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然将过,望着已经换过三次的‘相思茶’,我默默地端起再一次冷掉的茶水,仔细地端详着。‘相思’之香,散布在这屋中的每一个角落。满屋的茶香,都是因‘相思’而存在。
和我最初冲泡的‘相思’一样,这杯冷掉的‘相思’,茶汤依旧清澈透明,汤色依旧黄绿明亮。可是冷掉的‘相思,却始终还是少了最初那浓厚的清香。半晌后,我举杯将手中的冷茶仰头一饮而尽。
他到底还是没有来!那个对我说,这是我的承诺的人,隔天就忘记了自己的誓言。独留我一个人守在‘相思’的旁边。
没想到,平生我第一次喝‘相思茶’,却也是最后一次喝了。看着已然空掉的茶杯,我微笑,那一刻,桃红柳绿的娇艳,在我的微笑中尽失颜色。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来,昨夜他夜宿在‘山泉淙淙’的客栈里。那里离这儿,也不过是一、两刻的路程。是什么阻挡了他的脚步?难道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吗?
我抬起头看向出外打听,刚刚回来的春儿,她一言不发,只是黯然的低下了头。原来路上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便是他了。
“冬儿,把茶收了。”我盯着桌上的茶具,平静地吩咐道。
那一刻,我的背挺的笔直,打从十岁以后,我的背,就从未挺得这么直过。没有人能打得倒我,能阻宰我喜怒的,只能是我自己。
“小姐,再等一等,朱公子他一定会来的。”夏儿上前捉住了我冰冷地手,大声说道。
“再等一等?”我惨然一笑,眼中星光点点,可是我绝不为负我之人,流半滴的眼泪。
“夏儿,你知道吗?‘相思茶’是一种野生的茶,是用野生的相思藤加工而成,所以它叫‘相思茶’。”我对着夏儿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说道。
‘相思茶’源于野生,所以它顺乎自然。就象爱情一样,只能顺其自然,不能强求豪夺,更不能卑微乞怜。只有真正来自自然的‘相思茶’,味道才会是香甜可口,回味无穷的。
“小姐……”夏儿哽咽地嗫喏道,我想她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站起身子,我第一次在她们面前,端起了主子的架子。
看见春、夏、秋、冬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之色,我心里也有些于心不忍。对于她们,名为丫鬟,实则我都是以姐妹相待。可是眼当下,要我去安慰别人,我却是怎么也无能为力了。
这一刻,我选择独处,独自检讨着自己偶尔的天真,独自舔吮着自己心中的伤痕。
我是怎样在他的攻势下丢盔弃甲的?
是他温柔地对着我微笑的时候?是他说真的喜欢我的那一刻?还是他蹙着眉说‘你烫伤了’?
原来,女人的心,沦陷起来竟是如此的轻易。他轻易地认真,我轻易的沦陷,果然!这个世界轻易而来的东西是不可信的。那么明天呢?
明天我还是米家的大小姐米淙淙,那个众人眼中只会仗着家中富裕而懒惰的米虫。
坐在梳装台前,我怔忪地看着铜镜中的女子,她是谁?如此的明眸皓齿,如此的光鲜可人,她好美!她却不是米淙淙,所以,受伤的是她,不是我!
拔下发簪,乌黑的秀发,一泄而下,我用一条丝带随意地系紧,这样随意雍懒的发式,才该属于原本懒散的我。即使梳成最美的云鬓,我依然不会是个人见人爱的仙女。
冬儿的化妆技术果然精巧,难怪平日里她老是抱怨我,让她毫无用武之地。我轻抚上自己的脸,虽然少了几丝清秀,却多了几分亮丽。拿着绢子,我轻轻地擦拭着,细细地柳叶眉,殷殷的胭脂红,顷刻间,娇艳的美女便没了踪影,镜中便多了一个黯然消魂的我。
失去了面具,原来我竟是在乎的吗?镜中的女子越来越模糊,是什么遮住了我的眼?是什么打开了我眼中汇集的江河?
米淙淙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冷冷地问着自己。不是从十岁那年,就不相信爱情了吗?为什么你现在要觉得这么难过?
我有难过吗?你难过了!
我难过了吗?是的!我在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很想见一见终日在‘清心园’里诵经礼佛的娘。我想,这一刻,我还是需要一个母亲的怀抱。
从小和娘不亲密,永远记得,十岁前,娘总是拿着‘家法’,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
“淙淙,你不可以爬树!”
“淙淙,姑娘家站要有站相。”
“淙淙,先生教的功课都会了吗?”
“淙淙,你是米家大小姐,琴、棋、书、画必须样样都学。”
最后一次看她拿着‘家法’和我说话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淙淙,不要相信爱情!”
不要相信爱情!我不是一直都记得吗?为什么在看见他的时候,我却忘记了?
“娘!”我大声喊道。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娘住的‘清心园’跑去。
“小姐,你要上哪儿去?”一直守侯在门外的夏儿,上前拦住我问道。
“我去‘清心园’,你们谁都不许跟来。”我风一般地飞奔而去。
春日的艳阳照耀在我身上、脸上、阳光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灵魂深处,我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阳光下跳跃,不知不觉,我整个呼吸,都是阳光的味道。霎时,我心中的阴霾尽消。
这样的天气,似乎应该用来踏青赏花,我却傻的用它来哀悼狗屁不值的爱情?不知道娘有多久没出过门了?不知道她可愿意和我一起游湖、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