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十三章 心思了然
陆婉始终睡不着,房间里静的可怕,她费力的打开台灯。
灯光像一层薄薄的明纱一样洒在他熟睡的脸上
“我就是喜欢他的脸,你看他的眼睛,秋水一样的沉静,你看他的眉毛,透着股英气,你看他的睫毛多长,你看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像山脉一样……”
透过这昏暗的灯光,她似乎听见了那个还略显稚嫩的声音。
那年的陆婉19岁,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以为爱就是一切。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在他好看的脸上慢慢摩挲,然后安然的闭上眼睛,仿佛,他还是记忆中的沈若书。
虽然冷漠,她却……始终喜欢的沈若书。
那是少女式的喜欢,疯狂而固执。
如今他的鼻子依旧高挺,他的嘴巴依旧性感,他的眉毛依旧英气逼人……
她的喜欢,却烟消云散……
房间里似乎只剩下了他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她细细的啜泣声。
第二天沈若书醒来就看见陆婉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只穿了一件睡袍,孤零零的看着远处的天空,晨风把她宽大的衣袖吹的飞飞扬扬,白色的窗帘时不时的划在身上,一片安静的白色中,她的背影显得孤单而悲伤,她赤着脚,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空气湿润,漂浮着春天特有的芬芳。
她好像很冷,脖子瑟缩着,背佝偻着。
沈若书缓缓的走过去,还没等自己明白过来,就做了一件让他觉得很丢脸的事情。
他从后面抱住了她,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他实际上很讨厌这种明了的儿女情长,他觉得很多事情只要做了,不用说她也是明白的。
她没有动弹,任由他抱着,任由他亲吻自己的脸颊,脖颈,耳垂,头发……一寸一寸,像是神圣的膜拜。
他想象不出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有些排斥,可是难以抑制,风依旧轻轻吹着,她脸色苍白,身子瘦弱,表情悲伤,有一瞬间,他甚至害怕,她就这么飞走了。
那次医生说,她怀孕一个月了。但是因为枪伤过度惊吓,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希望这个孩子,走的越早越好,越干净越好,像没有来过一样更好。
可是,又害怕她伤心。
好在,向来粗枝大叶的她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怀孕。
医生还说,头胎的话,最好要。流产对身体伤害很大。
因为这个事情,他冥思苦想了一整夜,最后,狠了狠心,决定自个往自个头上扣个绿帽子。
这个孩子,他不管不问,能活下来是他的命,活不下来……也和他没关系。
可这孩子懂事,知道自个生下来怕是也不能得他好脸,自己乖乖的走了。
那天在卫生间,看见她内裤上的那一团暗红的血……
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没有那个的。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官方的话说是有些木然,坦白的说是……开心。
他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也不能带她去看医生,只能偷偷的咨询,医生的回答很官方
“极大的可能是流产,但不排除其他特殊情况。”
他轻松的道了谢谢。
因为他知道,越是经验老道的医生,越是不会说肯定的话。
他相信,发生在陆婉身上的不是特殊情况。
流产对身体是很有伤害的,医生的话还清清楚楚的印刻在他脑子里。
为此,他还亲自拟定了食谱,让刘妈按照上面的天天做给她吃。
只是,她吃的极少。
时不时的还会说句话来寒碜人。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也不跟她一般计较。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大度的无耻。
昨天,司机说是去了妇科。
他的心登时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一回来她的脸就不大对头。
也不说话,只是沉默。
看样子,她八成是知道了。
他想。
他不知道失去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感觉,可是他知道失去至亲的人的那种感觉,如同天地俱灭一般。
他不知如何安慰她,事实上……也许他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
让她知道自己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好处,她那么小心眼的人,说不定到时候又会七想八想的。
可是,看她那难受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说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们两个的孩子。
可是,她说什么?她说宁愿要个野种也不要自己的孩子。
那句话,如同一把尖刀一样刺在他的心坎上。
当时恨不得一下砍了她,可是现在抱她在怀里,竟然所有的都忘记了,至少,似乎淡忘了。
他强迫自己淡忘了许多事情,淡忘了她姓陆,淡忘了当年父母突然双双离世带给他的痛苦,淡忘了一个人混日子的悲伤,淡忘了那一身已经忘记怎么来的伤痕。
并不是说他自己有多伟大,多宽宏大量,他只是不能忍受自己天天痛苦难过。
有了她,日子才会不难熬,仅此而已。
他的吻越来越热烈,陆婉微微的曲着脖子,算不上躲闪,但多多少少的有些厌恶。
只是面色依旧很平静,他就是讨厌她这种表情,越发狠心的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又想起了,那次卫宸出事时,她咬的那一口。
可真疼。
不由的接连在她脖颈,肩膀上挨个的咬了好几口。
不重,倒也不轻。
她闷哼两声,依旧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沈若书觉得无趣,一下把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低头看了看,霸道的说
“走,下去吃饭,晚些时候,我有个活动,要带你一起参加。”
说完也不问她是不是同意,就推着她往屋里走。
走到屋里摸了摸她冰凉的手指,不高兴的道
“以后,不要光着脚丫子到处乱跑。”
听见这句话,她突然惊醒了一般抬头直直的盯着他良久,但最后目光在他身后定格,嘴巴微微张合,依旧没说一句话。
那眼睛里全是……无助,恐慌,还有……绝望。
早饭,她依旧吃的很少,有好几次,都是等他几乎快要发火了,她才发现筷子已经掉了,一顿饭换了四次筷子。
吃过早饭,他难得不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报纸是他的习惯,就像她喜欢看各类社会新闻一样,他看报纸还有个毛病就是手边必须有一杯茶。
刘妈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他偏偏将杯子递给她,眉毛一扬,很理所当然的道
“给我泡杯茶。”
陆婉没有应承,他脸色黯淡,却还是固执的伸着胳膊,等她来接杯子。
刘妈见状,慌忙走过来就要接,可是,他说
“刘妈,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陆婉看着那白色的杯子,只觉得一阵头疼恶心,但还是伸手接过。
她放了许多的茶,苦丁。
他喝茶的时候,眉毛皱了皱,可是,脸上却还是洋洋得意。
看,他多开心啊。
让她难过伤心,生不如死,还免费伺候他。
他多能耐啊,多厉害啊。
想想,就觉得心里闷得慌。
她浑身无力,斜斜的倚在沙发上,阳光透光窗子洒在房间里,他安静的喝茶看报,刘妈在一旁逗着扒皮,房间温暖,一切安好。
只有她,不知如何是好。
聚会是在下午六点钟。
以前沈若书,做什么都不爱带她,她理解,因为有桑晴。如今还有桑晴,为什么要带上她?她更不理解。
他催了好几遍,她还是坐在沙发上不动弹,眉毛如同蔫了般的扬了扬问
“叫她跟你一起去吧,我很累。”
沈若书站在台阶上,平和的一张脸立刻黑线。
陆婉冷笑,暗想,你除了黑脸,发火,威胁我,你还能想出点别的招么?
黑脸了。
准备发火了。
陆婉知道下一个就是拿顾凉羽威胁她了。
她缓缓起身,帮他直接省去一个步骤,道
“好吧,我去。”
沈若书脸色稍缓,可是眉毛依旧紧皱。
上了车,沉默了半路,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陆婉开门下车,淡淡微笑
“沈先生,你不必对我解释。”
回头陆婉看见沈若书的一张臭脸,决定从此以后只叫他沈先生,如果还有机会。
快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陆婉被沈若书一下拽住胳膊,她身子虚,猛的被他这么一拉,登时后退了半步,直直的跌倒在他怀里。
她被他捏在手里的手腕,让两人关系看上去颇为亲密。
陆婉厌烦的甩了甩胳膊,转头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说
“你乖乖配合我。不然……”
下面的话不用说,陆婉自然是明白,心里纵然愤怒的气血翻涌,面子上也不能太过不去,因为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殷切的叫
“沈先生。”
叫完沈先生,看看他身边的陆婉,脸色有些不自然,讪讪的问
“这位是?”
陆婉落落大方的伸出手
“你好,我是沈先生的女伴。”
那人双眼直挺的看了看陆婉,又笑了下,不怕死的说
“沈先生的女伴果然个个漂亮。”
只是还没待握上陆婉的手,陆婉的手就被沈若书打掉,并且他向那个男人重新的对陆婉进行了一番介绍,他说
“这位是我的女伴,全天候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且有法律保证的女伴。”
沈若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仿佛是在做一件十分庄严十分神圣的事,那人听的目瞪口呆。
陆婉心里却恶心了好一会。
想必因为沈若书的厌恶,因为沈若书处处都明目张胆的带着桑晴,大家对于陆婉的印象也就大打折扣,也许已经暗自给她了一个特定的形象:难堪的,肥胖的,蛮不讲理的……泼妇。
以至于她这么漂漂亮亮的被沈若书推到众人面前,令大家不由得都有些失望。
沈若书对付这些人,游刃有余。陆婉在一旁也不用多说话,有人寒暄的多两句,沈若书自然会不露痕迹的给挡回去,只是,太多的人都对陆婉,不,对沈若书特别讨厌的太太感兴趣,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有些撑不住了,额上开始冒虚汗,头开始晕,脸色有些苍白。恰逢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过来拍照,沈若书伸手遮住她的脸,怒斥
“谁让你们进来的!”说完生气的将对方手中的相机,一下摔在地上,陆婉当时也惊呆了,沈若书虽然本性有些冷淡,但,当众有这么过分的举动还真的是头一次,整个大厅里登时静寂一片,有负责人赶快过来打圆场
“沈先生,沈先生,您别生气,我们按您的吩咐是严禁有媒体出入的,可能是下面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我们的疏忽,您别生气,您放心,这些照片一张都不会流出去,您放心。”
负责人再三的嘱咐让陆婉头昏眼花,她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沈若书哎的一声,伸手半抱着她,也顾不上斥责负责人,猛的将陆婉打横抱起,道
“快!领我到客房。”
陆婉其实只是有些头晕,沈若书却以为是她伤口没愈合好,到了客房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陆婉的上衣扒了个干净,陆婉浑身无力的看他那副急切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是活在梦里,此刻看的是小丑表演。
就这样,她****着上半身,半是认真半是讥讽的问
“沈若书,你干嘛那么紧张?不要告诉我你因为折腾我上瘾,转而真的喜欢上我了。”
狗血八点档,时常发生在她的身上,但她清楚明了,唯有这个不可能。
沈若书是谁?陆婉是谁?
什么都可能,就这个不可能。
沈若书见她还能这么说话,知道是没事了,长舒了口气,只是鼻尖上都是汗。
他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坐在了床上,背对着她一派严肃
“医生说你的伤以后很可能会有并发症,要仔细小心了才行。”
说完这话,仿佛才听见陆婉刚刚的问话似的,又回身看她。
此刻陆婉上半身****,他衣冠楚楚。
一向嬉皮笑脸的陆婉面色严肃,一向冷淡的沈若书,似笑非笑。
何其诡异。
可是,他直白的说
“陆婉,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是喜欢上陆婉,喜欢上你了。”
陆婉笑了,笑的泪光闪闪。
靠,这梦,可真TMD好笑。
徘徊良久等不来的答案,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悄然而至。
只是,沈若书,你爱人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她看着他的脸黯然伤神。
她本该恨他,却因为他一句我是喜欢上陆婉了,便只剩了命运弄人的感慨。
她疯狂的笑了很久,沈若书也笑,只是笑的和她不同,他是那种淡淡的笑,意味深长。
陆婉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也许跟傻子没有两样,可还是那么疯狂的笑,笑累了就混混沉沉的睡去。
睡到半截的时候,沈若书不在房间,她的下身又开始流血,陆婉看着那血一点一点的留下来,眩晕并着难过,丝丝入心,然后不着痕迹。
伤痛太深以至麻木,而麻木过后,就可以潇洒遮掩。
整理完毕,躺在床上,听见门响,她悄然合上双眼,装作入睡,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然后有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接着是一阵长长的叹息,之后是沉默,静寂,静到她以为自己快要睡着了,以为那人又走了,却突然感觉自己唇瓣轻轻被人一吻。
温热而缠绵。
她睫毛微颤,却始终未曾睁开眼。
她想,爱或恨,喜欢或讨厌,一切都为时已晚。
这一刻,陆婉心思了然。
她接着昏睡,等她醒的时候,房间里又是空的。
陆婉起床,门口站着两个人,是沈若书身边的人。她认识的,那两人说沈若书吩咐不让她随意走动,陆婉笑了笑道
“他是怕我身体不舒服,现在我就想到处走走看看,没事的,我跟他说,他不会怪你们的。”
她想了,对于沈若书这样的人,一味的生气难过是不行的,她应该假意逢迎,寻求机会,联系上顾凉羽,让他早些躲的远远的,自己才好脱身。
至于,恩怨。
一笔勾销?
当然不会,只是应当从长计议吧。
宴会果然还在继续,她站在楼梯口,看沈若书到处周璇,他面带微笑,却依旧疏离。眼神中带着戒备,似乎一只随时准备打开盔甲的豹子一样,好像感觉到她的目光,沈若书慢慢回头往上看,看见陆婉。陆婉费力的裂开嘴巴,歪头扬扬手,算是对他打招呼。
他先是一愣,接着,唇角轻扬,长腿一迈,便朝她这边走过来。
陆婉慵懒的靠在扶梯上,见他手里的酒杯,伸手握住他的指尖,道
“我也想喝。”
此刻她的脸,带着睡后独有的嫣红,像是醉酒了一般,沈若书眉眼间有些惊喜,但还是故作沉静,冷声道
“喝?伤还没好透彻喝什么喝!”
陆婉撇撇嘴没有再说话,一方面是实在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他身上就会多出一滩呕吐物。
另外一方面是,她看见桑晴正挽着阿城的胳膊一步一步走过来。
也许沈若书先发现桑晴的话,估计会很快的就把她拉开,因为,他应该不希望,和他都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狭路相逢。
可是当沈若书发现他们的时候,阿城已经碰上了沈若书的酒杯,朗声道
“原来沈董也在。”
沈若书看了看阿城和桑晴,戒备的挡在陆婉身前,脸上是冰山色,他盯着阿城道
“关董,真是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