树荫下,脱去上衣,结对相扑。相扑算什么高曲?农夫日日在田间地头相搏,小孩站在家门口,已把它闲看得烂熟。岳飞从幼便好相扑,就连在村学读书时,得空就与同学角力几轮。此时年才十一岁,搏遍里中儿童,并无一个对手。
他们玩了一阵,越玩越热闹,混在一起,厮打起来。忽然听到撕的一声,一个小孩眼尖,喊起来:
“王贵,你的裤子撕破了。”
王贵知道回家定有一餐饱打,吓得头脑嗡地爆炸,呆痴地站在那里。里中一位老妪经过,正好看见了,对众小儿埋怨道:
“你们惹祸了不是?你们惹祸了不是?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他妈妈是有名的‘铁匠’,孩子稍有差误,便加捶挞。别人母亲责治孩子,定然视其过错大小,讨个棍子,分个轻重、择个部位。惟有他的母亲,不论事体大小,略触着她的性子,便连声呵斥,随手掣着一件家火,没头没脑地乱打,凭你什么人劝解,全不作准,直到她打得满意,方才罢手。打起来还不许小孩子哭,打罢,还不许小孩子苦恼,否则反要加上一顿重打。这下怎么得了?”
众小儿吓得直推脱,嚷道:
“不是我干的。”
“也不是我干的。”
惟岳飞道:
“求婆婆替他缝补,补得天衣无缝,让他娘不能发现,他便可以无事。”
“还是未受惊吓的孩子遇事冷静。”那老妪未置可否,看了一眼岳飞,对王贵道:
“你不如他会投胎,他妈妈待他犹如掌上之珠,热气何曾轻呵一口。”说完,老婆婆领着王贵,回家找针线缝补去了。
因玩相扑,撕坏了王贵的衣裳,大家相扑之兴全无。忽然有一小孩说道:
“我们不如换个玩法,以打仗做耍子,岂不快活!”
岳飞不以为趣,对众小孩说道:
“《孙子兵法》都没读过,打什么仗?无非凭着匹夫之勇,硬打硬拼,追追赶赶。如此玩法,没甚技巧。”
“《孙子兵法》是本什么书?这么厉害。”
“《孙子兵法》是天下一大奇书。这么跟你说吧,不读《孙子兵法》,就不算男人。天下人无不追捧,听说这部书被翻译成西夏文、契丹文、朝鲜文、日本文等多种胡语。我身为中国人,却未曾读过,羞耻。”岳飞道,“苦恼,就是不晓得哪里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