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北大的校长们
7350000000039

第39章 季羡林:宁静淡泊著春秋(1)

生平概况

季羡林(1911-),山东省清平县(现并入临清市)人。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作家,国内外著名东方学家。曾在济南三合街小学、济南一中、山东大学就学。1930年考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1935年考取清华大学与德国的交换研究生,赴德国入哥廷根大学学习梵文、巴利文和吐火罗文等。1941年获哲学博士学位。1946年回国,同年秋,经陈寅恪推荐,季羡林被聘为北京大学教授,创建东方语文系,任北京大学教授兼东方语言文学系主任。1956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1978年任北京大学副校长、中国社会科学院与北京大学合办的南亚研究所所长。1984年研究所分设,改任北京大学南亚东南亚研究所所长。

他先后担任中国外国文学学会会长、中国南亚学会会长、中国民族古文字学会名誉会长、中国语言学会会长、中国外语教学研究会会长、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副会长和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会长等。著作已经汇编成《季羡林文集》,共有24卷,内容包括印度古代语言、中印文化关系、印度历史与文化、中国文化和东方文化、佛教、比较文学与民间文学、糖史、叶火罗文、散文、序跋以及梵文与其他语种文学作品的翻译。

贫农子弟——知识分子

季羡林自己说过:按照出生的环境,他本应该终生是一个贫农,但是造化小儿却偏偏把他播弄成了一个知识分子。从一个贫农子弟变为一个学界泰斗,其间有什么必然性呢?季羡林说,这没有什么必然性,而完全是偶然性。偶然性,按照他的理解,就是除掉迷信成分的缘分。

1911年8月6日,季羡林出生在贫困地区山东清平县(今临清市)官庄村的一个破落农户之家。祖父季老苔在他出生时已经去世,父亲季嗣廉一代兄弟三人,二弟季嗣诚,三弟因为父母双亡,被送人改姓了刁。父亲和叔父上无所恃,孤苦伶仃,只得寄人篱下,很难填饱肚子。为了找活路,兄弟俩到济南去闯荡。弟弟好歹在济南立住脚,留下来了,哥哥则回老家侍弄祖上留的几亩地。可是叔父后来在济南失了业,只得流落到关东。他用身上仅剩下的一元钱买了湖北水灾奖券,中了头奖,一下子得了几千两银子。

季家一下子成了暴发户。父亲买了60亩带水井的地,还要盖大房子耀武扬威。没有砖,便高价买别入拆房子的砖。房子盖成了,大门朝南,东、西、北房各五六间,极有气派,钱也折腾了不少。叔父又回到济南,在河务局找到了一个职员的位子。父亲在家里做起了阔佬,仗义施财,大出风头。他到外村去赶集,经常请全席棚的人喝酒吃饭,时间不长,60亩水田又被卖掉,新房的东房与北房也被拆掉,卖了砖瓦。可惜这些砖瓦买进时似黄金,卖出时似粪土。一场春梦又成空,季家重又成了破落户。到季羡林记事时,家里己一贫如洗,一年里只能吃一两次白面,玉米面饼子也是珍品,常年只能吃高梁卤饼子。

季羡林漫长的人生旅途上的第一次“偶然”,是在6岁那一年。这一年,他离开了农村的出生地,寄养到济南的叔父家。季羡林是季家唯一的男孩于,在济南的叔父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兄弟俩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季羡林身上,这样,父亲就把他过继到叔叔名下,送他去了济南。事后。母亲经常含着泪对别人说:要知道一去不回头的话,拼了命也不放这孩子走!他自己则说:没有这一步,自己肯定不会成为知识分子,至于会成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然,生活环境的改变,让他有了人生旅途上的第一个偶然,但仅有这个偶然,还不一定会使他成为一个知识分子。原因很简单,到了济南,他仍然很贪玩,有所变化的只不过是济南多出了一个会玩耍的乡下孩子。他进了小学,也是胸无大志,不知道什么叫用功。叔父不让他看“闲书”,出于逆反心理,他偏偏去看这些闲书,《西游记》、《封神演义》、《彭公案》、《施公案》、《济公传》、《七侠五义》、《小五义》等等都看过。他很羡慕能飞檐走壁的侠义英雄,自己也颇想能有一个戳断树木的铁砂掌,把右手五个指头往绿豆缸里猛戳、猛练,结果把指头戳破,鲜血直流,这才知道自己与铁砂掌无缘,遂停止不练。小学毕业时,他不敢报考山东中学的拿摩温省立第一中学,报考了与“烂育英”齐名的“破正谊”。

斯时,正谊中学背靠大明湖,周围万顷苇绿,十里荷香,不啻人间乐园。他与小朋友们经常到校后大明湖畔去钓虾,钓蛤模,仍然不知用功为何物。叔父对他要求极严,亲自编选了一些理学文章成为一帖,题名为《课侄选文》,足见对季羡林寄予的厚望,但季羡林对枯燥的理学文章不感兴趣,看到叔父正襟危坐,威仪伊然地读《皇清径解》一类十分枯燥的书,他觉得滑稽可笑。但叔父并不因此放松对他的要求,课堂学习之外,还出钱让他在课后进一个古文学班,读《左传》、《战国策》、《史记》等书;晚饭后,又让他去尚实英文学社学英文,一直到10点才回家。这样连轴转的日子,竟然过了好几年,而他既没感觉到有什么负担,也不了解叔父这样安排到底有什么深远意义,依然顽皮如故,摸鱼钓虾仍是常事。

正谊中学的正式课程,有国文、英语、数、理、生、地,国文就念《古文观止》一类书,要求背诵,作文全用文言写作;英文念《泰西五十轶事》、《天方夜潭》、《沙氏乐府本事》、《纳氏文法》等;季羡林没怎么用功,也就对付过来了。其余时间,读了大量旧小说,《三国演义》、《说唐》、《红楼梦》、《西厢记》、《金瓶梅》之类的书,全都看了。

转瞬间,中学毕业后,季羡林又在那儿念了半年高中。1926年,他转入新成立的山东大学附设高中。由于山大校长王寿彭作为前清状元提倡读经,附中也开设《书经》和《易经》,两位经学老师,上课不用带书,都背得滚瓜烂熟,连注疏在内。国文老师干昆玉,是桐城派古文作家,他布置的第一篇作文是《读<徐文长传>书后》。季羡林的作文得到了“亦简劲,亦畅达”的批语,使他在吃惊之余,对古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读《韩吕黎集》、《柳宗元集》、欧阳修文集及三苏文集。在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季羡林得了甲等第一名,平均分数超过95分,山大校长王寿彭亲自题写了一个扇面和一副对联。王是著名书法家,能屈尊为一个高一学生题字,足见季羡林的成绩足让他吃惊了。从此,季羡林的学习积极性被激发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抬,连续四年四学期,考了四个甲等第一。从此,他在山大附中威名大震。后来,季羡林回忆起这段生活,总是说:我有意识地认真用功,是从山大附中开始的。

1928年,日本帝国主义出兵济南,“五三惨案”发生,不久山大附中关了门,迁往青岛。1929年,由山大附中等校改建的济南高中成立,季羡林转入该校,成为一级学生。这是他一生中一个重要的阶段,胡也频、董秋芳,成为他的业师。他写的一篇《现代文艺的使命》,受到胡也频的垂青,要不是国民党的通缉,致使胡也频仓促逃亡上海,很可能在胡主办的杂志上发表。接替胡的董秋芳,每次布置作文不出题目,只在黑板上大书“随便写来”四个大字,让学生充分享有绝对的写作自由,季羡林就利用这种自由,改用白话写作文,得到董老师“全校之冠”的赞誉。他借机将鲁迅、胡适、周作人、郭沫若等人的小说和散文几乎读遍了。从此,季羡林开始了长达近七十年的写作生涯。该年,他在天津《益世报》上发表了《文明人的公理》等三篇文章,署名希逾。他改写白话文,也不再读经学课程,但却不放松学习古籍,又广泛涉猎了陶渊明、杜甫、李白等诗人、词人的作品,这为他以后的广积博发打下了雄厚的基础。这一年的两个学期,他又得了两个甲等第一名,加上在山大附中得的四个甲等第一名,成了名副其实的“六连冠”,为他的升学考试准备了充分的条件。

1930年,季羡林高中毕业,他以优异的成绩同时考取了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北大的考题难而奇特,国文作文是“何谓科学方法?试分析详论之”;英文则更奇特,汉译英的内容是:“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对这两个难啃的核桃,季羡林因为基础雄厚,都从容对付过来了。甚至突然决定的加试英文听写,他也应付自如。考取了两所名牌大学,季羡林最后因为出国机会多而选了清华,专业是西洋文学系的德文。4年的大学生活,获益最多的不是正课,而是一门选修课:朱光潜先生的“文艺心理学”和两门旁听课:陈寅恪先生的“佛经翻译文学”和吴宓先生的“中西诗之比较”。这些课对季羡林以后的发展有深远的影响,甚至影响到他终身治学。

由清华毕业后,季羡林找工作并不顺利,最后回到济南高中教国文。他专修的是德文,教的是国文,学生中有不少比他要大,而且在家乡都念过私塾,对付这样的学生是很不容易的,这所学校有被学生“架”(赶下讲台)走的老师。这一年,季羡林是提心吊胆过的,如履薄冰地拿着教鞭,生怕自己的饭碗会丢掉。幸运的是一年以后,时来运转,他被录取为德国留学研究生。

此时,命运仍然没有决定季羡林会不会成为知识分子,因为他仍然面临着专业的多种选择。在办理出国手续时,他住在清华大学工字厅招待所,同屋住的一个清华校友是一家保险公司的总经理,这位校友与他夜半联床,娓娓对谈,再三劝他到德国学保险,不仅饭碗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抱住一只金饭碗。在多种选择面前,季羡林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对做官、经商决无兴趣,对发财也无追求,同时,也看不起在国外选中国学的时尚,鄙薄那些在国外用老子与庄子谋得博士头衔让洋人大吃一惊,而回国后却讲康德、黑格尔的“洋博士”,所以他选的专业,无论主系和副系决不同中国学沾边。最后他选的主系是印度学,两个副系是英国语言学和斯拉夫语言学,除了学习梵文、巴利文外;还学习了俄文、斯拉夫文、阿拉伯文等等。

因为二战,季羡林滞留德国近11年,在极端艰难的条件,他精通了英语、德语、梵文、巴利文、吠陀语,熟知了法语、俄语,并成为中国唯一、世界也不多见的通晓中亚古代语言学吐火罗语专家,在印度史、印度佛教史、中西文化交流史、文献学等多学科、领域打下了雄厚的基础。这期间他用德文写成并发表在哥廷根科学院院刊上的几篇学术论文,奠定了他在国际印度学领域的权威地位,至今这些论文仍是该领域的重要文献,引用频率很高。

1946年,季羡林回国,经陈寅恪先生推荐,被胡适、傅斯年、汤用彤三先生聘任为北大教授兼新创办的东方语言文学系系主任,时年35岁。从此,季羡林一直未离开北大的工作岗位,1956年,他成为全国最年轻的一级教授之一,也是最年轻的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

天道酬勤——终成大器

季羡林在北大执教50多年,获得了辉煌成就,成为国内人文社会科学界泰斗,国际最著名的中国学者之一。季羡林先生自谦地说自己是一个“杂家”,而事实上,在他所涉及的领域内都有高深造诣,成就斐然,这就使他集众家于一身:语言学家、翻译家、教育家、宗教学家、民族学家、民俗学家、历史学家、东方学家……而且在众多涉及到的学科中无一不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一个学者的成功,一方面得自于时代的哺育,一方面得自于个人的不懈努力。他写成的1000多万字各种著作,成为一座丰碑,追寻他成功的足迹,他最重要的经验有三条:

其一是方向明确。季羡林引用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的宋晏殊《鹊踏枝》中的几句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来说明。望尽天涯路,仍要选择方向,季羡林在德国留学期间,就确定了毕生努力的方向。50年代由于中外关系的原因,必要的研究资料缺乏,但他在方向上从未动摇过。他抱定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的决心,坚持沿自己选择的方向走下去。甚至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管制的条件下,他也毫不动摇,利用看门的机会,花费多年时间,将250万字的印度伟大史诗《罗摩衍那》译为中文,成为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盛事。

其二是持之以恒。季羡林引用王国维提到的宋欧阳修《蝶恋花》的几句话“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来说明,认为这是成功的关键。他认为搞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必须积累极其丰富的资料,并加以细致的分析和研究,这就会遇到层出不穷和意想不到的困难,一定要坚韧不拔,百折不回,决不容许有任何侥幸求成的想法,也不容许徘徊犹豫,这样才能得到最后的成功。季先生遇到的困难比常人的要多,他担任东语系系主任长达40年,期间还兼任北京大学副校长、南亚研究所所长等多种职务,还担任过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等各种虚实职务50多个,繁忙的行政工作和马不停蹄的社会活动,经常让他感到精疲力尽。但是,他对学术研究却从未有过丝毫的松懈,充分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甚至点滴的零碎时间,他自己戏称时间的“边角废料”都充分利用起来了。每天早晨4点,他准时起床,刮风,下雨,天冷,天热,从未间断过,等到7点吃早饭,他己伏案工作了3个小时了。有许多科研成果,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完成的。在养生方面,他相信养生无术是有术,奉行所谓“三不主义”;不锻炼、不挑食、不嘀咕。他的锻炼经常是用研究项目的切换来代替。他一天的工作时间分成几段,早饭以前从事一项研究,在第一张写字台上工作,早饭时稍作休息,饭后从事第二项研究,在第二张写字台上工作。午饭后,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在睡椅上小憩一会,则或从事第三项研究,在第三张写字台上工作,或接待来访的客人。这样不断切换研究工作,时时保持脑筋的“锋利”状态。几十年来,他一直这样进行研究。其他可以利用的时间,如走路,等汽车,会议问间隙,甚至他都能利用常人不看在眼里的时间,进行构思、写作。有些无兴趣的会议,他往往只用一个耳朵或半个耳朵去听,兜住会上的全部信息量,把剩下的一个耳朵或一个半耳朵全部关闭,用来构思、写文章,会议结束,鼓掌声起,他一篇短文即可片成,自己还耽误不了鼓掌。季羡林曾说自己的经验压缩成两个字,就是勤奋,争分夺秒,念念不忘,勤奋出灵感。他又说:时间是个常数,它公平无私,对任何人都一样,就看你如何运用了。正如古人所云:“百年能几日,忍不惜光阴”。正是由于毕生勤奋,他才积稿盈室,著作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