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吃一口吧。”茂生说。
“我不吃,我已经吃过了。”秀兰转移了视线,好像对香蕉很不感兴趣。
“你吃一口,我要你吃嘛!”茂生把香蕉递在她的嘴边。
秀兰摇着头,香蕉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哟!”她惊呼一声蹲了下来,很惋惜地看着已经?粘了土的香蕉,指头在没有粘土的地方抠了一点,轻轻地放在嘴里,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样子很可爱。
“秀兰,给我唱首歌吧?”茂生痴痴地看着她,好像刚认识她一样。
“我唱得不好,你可不要笑话。”说完她便抬起了头,向窗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才低声地唱了起来?:
??清水水玻璃隔着窗子照,
??满口口白牙对着哥哥笑。
? ?双扇扇门来单扇扇开,
??叫一声哥哥你进来。
? ?眉对眉来眼对眼,
? ?眼睫毛动弹把言传。
? ?一对对母鸽朝南飞,
?? 泼上奴命跟你睡。
??灯锅锅点灯半个炕炕明,
??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你穷。
? ?茅庵庵的房房、土的炕炕,
??烂大了个皮袄伙呀么伙盖上。
??雪花花落地化成了水,
? ?至死了也把哥哥你随。
? ?咱二人相好呀一对对,
? ?切草刀铡头不呀么不后悔。
?? ……
秀兰在歌声里表达自己的爱情。那种爱情是温柔缱绻的,含蓄隽永的,像一朵炽烈鲜艳的玫瑰。绵绵的情义犹如旷野的风,叫人难以抵挡。
“你的衣服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一下吧。”秀兰看着茂生肩头破了的地方,用妻子般的神情和语气对他说。
“不要紧,天晴了还得干活。”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年了,背上已经补了好几块补丁,茂生在干活的时候一直穿它。
“先换一件吧,让我给你缝缝。”秀兰说着已经?用牙咬断了鞋垫上的针线,语气坚决地说。
茂生没有换洗的衣服。要换就只能换棉衣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无论如何得给你买一身衣服。”秀兰看着他,一边贴身为他缝补,一边心疼地说。
她跪在炕上一针一线地缝着,纤纤的手指在空中飞舞,像仕女的兰花指一样优美?;她不用抬头,刚好正对着他的脸颊,嘴里呼出的热气麻酥酥地喷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很舒服。她的黑发十分浓密,在白色的灯光下散射着幽幽的光彩?;红彤彤的脸蛋像桑提尔笔下的苏珊娜,端庄温润而又有几分羞怯。那一针一线缝进了她的柔情,她的甜蜜和梦想,从此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她的关怀与体贴,这种关怀像一双温暖的小手紧紧地焐着不受寒风的侵袭,牵引着你的心回到她的身边。
雨下到十多天的时候,天好像放晴了,谁?知到了半夜雨忽然又大了起来,像夏天的暴雨一样,一下就是几天。这种情况好多年都没见过,老年人于是都很担心,说这不是好雨,要出事的。沟渠的水溢满了,涧畔上的土全溜了下去?;学校的围墙塌了,成了一堆烂泥?;冬有家的窑背溜了下来,窑筒子都能看见了?;白杨树根系上的土被泡成了稀泥,头重脚轻倒了下来……
几天后,雨终于停了。天气突然冷得让人难以接受,冷风飕飕地蹿着,让人瑟瑟发抖。
雨后的村庄是那样的萧条,灰蒙蒙的,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助地战栗。
乡上来人检查灾情。
谢窑科的几孔砖窑被水泡塌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接着就陆续地传来了消息,说寨子村、白家村都发生了房倒屋塌的事故。
茂生家的窑是新箍的,箍得很结实。可是厚厚的窑土却不结实,被水浸泡了十多天,早就成稀泥了。稀泥顺着窑背流下来,窑筒就露在了外面。由于两边还没有建筑,窑帮上的土也溜了下来,失去支撑力的窑洞坚持了几天后,终于不堪重负,在雨停后的第三天轰然倒下!
几天前还整齐地排列着的窑洞,顷刻间成了一堆瓦砾!茂生无力地跪在一片废墟前,身体像被一股外力抽空了一样,轻飘飘的,好像生命已经?离开躯体,只有视觉是整个世界。世界突然之间暗了下来,所有的景物都在眼前飞奔,匆匆的不知道要带他到什么地方。冷风席卷着枯叶,狞笑着从废墟上掠过,贴着树梢发出呜呜的怪叫,像是宣布世界末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