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劫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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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碧血难祭仇深似海 相逢默然纷扰缠葛

时值夏月,一切生命都在燃烧着一生最为灿烂的时光,鸣蝉放开歌喉站在高高的枝头上大声吟唱并不优美的曲谣,蟋蟀也从墙脚下欢快地跳出来毫无保留地燃烧着短暂的辉煌,草木葱葱,用满身的翠碧为大地绘出几分难得的沁凉;烟塘粼粼,池里的鱼儿们悠闲地吐着晶莹的泡珠儿;夜风习习,似乎要吹散堆积一天的热浪。

商羽宫本就是园居盛景,亭台楼阁之美妙堪比宫廷,在这如许的仲夏之夜,似乎只有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才堪与之匹配,然而,事实却正好与之相反,平静的湖面下往往暗藏着奔涌的暗流,这暗流恰恰能吞噬一个人最为严肃而又珍视的生命。美丽的夜晚,杀机四伏是否能轻而易举地摔碎所有的浪漫?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往往是出乎意料之外突然降临,以至于让局中之人手足无措。

此刻,林青羽手握赤虹宝剑,双目含恨,正一步一步向商羽宫走来,她走的很慢很慢,脚步沉重地似乎要踏碎厚重的土地,以此来转移满腔难释的仇恨,仇恨是世上最锋利的屠刀,林青羽生性善良,虽然经常与人动手却从未杀过人,这次却是燃起了慑人的杀机。

她走近商羽宫门前,还没等看门宫女开口,宝剑已是出手,招招刺向守门宫女咽喉,只一晃间,便取了四名妙龄姑娘的性命,血染白衣,如花陨地,再难扶起,情景之惨烈,让人不忍猝睹。仇恨激发了一个人骨子里深埋着的零星血腥,让原本善良的人变得疯狂,林青羽因父亲的惨死丧失了平日的理智和冷静,无意中做了别人手下的棋子,挑起了缘真派和商羽宫之间本不存在的怨愁。

“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我们商羽宫门前杀人。”皇甫婉华听宫女禀报后震惊不已,立即出身迎敌,同时命下人速去禀报嵇陵箫。大门边已是尸横遍地,可惜了那些鲜花一样年轻的生命,皇甫婉华见此情景,悲恨交加,那些都是她平日里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中间站着的正是上次闯入五音阁救走冷面魔王的林青羽,鲜血正顺着剑身一滴滴滑下,都是女子,却同时被困在了血腥之中,死了的如花陨地,活着的却仿佛变成了噬血的玫瑰。

青衣仙子此时不再是救人济世的仙女,而成了被仇恨冲昏头脑的魔鬼。皇甫婉华因嵇陵箫的缘故对林青羽本身就含有几分嫉怨,见她又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恨意陡升,怒道:“林青羽,上次五音阁中放你出去,霸天山庄中与朱蛊君相斗,少宫主对你也有相救之恩,想不到你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以怨报德,今日你杀我宫中姐妹,我必让你用血来偿。”说着按中手腕机关簧括,一条又细又锋利的银丝从袖中疾穿而出,直奔林青羽,将至之时,银丝空中转弯,志在取对方脖颈。

林青羽恨怒交加道:“哼!说的好!血债当用血来偿!今日我要血洗商羽宫,以报血海深仇!”,说着脚踏八卦方位,飘身闪过,见对方兵器招数如此狠辣,凝神应敌,动手毫不留情,反缘真剑法本意而用之,把本身缓、润、准、封的剑法转成了疾、厉、狠、准,招招逼向皇甫婉华周身要穴。

情急之下皇甫婉华无暇思索林青羽对商羽宫为何如此仇恨,见她出手狠毒,也便使出杀手,顿时刀光剑影,杀得一片天昏地暗。两位少女都是世间极美的女子:一个青衣剑虹,黛眉秀目;一个白衣胜雪,如冰似霜。真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可惜此刻她们正在以性命相搏,皇甫婉华一根银丝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幻影难捕,来去无方,时而取对方双目,时而缠对方脖颈,时而似扣双足,时而将抓持剑手腕,时而劲直似剑锋,时而弱缓如绵线,力道刚柔相济,幻化随心,素手纤指却造重重杀机。

林青羽身轻如燕,起落似鸿,手中的赤虹宝剑直化成一道飘舞的红练,朵朵剑花包围着对方周身要穴,声东击西,虚实难测,对方稍微防守不严便会有利剑穿心之祸。

两位女子都是武林界唯美而又罕见的奇花,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动人的色彩,此时此刻,青衣白影,衣袂飘飘,像两只翩翩起舞的蛱蝶,外行人不懂,内行人却看得出其中是凶险之极。林青羽仗着身法轻灵,正好是皇甫婉华兵器的克星,同时把缘真剑法使得淋漓尽致,皇甫婉华渐渐处于下风,两人斗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未分出胜负。

林青羽报仇心切,只想速战速决,取了皇甫婉华的性命,再去找嵇陵箫、蔡萍萍,见久战不下,决定试用险招,反手一剑径取对方双目,皇甫婉华见林青羽剑走中锋,来势汹汹,有攻无守,不仅心头一凛,使出腰折杨柳身法,婀娜的身姿似随风飘摆的柔柳,赤虹宝剑贴面掠过,恰在此时,皇甫婉华素手疾挽银丝,破空直钩林青羽持剑手腕,林青羽志在取对方性命,丝毫未留退路,银丝锋利胜剑,眼看右手腕就要不保,情急之下,右手抛剑,脚尖点地,左手接过宝剑后倒转剑柄,回身向皇甫婉华腹部刺去,这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法,林青羽剑法既狠又快,皇甫婉华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正在这时,嵇陵箫从空而降,一面挥玉箫格开刺向皇甫婉华的利剑,一面挽着皇甫婉华腰身,一个回龙绕步转出了剑圈,皇甫婉华也随之松开银丝放脱了林青羽手臂,皇甫婉华有惊无险,偎依在嵇陵箫身旁,全然忘记了方才的惊险,唯剩下芳心乱撞:若常得意中人危难时刻相救,宁愿日日长临险地,以期长伴那身温柔的胸膛。只是幸福总是转瞬即逝,还没等皇甫婉华定过神来,嵇陵箫已放开了皇甫婉华,对刚才杀人不眨眼的林青羽却是满含关切之情,看着眼前的一切,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青羽被锋利的银丝割破了右手腕,鲜血顺着微微发抖的剑柄淌了下来,加之久战后气力不支,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际,修长的眉毛下是一双倔强而又充满怨恨的眸子,让人看了又怜又怨,她左手握着淌血的伤口站在几具妙龄少女的尸体中间,煞风吹落了一地落红,如此情境当真是凄艳之极。

见嵇陵箫到来,回想起爹爹临死时的惨象,林青羽心力俱疲,吃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颤抖的话来:“嵇少宫主,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必以命相酬,只是杀父之仇,辱派之恨不共戴天,今日杀不了你是我本事不济,来日我们以命相搏,不必手下留情!”说过恨恨地盯着嵇陵箫,脚步蹒跚地离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嵇陵箫被林青羽冲天的仇恨说得一时愕然,皇甫婉华要去阻拦,他却伸手制止,皇甫婉华道:“少宫主,她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为何轻易放过她!”嵇陵箫茫然道:“我相信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也许这只是一场误会,也许……”

嵇陵箫对林青羽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仇?什么恨?尽管他是一无所知,尽管商羽宫死了那么多人,他对林青羽还是丝毫怨不起来。“误会?误会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为何事情不问清楚就动手杀人,以至于这么多姐妹刀下枉死!”

皇甫婉华见这种情况下嵇陵箫还在为林青羽开脱,不仅话里带气,嵇陵箫制止道:“还是去查明事实真相要紧,另外,最近江湖上发生很多事情,和我们一向有联系的日峰岭岭主劫得的饷银被夺走,岭主高岳山也被人杀害,据说是利剑穿心而死,江湖上能杀得了他的人,没有几个;碧清潭碧清派掌门楚红妮被人暗算奸污,因不堪其辱,投潭自尽,合派弟子陷悲愤之中,却不知凶手是谁;还有百毒教重现江湖,与王霸天似乎有勾结,最近几位成名人物都中奇毒,我怀疑和人不人鬼不鬼的朱蛊君有关。近期江湖上风波不断,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阴谋者野心家或将重出江湖,婉儿,你赶紧去查这些情况。还有,她、她今日如此,可能源于一场栽赃嫁祸的阴谋,我要知道详情。”论谋略与运筹,商羽宫中当属嵇陵箫第一,只是诸多事务多是皇甫婉华出面解决,加之人美智高,绰号被称“女诸葛”,而嵇陵箫则不轻易出面,虽然韬略远胜于皇甫婉华,然而对于别人来说,徒增加一道莫测神秘的色彩。皇甫婉华领命而出。

烟霞谷内,晨光熹微,顾玄枫所中金蚕蛊毒已完全解去,对于所中之毒,他只朦朦胧胧地记得被人救出,至于谁带他历尽艰险去毒求医,他却是一无所知,更不会知道林青羽在疗毒期间为他所做的一切,毒气尽去之后,顾玄枫气色好转,带着大病初愈者皆有的淡释容态向常玉奴道别,并询问是谁救了自己,江湖上历来讲究有恩必答,有仇必报,顾玄枫亦是如此。

常玉奴头戴方巾,腰系素色布裙,难掩慈怀之态,站在安静的院落里,好似春天大地上飘散的飞絮,似雪非雪,似雾非雾,淡然恬适中亦不乏一缕生来的浪漫,她在整理棚架上晾晒的药草,听到顾玄枫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忙自己的事情,顾玄枫走到常玉奴的面前,双手微揖,诚然道:“多日叨扰,心里很是不安,感谢前辈的救命之恩。”

顾玄枫向来话短,绰号冷面魔王,即使要感谢别人,也是寥寥数语,常玉奴抬头望了一眼顾玄枫,眼角掠过一丝惘然,瞬间即逝,“眼前这位少年的傲岸与冷静和当年的无颜倒有几分相像,只是无颜比他更不羁,却少了他那份深藏内敛的温雅。”

淡然道:“你更应该感谢另外一个人,她为了救你舍生忘死,没有她,我也救不活你,把你的报答留给应该获得的人吧!”“他是谁?还请前辈指示,晚辈昏迷,实在是一无所知。”常玉奴欲言又止,道:“你还是自己去寻找自己的恩人吧!我相信你们一定还会再见面,因为造化不会辜负诚挚的人。”顾玄枫还想再问,可看常玉奴并无相告之意,只得说:“既然如此,还是在此感谢前辈,前辈的相助之情,来日必报,我伤已好,来向前辈道别!”

常玉奴点头会意:“愿公子一路平安,恩仇早结。”顾玄枫拱手转身离去,还没走出院门时,常玉奴喊道:“顾公子请留步!”顾玄枫回首驻足而立:“前辈有何指教?”常玉奴犹豫了一下道:“有一事相求,不知顾公子可否答应?”“前辈但说无妨,晚辈无不从命。”“若是日后与一个人为敌,公子可否看在我为您解毒的份儿上,放过他一马?”顾玄枫愕然道:“谁?”“百毒教朱蛊君,你身上的毒正是他所下,他和你虽有相伤之仇,但终究没有累及性命……他日蛊君若败在你的剑下,可否饶他一命?”

顾玄枫道:“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晚辈当然会答应,只是朱蛊君狠毒无比,前辈为何如此袒护?晚辈不明白,可否明示?”常玉奴幽幽道:“因为医毒是一家!蛊君是先夫爱徒,我们本出同根,都是百毒教门徒。”顾玄枫听后道:“前辈保重,晚辈会信守诺言,告辞!”说过转身离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常玉奴目带失落,站在那里,久久未回过神来。

顾玄枫从烟霞谷出来后还不知道张玲珑已逃出魔窟,准备再去霸天山庄救张玲珑,当然母亲的血海深仇也一并要报,不过权衡再三,还是先救人要紧,只是霸天山庄的那尊“瘟神”朱蛊君实在是棘手,论功夫,朱蛊君比顾玄枫要弱些,只是他那身从里到外的蛊毒却是让人防不胜防,况且答应过常老前辈,对朱蛊君是只能伤之,不可取其性命,顾玄枫也只能且行且看,救人还是智取几率会更大些。

顾玄枫毒伤初愈,心情比以前释然许多,走了不到半天,便觉饥肠噜噜,加之天热,未至巳时便已燥热难安,于是找了一间茶楼,临窗而坐,要了一杯冰镇龙井,一碟点心,边吃边透过窗户俯瞰过往行人,正在这时,一袭绿影闯进游骋的视线,“怎么那么像青儿?”顾玄枫心道。

其实,在他心底一直牵挂的人是八面玲珑,可林青羽和他之间的相斗相助却已不知不觉间深烙心头,一种剪不乱理还乱的复杂情愫挥之不去,于是看见身穿青衣,头戴纱帽,背影极像林青羽的女子便不觉心头一震,急忙提剑下楼追了出去。

女子步履轻盈,行走闹市间虽然未施展轻功,一身内功却是瞒不过内行人,顾玄枫也快步跟踪,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以免在人多的地方被她发现,江湖中最忌讳被人跟踪,引起额外不必要的误会却是不好,因为毕竟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青儿。女子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忽然在一巷弄拐角处没了踪影,顾玄枫左望右望再也找寻不到,茫然之际一柄利剑从后面抵住背心,“别动,把剑放下,否则当心利剑穿心!”声音冷漠而又熟悉,顾玄枫不能转身,只能听对方安排,“转过身来!说为何鬼鬼祟祟跟踪我?”

顾玄枫放下宝剑,慢慢转过身来,女子带着面纱,透过薄薄的面纱仿佛能隐隐感觉到后面那面绝世的容颜,顾玄枫转过身之后,对方才看清他是谁,愣了一愣道:“是你!”把剑收了回来,默然良久,问道:“你的伤可好了?”

顾玄枫凝神注视,已知是林青羽,捡起宝剑道:“嗯!好了,你怎么知道我中毒?”林青羽面上一红,不再言语,只是隔着面纱,顾玄枫看不到她神态有异,此刻林青羽伤怀落寞,家父惨死,心中所恋之人身在眼前,心却在远方,千种委屈,万种柔情不知从何说起,唯一句简单的“保重,告辞!”后,转身离开,顾玄枫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隐隐感觉哪里有不对,愕然而立,久久方喊出一句“青儿!”,林青羽已走远,她似乎听到了那声亲切的呼唤,只是此时此境,彼身彼心,再多言也是枉然,沉默成了暂时最好的结局。

正是:无言最是伤心处,默然可入伊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