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洗清秋,天高气爽,秋日的天蓝的有些不真实,看上去似乎总带着深透的忧郁,官人将君念瑶送出燕楚国地界之后,便好生嘱托了她一番离开了。
君念瑶只身一人穿着白衣骑着白马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走着,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陌生而不真实,她一直期盼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她终于重又踏上了南岳王朝的京城,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丝安然自乐的表情,他们丝毫不清楚一场战争就要席卷而来……
心情空落落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燕尘诀的冷静自若、聆听、微笑,总觉得自己似乎不曾远离他,身后也好像是有他的影子一路追随着她,那种利刃划心的滋味,她为之所痛过却又残忍的把这样的痛加诸于他。
他在她的耳边说那些情意绵绵的话时望来的眼神,眸底是怎样的深情,她此刻竟全在脑海里翻过了一遍,手心不由得攥紧了。
姻缘凌乱,究竟是他欠了她,还是她欠了她?这谁又能知晓,也罢,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想办法快快见到君凤堂吧!
君念瑶从思绪中回神过来,身上并没有带出多少钱两出来,但她丝毫没有去找君夜痕的念头,只要一想到他嗜血的模样,她就忍不住蹙起眉头来,她骑着马在一家当铺门口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头上那支值钱的翡翠蝴蝶簪给当掉吧!
这是一家比较安静的向阳街铺,暖暖的阳光射到门厅里,显得屋中有些鲜活的人气,君念瑶跳下马来,带着几分好奇之心环视其中,走到柜台前,前方柜台上的十七八岁的小伙计抬起头来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东西要当?”
她见问起了,便笑着取出那支翡翠蝴蝶簪递到柜台上:“请先生看看,这个值多少银两?”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伙计从未见当东西有如此绝色容颜的女子,而且又是一副语笑嫣然的模样,更是奇怪了,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和东西。
忽觉这女子似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看装束倒是不怎么像南岳人。
君念瑶伸手在柜台上半天,见小伙计看着她的手一直不语,心里顿疑,想这簪子不过是寻常之物,为何他要这般无礼呢?随开口道:“先生……”
听着君念瑶有些不悦的声音,当铺的伙计愣了一下,方才从她手掌处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脸上再打了个转,伸手接过玉簪道:“方才失礼了,那姑娘想当多少?”
君念瑶咬着唇,犹豫了一下,便道:“一百两!”
这句话不由得让当铺的伙计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审视了一下这个女子,这簪子是什么异物,竟要当那么多钱,真是奇怪了,但他没有立即回绝,而是笑着道:“请姑娘稍候,待我问过掌柜方说好价钱。”
君念瑶不由得微觉奇怪,这当铺的伙计怎么一件小小玉器怎还去相询掌柜?既然觉着不值这个价回绝便是了,正想着,却不多会儿,小伙计自后堂回来,带着几分恭敬对她道:“我们掌柜已经同意姑娘的要价,不过他要见姑娘一面,不知姑娘是否能到堂内一坐呢?”
“见我?”君念瑶愣了一下,想那掌柜的真是有些奇怪了,一个玉簪而已,值不了多少钱,竟然一口答应了她的要价,她也倒要看看这个掌柜又是什么人物了。
“好,先生请在前面领路!”君念瑶笑着道。
伙计将她领到内堂之后,里面的陈设着实令她称奇,这不像是一般百姓开得寻常当铺,先是堂上的一块匾子上就有老皇上轻笔写的“福民堂”三个金字,再接着屋里放着一个红木雕成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一盆数不上名的花,陈设十分典雅别致,让君念瑶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这个掌柜怎么会认识已故的老皇上呢?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正思忖间,忽然听到“啪——”的一声,一把折扇打开的声音将君念瑶从沉思中唤醒过来,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背对着她而立,头上一条白色的发带竖着青丝,其余的头发散乱而随意的披在身后……
只是这个身影是何等的熟悉,君念瑶心里不由得一惊,除了这一身衣服,他简直像极了一个人,那就是温卿尘……
男子笑着转过头来时,君念瑶心里的大石方才落下,她一双美眸此时也失去了光泽。这人不是温卿尘,是她自己想多了,他怎么会赶在她之前来到南岳呢?想到这里不由得哑然失笑……
“想必你就是这家当铺的掌柜吧?”君念瑶笑着从椅上站起来问道。
那男子翩翩而立,合上折扇走到君念瑶的面前道:“在下正是这家当铺的掌柜梅殇,我已经出来一会了,却发现姑娘一直在那里发呆,所以没有惊扰你,怎么,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
“呃……没有,倒是梅公子叫我进来堂内有何事呢?”君念瑶收敛起之前的怯涩,笑着道。
“在下只是对姑娘的身份有些好奇,姑娘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呢?”梅殇一脸正色的看着君念瑶道。
“算是本地人了,不过在外地呆过一段时日罢了……”君念瑶低眉浅笑道。
梅殇听了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道:“敢问姑娘贵姓……”
君念瑶犹豫了片刻方道:“小女子姓君……”
“君……啊……”梅殇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怪异,他有些失礼的指着君念瑶道:“这就对了,我说你怎能得到那支翡翠蝴蝶簪,原来你是君王府的人,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梅殇连说了几句之后便谦恭的看着君念瑶。
这支翡翠蝴蝶簪的确是她从南岳带走的唯一饰品,燕尘诀赠与她的饰品她一件也没有带走,而这支翡翠蝴蝶簪曾是君凤堂送给她的一件礼物,也算是皇宫里的物品了,难怪这么值钱,不过这个梅殇怎么会由此肯定她是君王府的人呢?这却也有些奇怪了。
“梅公子是如何看出我是君家的人呢?”君念瑶有些忐忑的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这支簪子的来历吗?”梅殇有些惊讶的看着君念瑶。
君念瑶不解道:“公子请明讲!”
“你真的不知道?这就怪了,我问你,邱盈奴是你什么人?”梅殇惊疑的问道。
“她?”君念瑶愣了一下,还是不要那么快的暴露身份比较好。于是她只是转而道:“不过是一个故人罢了!”
梅殇听了,脸上显示出一丝兴奋,他笑着道:“这支翡翠蝴蝶簪是邱盈奴以前戴过的,也是君王爷送给当年邱小姐的定情之物,不过那时候她还未嫁入君王府,只是邱府的一个小姐罢了!既然这支簪子到你的手里,这就说明你是君家的人了,否则邱盈奴不会将这样一个意义非凡的簪子赠与你!”
君念瑶听了梅殇的话,愣在那里,这支簪子竟然是君夜痕送与邱盈奴的定情信物,可是后来他竟然背信弃义,与青楼的云镜勾搭在一起,弃邱盈奴与不顾,男人果然是容易变心的动物,倒是可怜了邱盈奴一双望穿秋水的眼眸了。
“君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既然你是君家的人,缘何不回到君王府而要到当铺来将这支簪子给当掉呢?”梅殇有些困惑的看着君念瑶道。
“此事一言难尽……倒是梅公子的身份,小女子有些困惑了,你似乎与朝廷有什么关系吧!”君念瑶想起那块匾额来。
“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梅殇淡淡的笑道,他的笑容像极了温卿尘,让君念瑶心里不由得一颤。
“公子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想你这般知悉这支玉簪,心里顿生疑惑而已,还有那块匾额……”君念瑶轻笑着抬手指着门口挂着的那个匾额道。
“那个匾额不过是皇上曾经路过此地,与我结缘,便赠与的匾额,至于你说这支玉簪……我和君王府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只是和邱盈奴有些熟络罢了!用姑娘的话说就是和她也算是故人了……”梅殇笑着道。
君念瑶仔细看这梅殇,他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比起温卿尘似乎略大些,而邱盈奴若是还活着的话,现在也该有三十五六岁了,二人是什么关系,情人还是姐弟呢?
君念瑶并没有立即将心中的疑问摆出来,而是笑着拱手道:“既然如此,小女子也算是与公子有缘了。”
梅殇笑笑,从袖口中取出几张银票:“这是给你的一百两,这支玉簪我且待你收着,若是钱不够了,可以来梅花庄找我!”
“梅花庄?”君念瑶接过银票愣了一下。
“离这家当铺不远就是我的住处‘梅花庄’了。以后你就不要到这里来找我,直接去梅花庄,若是遇到别的什么需要我梅某帮忙的地方,也可直接来找我!”梅殇笑着看着君念瑶。
“好……”难得交到一个豪爽的朋友,君念瑶立即笑着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梅公子,小女还有一事想要麻烦你……”
“但说无妨!”梅殇道。
“我想与你借一套男装,不知是否方便?”君念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且等着,我让李安去给你取来,你在这里等候一会……”梅殇爽快的应道。
不一会,纶巾束发窄袖长衫的君念瑶从房里走了出来,一头披在身后的长发此时全部束起,绑着红色的发带,模样倒是真像一个翩翩公子了。
“穿着可合身?”梅殇笑意连连的走上前。
“正好,谢谢梅公子了!我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过不了多久我兴许还会来取回这支玉簪,现在就劳烦梅公子替我好生保管了!”君念瑶笑着道。
“那是自然,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君公子一路走好!我会在梅花庄等你……”梅殇笑着摆手道。
君念瑶笑笑走出了当铺,从容上马带缰缓行,因其清隽文秀,云骋神矫如龙,在街道上引得人们频频侧目,却不知是哪家少年公子。
尤其是尚未出阁的年轻女子都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笑着掩面指着君念瑶不知在说什么,君念瑶暗叹幸好是换了装束,若是一个绝色女子骑着白马在街上游逛一天,势必要成为京城的一大新闻了,她可不想那么快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决定先去君王府探一探虚实再说……
此时的当铺里,梅殇一脸矍铄的坐在太师椅上,悠哉的喝着龙井茶,李安笑着上前道:“公子何故如此开心,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君姑娘吗?”
“我终于找到她了,看来回来果然是一件明智的选择!”梅殇轻啜了一口茶,笑着道:“只是没想到她竟在燕楚过的如此不好,也不知道卿尘是如何待她的。”
“公子说来,似乎还有些嗔怪卿尘了,难道公子不想卿尘吗?”李安掩面笑道。
“唉……怎么不想,我和他本就是离不开彼此的,现在是形势所逼,没有办法啊……”梅殇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哀愁。
“那公子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李安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难道你真的要等到君姑娘再来找你吗?”
梅殇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潇洒的打开折扇,轻轻的摇了两下道:“等她是一定的,但是必要的时候是要出手了,想我退出江湖那么多年了,也是该复出的时候了!”
“公子所言极是!”李安崇拜的看着梅殇,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