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志:外国朋友在中国,30年的改革开放,但是你看得最多。你看了改革开放之前,中国是什么样的,你看了中国解放前是什么样的。
沙博理:50多年的情况嘛,史无前例的一个改革嘛。这30年,我觉得看得特别惊人。全世界经济的萧条,没法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中国有办法。不但中国国内的经济问题要解决,而且影响全世界,帮助全世界解决萧条。中国在外交方面,在别的国家是做好人,她不欺负人。亚洲也有过,非洲也有过,他们有很多困难,也没什么条件,中国是做好人,是帮助人。帮助他们的发展,卫生啊、教育啊,让人家搞得更好,支持别人。不但是从人道方面做好事,其实是经济方面,现在也看得出来,她怎么解决这个经济问题,首先是解决老百姓,是解决群众的问题,可是,同时也非常注意一个群众路线。这个是很简单,可是,只有中国是这样做的。他们来投资的也更多了,帮助中国发展。经济,市场经济啊,我觉得大有可为。
龙安志:我觉得我们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以前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在到底改善了多少?回头看看,告诉我你的印象。这是你感受最深刻、最重要的经历吗?
沙博理:物质生活确实是很大改进啊。可是同时也有一些叫我心里有点儿不安。我们不是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吗?可是,精神文明好像抓得不够紧。很多很多贪污腐败啊,光是你物质方面稍微好一点儿,还是很危险。我希望这个一定要狠狠地抓,很快也抓得很紧。我还是很怀念那个时代,刚解放,我还年轻了,我又很romantic,一切都很好。主要是人跟人的关系特别好,吃的也都没有多少。在北京到了冬天,就是萝卜白菜,肉很少有。可是我们都不在乎。你穷,我也穷,你是我的上级,我是那个下级,你不敢摆架子。那个时候,领导摆架子,大家都笑话他,很艰苦朴素的事儿,打苍蝇、打蚊子、打老鼠,都搞了。麻雀也打了,打错了,而且人跟人特别好。
龙安志:其实我们物质方面的发展好,就是那个精神就打碎了。
沙博理:要买就一定买高档的东西,你才觉得体面。你跟谁比?
龙安志:1979年,邓小平去了美国,见卡特总统。那个时候,是不是一个大的变化?
沙博理:我到美国去探亲,参加卡特总统宴会。我也跟他和他的夫人谈了话。我原来想,我应该给中国作宣传,说中国怎么好。我还没开口,他开始给我作宣传。因为他刚从中国回美国去,他就说中国怎么好。
尹畅:沙老在中国60年,如果用30年作为一个节点的话,那么之前的那些风风雨雨啊、心潮澎湃啊、革命啊、运动啊,也都经历过,那后30年也是很激动人心的改革开放,最有代表性的,因为您是一个见证者。
沙博理:我要拿什么身份来说啊?30岁我就来,现在我90多岁了。所以就是三分之二的我的生活就在这儿。所以当然我,中国的身份比美国的身份,在我来说,影响最大了嘛。其实如果我不看镜子,我自己还觉得我是中国人。我自己做一个中国人,做一个国际主义的人,我非常高兴。实际上,也是国际化了嘛。
尹畅:您在中国60年,您的生活变化大吗?
沙博理:我也跟大家一样享福了,物质生活,吃的好,我很满意了。做人,做好人。还是听毛主席的话,爱人民、爱国、拥护党、帮助别人、依靠群众,脱离群众是幼稚可笑。
尹畅:那您说一说,您未来的30年吧。
沙博理:我还有30年,这个不是我能够决定啊。当然我觉得最后30年,比我们现在刚过了的30年,要更好,要更快。因为原来有基础嘛,所以我觉得大有可为了。
尹畅:到时候再写《我的中国》。
沙博理:这个写不完,写不完。
编导手记
什刹海,北京。
2008年的初冬,毫无寒意,只是风有些大。
这里的道路有些曲折,车行途中,一不小心就会错过要驶进的胡同,也错过了很多景色。
历史上的京华烟云,让什刹海的砖瓦琉璃凝结了千年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明代吴惟英在《冬日北湖冰船》一诗中写道:“不是路从银汉转,也疑人自玉壶来。”
沙博理(Sidney Shapiro),1915年12月生于美国纽约,1937年于圣约翰大学法律系毕业后担任律师。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应征入伍。此后进入耶鲁大学学习中文。中国灿烂的古代文化和充满创造精神的漫长历史吸引了他,他告别了母亲和祖国,用退伍费买了前往中国的船票,于1947年4月远涉重洋来到中国上海。
在上海的生活使他有机会接触一些进步的中外人士。他逐渐认识了中国社会,认识了中国共产党,对中国革命有了初步了解,由同情转而投身于中国革命。他曾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掩护革命青年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杀,帮助进步学生编辑主张土地改革的英文杂志;还曾把律师事务所用来做开会的地方,与解放区来的密使讨论如何通过国民党的封锁将药品运送到解放区;曾用做律师所得到的钱,支持中国同志创办进步刊物《人世间》。在共同的斗争中,他与凤子建立了友谊,并于1948年结为夫妇。一个美国人在中国找到了自己的理想、追求和归宿。他与中国人民一起,迎接了新中国的诞生。
从1952年起,沙博利先生在英文版《中国文学》杂志从事翻译工作。反映中国人民抗日斗争的小说《新儿女英雄传》是他翻译的第一部作品。之后,他又相继翻译了著名作家巴金的《家》、茅盾的《春蚕》以及《林海雪原》《保卫延安》《创业史》等著名小说。
1963年,经周恩来总理批准,沙博理先生加入了中国国籍,成为中国公民。
十年动乱期间,沙博理先生像所有人一样无法正常工作,但他并没有停顿手中的笔,他耗费巨大精力完成了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水浒传》的翻译。近几年,他还翻译了《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
1971年以后,沙博理先生十余次访美探亲。在美国期间,他不辞辛苦,应邀到许多地方作报告,向美国人民介绍中国。满腔热情地为外刊撰文,介绍中国的情况。
1972年,沙博理先生到《人民画报》社任英文改稿专家。
多年来,沙博理先生除了倾全力翻译中国文学作品外,还陆续写了自传体著作《一个美国人在中国》《四川的经济改革》《中国封建社会的刑法》《中国学者研究古代中国的犹太人》《马海德传》等。
沙博理先生在第六届全国政协大会上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一直连任至今。由于他为中国的对外宣传事业做了大量的、富有成果的工作,为增进中外相互了解和友谊作出了重要贡献,曾多次受到江泽民、朱镕基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在两种不同社会、不同文化的背景下,沙博理先生目睹了中国半个世纪的沧桑巨变。他动情地回忆了在中国的岁月,倾诉了对他所经历的重大变革的观察与思考,表达了对已然成为他的中国的这个伟大国家的热爱。他说:“中国是我的家,”“我爱上了凤,也爱上了龙。”……
尹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