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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刀痕

初八握着一手掌大小的木雕,道:“我说老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岑寂道:“你说呢?”

初八将那木雕翻来倒去的看了半天,道:“还是看不出。”

岑寂道:“那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初八一翻眼:“这是你刻的,又不是我。”

岑寂笑笑,伸出一只手。

初八见状,将那木雕往他手上一放,道:“以前看得见的时候不见你刻木雕,现在看不见了倒开始玩儿这些门门道道了。”

岑寂不答。他仔细地摸着那些刻出的纹理,慢慢寻找着适才雕出的发髻。他想了想,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头上从来不插什么漂亮的发簪,想来应是不喜欢吧。

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那种小女子喜欢的东西呢。如此想着,岑寂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初八抱着胳膊,看着岑寂脸上莫名浮现的笑,道:“七哥,你情况不妙啊。”

岑寂奇道:“我怎么了?”

初八上下打量了岑寂一眼,道:“是不是人在失明以后,就喜欢臆想了?”

臆想?或许吧。岑寂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又开始细细地摸着木雕的一分一寸。

岑寂不知道,此后不过半天,关于“岑老爷性格大逆转”的传言又如风播种般传遍了整个空山岭。

初八伸手拨开岑寂手中的匕首画影,道:“好了别刻了,我带你下山转转吧。”

岑寂想了片刻,点头道:“好吧。”

岑寂的确是被“带”下山的,因为他看不见。

空山岭南面与一片竹海相连,由于平日里看得多了,很少有人想过去那儿走上一走。

所以初八也一样。当初八听到岑寂说想去竹林时,他立即便对岑寂说要去你一个人去。

“好。”说完,岑寂便转身,朝前走去。

“喂,走错了,向右转。”初八长叹一声后,终于无奈道:“算了算了,我陪你吧。”

岑寂止步,寻声朝初八的方向看去,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初八不理:“我怕你撞树上。”

岑寂叹道:“我眼前并非一片漆黑,总是还有模糊的影子的。”

初八很想捡起脚边的石头朝他丢过去,看他躲不躲得开。只是当他低头寻到石块并捡起的时候,发觉岑寂已经去得远了。

“这瞎子,真是瞎的吗……”

岑寂是第一次来到这片竹林。

过去的十多年,他无数次纵马与这竹林错过,却没有一次想过要进去走走。近在身边的东西,总是不容易被发觉,更何谈珍惜?

竹叶散发出的清新,随着季节的更迭,沉淀得愈发绵长深远了。

岑寂背倚着一棵紫竹坐了下来。

地上零零落落的都是飘落的竹叶,摸上去很是干涩,偶尔还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岑寂闭上眼,拈起一片干枯的竹叶,凑到鼻前闻了闻。枯叶散发着淡淡的酸腐味,隐约还能嗅到一丝挣扎不灭的清香,只是不知怎的,那酸味似是愈来愈浓,一股脑的都涌进心底去了。

岑寂就这样呆在那里,仿佛一块生锈的铁。

蓦地,岑寂捻着竹叶的手抖了抖。

瞎子的听觉总比常人灵敏的多,更何况是个专司暗杀的暗卫。

竹林深处传来一阵脚步窸窣,岑寂眉梢一动,来人不止一个,皆是步伐稳健,显然武功不弱。

将那女子扛进竹林的时候,关震和张梁如何都不会想到竹林里会有人。

“挣扎!叫你他妈再给老子挣扎!”关震狠狠将昏迷着的女子往地上一扔。

女子被一阵剧痛惊醒,才一睁眼,便见关震正狞笑着盯着她,而张梁已耐不住的开始扑上去拉扯她的衣带。

女子不由惊叫,惊恐的试图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她的腿很长,滑腻白皙的肌肤被 干枯的竹叶划出一道道细细的红痕。

岑寂依旧坐着。他不是没有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见得太多。

人言江湖,少不得血雨腥风,可真正比刀口上舔血还多的,其实是人心的污秽。

岑寂不是侠客,更非英雄,他只是明白,在这个世上,太过于明辨是非奸恶难容,会让自己活的更累更痛苦。

所以他永远记得,他只不过是一名暗卫。

一名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暗卫。

女子的奋力挣扎,让张梁彻底失了耐性。

“给老子闭嘴!”张梁一挥手,狠狠抽了那女子一耳光。

女子痛呼,如折翅之雀。

岑寂似被针扎了一般,猛然睁眼。

张梁用力一扯,女子的衣衫应声撕裂。

“叫吧叫吧,叫他妈再大声,也别指望有人来救你!”关震说着便去解自己的裤带,手指才抓上裤边,蓦地,他发觉自己的余光中,多了一个人。

“张,张梁……”关震手一抖,忙去唤张梁的名字。

张梁一回头,便看见了站在丈许之外那个黑衣黑发的男子。

那男子并不如何英俊,却有一双吸引人的眼睛,他的目光令人想到一湖秋水,浑身静默的气息,似是比瀚海还要深沉。没有人会认为他拥有俊逸的面容,但绝不会有人能否认他身上带着一种沉稳淡漠的魅力。

这人……是鬼吗?怎的悄然站在他们身后,自己却如此无知无觉?

关震和张梁皆是一身冷汗。

“阁下是何人?”关震大声问道。

“空山岭暗卫,岑寂。”岑寂淡淡道。

岑寂的眼前是一片模糊不堪的光影。他看不清眼前的两个男人和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女子。他也不想看清,因为那三人中任何一个他都不识得。

他只记得适才的一声痛呼,像极了她的声音。

他记得他替她揉着伤脚时,他故意加了手劲,她疼得哇哇大叫。

他也知道,其实天下女人在承受痛苦时的一声呼叫,皆是相似的。

可他还是为了那一点相似,站了起来。

一阵风过,关震莫名觉得冷了很多,背后的冷汗仿佛任风怎么吹,都干不透。

“原,原来是岑,岑老爷啊。”关震狠狠拉了正要开口讲话的张梁一把,磕巴道:“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扰,扰了您的清净……”

关震边说边拉着张梁往后退。他想转身就跑,可他却怎么都挪不动腿。他发觉岑寂有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可他的眼神却让关震琢磨不透。那眼神似是在看他们,又似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们走吧。”岑寂觉得眼前的光影似乎有些暗了。天色将晚了吧?

闻言,关震如获大赦,拉起张梁转身就跑。

张梁被拉得一肚子火,跑出两步一甩手,道:“你见鬼了?不就一个暗卫,用的着装的跟孙子一样吗!”

被张梁这么一说,关震也有些光火:“他要不是温黙吟的男人,老子犯得着理他?快走吧你!”

张梁颇为怀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娶了温黙吟,不是别人?”

关震被他问得不耐,道:“滚滚滚,成天就知道嫖妓赌钱混酒馆,全天下人都知道那姓岑的娶了空山岭大小姐,师父为此还专门带了冯师兄跟周师弟去贺喜。”

说到这,关震忽然顿了顿,道:“不过老张,师父去了那么久,至今还没见回来啊。”

张梁抢道:“你还说我成天就知道嫖妓赌钱混酒馆,前些日子是空山岭一年一次的门派示礼,这个你都忘了,你就记得玩女人!”

关震哼道:“老子玩儿女人怎么了?不像那周师弟,明明对女人渴望的要死,偏偏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张梁应和道:“这倒是真的。不知那婚宴上是不是美女无数,让周师弟看晕了头,不想回来了,哈哈……”

关震不禁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听闻那日婚宴被一个姓班的小丫头砸了场子,把空山岭的颜面煞了个干净啊哈哈。”

张梁双眼一亮,忙问道:“到底怎生个情况,说来听听。”

关震一摊手,道:“这事你还是等周师弟回来,你自己问他吧,我又没在场。不过似乎是因为那姓班的小妞看上了那岑寂,又得不到手,所以才前去大闹一场的。”

张梁有些惊讶道:“这女子好生胆大叛逆,一定泼辣的紧。”

“那倒是,不过……”关震搓了搓手,嘴角泄出一丝淫 笑:“平日里那些乖顺女人玩儿的多了,真有些失了兴头,若是将那姓班的小妞儿压在身下,啧啧,当真不知道是何种销魂的滋味儿啊,哈哈……”

张梁想着,也不禁有些兴奋起来,他咽了咽口水,便要应和,却蓦地发觉身侧空空荡荡,关震适才张狂的笑声,像是被割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空气中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嗬嗬……”

身后喑哑撕咧的声音,比绷断的丝音更让张梁感到剔然刺耳。

他缓缓转过身去,看见了关震那双渐渐凸出的眼珠子,愈来愈多的眼仁让张梁忍不住想呕吐。

关震想说些什么,可张梁却听不清。

张梁听不清,是因为关震的咽喉,被一刀割裂。

刀很快。

可是究竟有多快,张梁想不出。

他只知道,那一刀快得,连关震都感觉不到痛,因为他脸上写满的只是恐惧和震惊,而不是巨大的痛楚。

关震晃了晃便向后倒去。倒下去的时候,他还在瞪着张梁,圆睁着的双目,似是就快要将眼角撑破。

岑寂缓缓收起匕首画影,再也不看那二人一眼。

转身走的时候,他望了望天。

死灰色的苍穹,沉重得似要压了下来。

可惜他看不见。

他看到的,仅是一团毫无生气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