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澜看向岑寂,道:“怎么办?”
岑寂看着望不到边的小路,良久,转身扶着班澜走到路旁,命令道:“坐下。”
班澜一怔之后,依言坐到路边。
岑寂半蹲下身,轻握住班澜崴伤的右脚,触手之处又圆又肿。
他轻柔得替班澜揉搓着。片刻后,他抬头,看了看班澜,见她紧咬下唇,俏脸痛的一抽一抽,却一声不发。
岑寂垂下眼,突然加了把手劲,班澜“哇”得一声叫了出来。
“很疼哎你不知道嘛!”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的脚。”
班澜正要发作,蓦地瞥见岑寂嘴角一抹促狭的笑,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岑寂避而不答:“起来走走。”
班澜抓着岑寂的胳膊站了起来,左右稍作走动,只觉伤脚虽疼,但相比适才的错筋之痛已好太多。
见班澜能慢慢走动,岑寂道:“我们走吧。”
班澜一愣:“啊?往回走吗?”
岑寂浅笑:“苏樵的话,十之有七是假。”
班澜苦着脸道:“那还有三分呢……”
岑寂眸色叵测,“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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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澜终于明白,岑寂绝对不是个看天意的人。
他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轻易做的。包括作为一个杀手所应有的直觉,对他来说都远比天意要可靠。
苏樵的话的确信不得,两人走了一路再没碰到第二处机关。
班澜发现自己开始佩服岑寂了。
对于她佩服的人,她总是会露出平日难得展现的一面。比如说,此时她正牢牢得抱着岑寂的一支胳膊。
“岑七,你怎么知道苏樵是骗人的?”
岑寂脸色极为古怪,那条被班澜抱着的胳膊似是已经坏死,硬邦邦得垂在一侧,使得岑寂整个人看上去都极为不自然。
“苏樵若真有杀意,那他完全没有必要现身。”岑寂道。
班澜道:“不杀你,难道他骑驴出来观山看水啊。”
岑寂道:“他看不看山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好像进了他人设的一个局。”
半晌无人做声,岑寂微觉奇怪,低头去看班澜。
班澜抱着岑寂的胳膊,咧嘴偷笑,正努力抑制着因笑而引起的颤抖,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偷吃成功的小猴子。
岑寂问:“你笑什么?”
班澜一抬头,见岑寂正直直看着自己,便不再掩饰,乐得满面生花:“哈哈,开心呗。”
岑寂不解道:“被别人算计有什么可开心的。”
班澜道:“被算计当然不开心,可‘我们’一起被算计,就不同啦。”
岑寂看她一双月牙眼笑得眯起,竟让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这丫头,一起被算计都这么开心。
一起……一起?!
岑寂蓦地明白了班澜话中的含义,想要立即出言扼杀她无边的遐想,可话至嘴边,除了无力的张了张口,竟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岑寂有些烦躁。
他明白,作为一个暗卫,一个杀手,当断则断,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绝不可优柔寡断。而温黙吟便是他的目标,不论是救她,还是爱她,她都是岑寂唯一的目标。
岑寂一握拳:“班澜。”
“诶?”班澜笑着仰起头。
岑寂抿了抿唇,半天才道:“我……我不可能喜欢你。”
班澜怔了怔,蓦地明白了岑寂所指。
她依然在笑,只是看在岑寂眼里,这笑容仿佛被风腐蚀了千万年,勉强又模糊。
“我知道。”良久,她说道。
知道,便好。剩下的话,岑寂在心中默默应答。
班澜低下头。她觉得那笑容让她的脸有些酸痛,于是她一点点将笑容淡去,如此缓慢,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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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到一处小镇后,岑寂买了马,给班澜找了郎中看了下脚伤,在班澜的一再坚持下,两人在小镇没做多余的停留,直接朝白棋山行进。
约摸四五日后,二人终于来到白棋山脚下。
班澜有些闷。两人打马在山脚下绕了整整两日,丝毫找不到鹤翎宫的入口。
“翟欢不会骗人吧。”对于翟欢,班澜一直对他颇有微词。
岑寂摇头否认道:“不会。道上有道上的规矩。”
班澜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老子十岁退隐江湖,从此不问道上之事。”
她十岁那年被卫骊从街头捡回空山岭,结束了每日同小丐们打架斗殴的日子,这便是她所谓的“退隐江湖”。只是岑寂必然不知,所以全当戏言。
岑寂听后,只淡淡道:“不许自称‘老子’。”
班澜道:“你管我。”
岑寂道:“你这样一辈子嫁不出去。”
说完岑寂就后悔了。他拿余光看向班澜,见她一脸平静,云淡风轻,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嫁不出去,是女人最大的耻辱吗?”良久,班澜回头,缓缓道。
岑寂不知如何作答。
他想了想,似乎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个好人,嫁了。可若真是嫁不出去,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耻辱呢?
岑寂愣在那里,不言不语。
班澜缓缓道:“比起嫁人,或许我更喜欢去青鸾林陪凰。”
“一定要去吗?”岑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一定。”班澜笑了,眉眼弯如一弦新月。
只是,无奈月总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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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棋山并不大,却将一个鹤翎宫藏得严严实实。
班澜不禁望天,道:“鹤翎宫真的存在过吗?”
岑寂道:“鹤翎宫已经存在上百年了,怎会凭空捏造?”
班澜无奈:“那便是我二人实在太笨。”
班澜仰着脑袋,数着天上朵朵白云。
天很蓝,蓝得她不愿意低下头。可她的脖子却经不住她这般长时间仰着,已经开始酸痛不堪了。
班澜只能缓缓得将头低下,慢到不能再慢,生怕扯疼了僵硬的脖颈。
蓦地,她看着山头一块巨石,呆住了。
“岑七,你看那块石头,是不是很像一支鹤翎?”
岑寂依言向上看去,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班澜见他还是一脸疑惑,便道:“笨蛋,过来我这边,从我这个方向看。”
岑寂走上前,一抬眼,面色顿凝。
那块巨大的山石,赫然便是一支翎羽之状。
岑寂与班澜对望一眼,当即决定上山察看一番。
“你的脚……”岑寂犹豫得看向班澜。
“都这么多天了,早好了。”班澜若无其事得拍着岑寂的肩头,像在安慰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
白棋山不高,两人爬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那块巨岩处。
只是上得山后,两人又傻眼了。此处除了巨岩和草木,什么都没有,更别提鹤翎宫的入口了。
班澜终于气馁了。
她背靠着巨岩而坐,嘟囔道:“什么啊,一共巴掌大的地方,连鹤翎宫的影子都没半个,难不成都躲到地下了?”
闻言,岑寂凝眉半晌,蓦地大步上前,一把扶起班澜。
班澜吓了一跳,道:“不让坐啊?”
岑寂不言。他拉开班澜,上下打量着巨岩,接着猛力一推,只听得一声巨响,巨石移开寸许,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班澜伸过头去,看见那洞口连着深不见底的台阶,扯了扯岑寂的袖口,道:“你怎么知道入口在这?”
岑寂道:“因为你的提醒。”
班澜奇道:“我?”
岑寂道:“鹤翎宫的人如果有可能躲到地下,难道就没可能躲到山里吗?”
班澜得意的一甩头,道:“得亏我的提醒,你这种一板一眼的人,怎么可能想的到呢?”
岑寂看她得意的模样,想伸手去捏她的脸。手才一动,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如被施了定身咒,浑身一僵,接着十分不自然的转过身去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班澜没觉察到他的不正常,继续道:“这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下去啊?”
岑寂蹲下身,只觉洞中涌出一阵阵的寒气,令他也不自觉的心中惴惴。
“我先下去,你在这等着,如果……”岑寂停了片刻,道:“如果过了今日我还没出来,你就走吧。”
班澜半晌不做声,她呆呆地坐在洞口,活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泥娃娃。
蓦地,她伸手,轻轻触碰岑寂下颚细碎的胡茬。
岑寂只觉脑中登时一白,竟任凭她冰凉的手指在他的下颚徘徊。
她有些出神,口中却喃喃不停:“岑七,岑七……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班澜的神情很认真,有一种令人生畏的严肃。
岑寂晃了晃,无声的打碎了班澜的失神。
“你不……”岑寂一张口,就被班澜按住了唇。
班澜弯了嘴角:“错。你应该说,‘我不喜欢你’。”
岑寂下唇一颤。
“你是因为关心我吗?”班澜缓缓道。
“不是。”岑寂答得很急。
班澜低下头,道:“那我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
岑寂还未解释,她手掌一展,抚上岑寂的脸。
岑寂一怔之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下,道:“班澜,别傻。”
班澜道:“傻?好,那我便傻给你看。”
她伸手,指向身旁的黑洞,道:“不让我跟着你,那我就跳下去。”
岑寂怒道:“你在逼我吗?”
班澜头一仰:“是。”
岑寂深深吸了口气,他无法对视班澜坚决的眼神,良久,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