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姑娘,你进来吧。”站在门口的沈娘忽地叹了一口气。听到沈娘如是说,白衣笑君搂着夕颜进了屋子,抖落了一地的雪花。
沈娘示意夕颜坐在了床沿边,燃起了暖炉,屋内顿时充满了一阵暖意。
“婉姑娘,你和沐儿的事我已经知道……”
“母亲……”白衣笑君刚开口,便被沈娘的眼神制止。
“你是端木王爷的妻子,实在……实在不应该和我儿在一起了。”沈娘的神色闪过一丝犹豫,开口道。
“为什么?”夕颜从床边霍地站起,冻伤的脚踝隐隐作痛:“难道仅仅是端木王爷的妻子,我就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礼仪不可止,人伦不可废,”沈娘避开了夕颜凌厉的目光,叹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明白,如果遵照所谓的繁文缛节,我就会像姑姑一样,”夕颜顿了顿,让她离开白沐风那是不可能的:“终日守着一尊佛像,而没有半分争取!”
“小婉……”见夕颜说的话有些重,白沐风忍不住阻道。
“不碍事,”沈娘摆摆手,两眼注视着夕颜,一瞬不瞬:“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反而会害了他,那你还会跟着他吗。”
夕颜将目光移到白沐风的身上,神色柔软,如果爱需要瞻前顾后的话,那还叫爱吗?
“我不会考虑那么多,我只知道自己的幸福就应该自己把握,如果一旦错过,就会后悔一辈子。”
“好吧,”沈娘似乎有些倦了,望着案上的佛像:“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后你或许会明白。”
该不会是二十四孝,贞女贤德之类的故事吧,夕颜心想,她可不会被这些打动的。
“云城有一个女孩,长相绝美,出落端方,说媒求亲的人几乎将她家的门槛踩破,可她却无动于衷,她认为只有找到一个她爱的人,方能托付终身。”
“她父亲原本也催促她,不过见她坚持倒也没有逼迫,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可她的心上人却没出现,就在她快失去信心的时候,有一个男子闯进了她的世界,也改变了她的命运。”
夕颜和白沐风知道她在说她自己,于是并不打扰,在一旁静静地听。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早晨,花圃里的紫荆花开得一片绚丽,紫色芳华,香气浓郁,正当她看的出神的时候,一个身影蓦然出现在了紫荆树下。”
“那一眼,就注定了她的一生。”沈娘似乎叹了一口气,可脸上却浮现出一片神采:“那是一个重伤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伤的这么重的一个人,还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对她说,姑娘,你长得比紫荆花还漂亮。”
“姑娘起先怪他言辞轻薄,可看到他浑身浴血,不由得怜惜起来,于是打算叫下人将他抬回屋中。可那人却不肯,并嘱咐她说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只是叫姑娘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她不知道为何要听他的话,安置好他后,回到房中的姑娘总是无端地想起他,绚烂的紫荆花下,那张刚毅明亮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头浮起,于是她从自家的药房中抓了金疮药,偷偷得跑到了他的住处。”
“她来到他那后,发现他躺在柴草铺满的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凝着皮肤连着衣襟,像朵朵绽放的小花,在他身上开放。她偷偷得看着他,睡梦中,他的眉头轻轻锁起,仿佛梦到了不开心的事。蓦地,他开口呻吟道,水……这时她才惊觉,她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觉烫的要命。于是她慌了,忙跑回去,取了一瓢水,喂了一些滋补药给他,又用一块拧干的热毛巾敷在了他额头,他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松了一口气,用剪刀将连在血痂上的衣布剪去,她数了下,整整有二十五道伤口,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她小心地清理伤口,涂上了上等的金疮药,忙完这些,她也累的要命,坐在柴草铺的地上,怔怔地望着他。”
“他又低低喊道冷……深沉的声音似巨鼓擂在了她的心头,她取了一条厚棉被给他,他还是喊冷,看着他那副难受的样子,她就躺在了他的身侧,双臂搂着他,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喂暖,他忽然双臂张开,紧紧得搂着他,搂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就那样,两人就在小木屋中沉沉睡去了。”
听沈娘说到小木屋,夕颜不由抬头望去,而白沐风的眼神也刚好投了过来,对她微微一笑。
“第二天她醒来,却发现旁边的人已不见了,只有一地的破碎布巾,方告诉她昨晚的不是梦。接下的几天那人像失踪了一样,再无半点消息,她有些怅然若失,可他在她心头的影子再也挥不去。”
不告而别,这倒是遗传的,夕颜不由瞟了一下白沐风。
“后来,她在云城街头无意间发现了他的海捕文书,他竟然是朝廷通缉的叛臣,那时还是周朝,风云动荡,云城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客栈,他会停留吗?有时他会这样痴痴的想,或许等到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就会来接她的。”
周朝……夕颜心中一动,那白沐风的身份也不简单啊。
“于是她左盼又盼,推却了无数的求婚人,终于朝廷改朝换代了,而他也登上了最高峰。于是她不顾家里的人反对,毅然踏上了京城。”
夕颜望着沈娘那张平和温顺的脸,很难想到当初她不顾父母反对,竟仅仅因为一面之缘,而去京城找她的意中人。
这股热情,即使是后世的夕颜,也不由暗自钦佩,只不过这结局定未如她意吧,夕颜暗自揣测。
“她历经千辛,终于寻到了他。他见到她,也欣喜万分,于是留了她下来。”
“那时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沈娘的脸上露出了追昔的神采:“弹琴赋诗,两情相悦,如同民间夫妇一般恩爱,只不过这日子也似花开一瞬。”
“后来……”沈娘的脸上抹上了一层痛苦之色:“地位越高,并不代表权力越大,相反牵制就越多。他过得并不舒心,他有妻子,并很大一部分借助了妻子家的力量,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他与我厮守的一段日子里,终于发生了变故,甚至将他逼到了绝路,而唯一能救助他的只有他的妻子。”
“那时我刚生下沐儿,他妻子拉着我来到了宫墙上,看着那潮水一般的士兵攻打着城墙,而他在城墙上,挥舞着战刀,浑身浴血,如同她第一次遇见一般。”
“他妻子冷冷地笑着,她不能容忍自己所爱的人和另一个人温存,所以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让我站在这,看着他战死,要么我永远离开京城。”
“我爱他,从未想过要离开他,可看到他浑身添着伤口的时候,又心如刀割,她忆起他说过,他要永远留着这二十五道伤口,那是他的永远。她于他,真的只有伤害吗?她看着他缓缓欲倒,终于支持不住,对着旁边的人道,送她走。”
“于是她回来了,离开了丈夫,抛弃了儿子,一个人在云城孤零零的伴着佛像,在祈福中过着一生。”
“婉姑娘,”沈娘说完这些,眼睛中有晶亮在闪烁:“如果你和沐儿在一起,只会伤害他,那你还会选择和他一起吗?”
似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夕颜只觉得接下来沈娘会说出让她战栗的东西。
“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夕颜咬了咬牙,今生的缘分,再也不会放手,除非她死!
“如果说他是当今天子呢!”沈娘的一句话,让夕颜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