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道漆红色的高墙蜿蜒曲折,将方圆百里都圈了进去,高墙内红瓦黄檐,雕梁画栋,粼粼的屋面如同波纹般一层层铺展开来,煞是富丽堂皇。
一个苍老的太监领着一个年轻人匆匆赶来,到了门口便被人拦下,守门之人向老太监行了个礼:“李公公,这是规矩,您老不要见怪。”
李公公手中拂尘一甩,声音却尖细地如同铁丝落地:“那自然,你里里外外可要搜仔细了。”
守门之人娴熟地搜索起来,搜年轻人的时候,只觉得他身子结实,触之有力,心里暗叹道:“年纪轻轻的,走上这一条路,真是罪孽啊。”
原来王公公从宫外带来的那人,正是要入宫净了身作太监的。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唯有宫中才安全一点吧,守门的统领叹息地目送着两人。
宫内,戒备森严,十步一哨,盘问层层,也亏王公公在宫中久有威望,对皇室忠心耿耿,且经常出宫搜罗一些小太监,所以一路进去倒也方便。
两人在一个小屋子前驻足,小屋中走出一个同样年迈的老太监,只见他扯着公鸭般的嗓子道:“李公公,这会你带了什么好货色啊?”
李公公斜睨他一下:“王公公,你可要小心招待了。”说罢,有意无意地朝那人望去。
那人微微点头,似回应李公公。
王太监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来人,似赞叹又似惋惜道:“好身材……”
李公公不再多言,拂尘一甩,转身离开。
屋内,灯光幽暗,只有一张冰冷的小床,旁边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铁器,还有一些瓶子,瓶中装着一些黑漆漆的东西。
“你躺那,将裤子脱下。”王太监一边吩咐,一边从铁具中挑出一把细长的小刀,娴熟地磨砺起来。
他一转头,见那人并未听他的话,依旧定定的站在那边,他不由有些着恼。
“还留恋什么,既然到了这儿,一切就要重新开始。放心,****了一辈子的刀,心中有数,不会疼多……。”
话还未说完,那人忽然伸出一指,点在了王公公的后背上,王公公只觉被背上一凉,就失去了知觉。
来人悄悄揭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灯光闪烁,星眸玉面,冷酷飘逸,正是端木琉!
夕颜一天内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所服的药量也越来越多,端木风不忍见她日渐渐消瘦,可更加忍受不了她发作时候的病态。
曾以自己高坐于高堂之上,一颗心早已练得如磐石一般,可一见夕颜如此模样,他终究忍不住,将曼陀罗递于给她。
难道爱就似这毒药吗?
明知有毒,还要强加于他?
望着熟睡中的夕颜,端木风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甚至扣出了血。
“有刺客,有刺客!”忽然一声声疾呼,由远及近,似乎朝“凤凰居”而来。
端木风一皱眉,弯下腰给夕颜盖上了一条薄被,脚下一振,已到了殿口。
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下敢闯戒备森严的皇宫,这胆子也太大了。
出了“凤凰宫”,端木风见张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而过。
“张统领,抓到刺客没?”
“回陛下,还没……”张统领见到陛下的脸色不善,忙道:“不过,我看这事情有些蹊跷,那人对皇宫熟悉之极,我怀疑有内奸。”
“那你下去吧,记住要确保凤凰居的安全。”端木风挥了挥手,张统领正待下去,忽然端木风又唤住了他,显然想起什么了:“养心殿那你给我小心看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是,陛下放心。”张统领领命后,急忙派出一部分人,在养心殿旁严加戒备。
望着离去的亲兵侍卫,端木风眼神一闪,该不会是他吧。
李公公拉着一个端木琉,左拐又绕,即使遇到守卫,也都被他搪塞过去,到了养心殿,李公公郑重地说道:“二皇子,太后就在里面,你放心,里面的人都是我安排的,绝对信得过,我在这给你把风。”
“谢谢李公公。”说罢,端木琉望着写着“养心殿”三字的匾额,思绪万千。
原本,他潜入宫中是为看带走夕颜,可想不到宫中戒备森严,即使是他也难以毫无声息的潜入,所以只得联络上李公公,而李公公见到端木琉后,以为他挂念瑞太后,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动。
制服王公公后,端木琉一路直朝“凤凰居”而去,想不到那里的戒备更加森严,稍不留神,就露了踪迹。正待咬牙杀出一条血路去见夕颜时,却突然被李公公拉走,左迂右绕地来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一个美艳的妇人,一身衣着华贵,眉宇间却绣满了层层哀愁。
她听到身后脚步声,却无甚反映,两眼依旧望着窗外,秀美的双眉挂上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母后……”端木琉在她身后轻轻唤道。
瑞太后身子一滞,猛然回头,看见端木琉后,又似不确定般,楞了一会,才喊出声来。
“琉儿,这不是梦吧。”
端木琉跪在了地上,声音有些发低,显然压抑住了心头的激动。
“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琉儿,你瘦了。”瑞太后抚摸端木琉的脸颊,有些溺爱道,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急切,“你怎么会在这儿的,是不是……”
端木琉知她的想法,忙打断道:“母后,这次是我偷偷潜入宫中的,端木风并不知道。”
瑞太后的神色稍缓,忽然又急切起来:“琉儿,这里危险,你赶紧回去,放心母后在这过得很好。”
端木琉忽然抬起头:“母后,这次我来宫中想带走一个人,那是孩儿一生追求的人。”
“是谁?”瑞太后不禁问道,难道这深宫之中,有端木琉喜欢的人在?如果她能帮上忙,一定会满足端木琉的愿望。
“就是‘凤凰居’中的王婉。”端木琉一字一句道。
“不行!”瑞太后脸色一变,不容置疑地喝道:“这天下间,任何女孩你都可以喜欢,唯独她不可以!”
“我知道。”端木琉神色一黯,可脸上分明是坚毅的神情。
瑞太后叹了一口气,他这偏执的性格有一大半是被她宠出来的,她什么事都可答应,唯独这一件事万万不行。
端木风将她置于“凤凰居”,对她的爱宠可见一般,就如同当年端木虬对沈娘般。
如果端木琉真的抢走王婉的话,那这兄弟两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风儿性格淳厚,你们俩虽然兵戈相向,可此番他大举进攻戎狄,你却能识大体,按兵不动,想必事情还有回缓的余地。但是如果你抢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这事就无法收拾了。琉儿,每个人都有底线的,你若真如此,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两个自相残杀?”
“母后,我考虑清楚了,”端木琉跪在地上静静说道:“这天下,我心甘情愿让给端木风,而我只要这个女子。”
瑞太后脚步噔噔地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曾了解琉儿吗?还以为他妒忌端木风的一切,所以凡是端木风拥有的,他都会想法抢了过来。
难道他的爱也似端木虬般,矢志不渝?
瑞太后的脸色忽然惨白,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幕,她对着沈娘冷冷说道:“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他,让他活;二是和他在一起,却一起死。”
沈娘伤痛欲绝的表情依旧深刻地印在了她的心海中,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喜欢端木虬,正是喜欢,才想方设法逼走了沈娘。
冤孽啊,她回转过头,想不到二十年还未到,这报应就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王婉,你真的要将端木虬打下的江山深深拆了才如意吗?瑞太后的眼神忽然射出一道寒光。
“张统领,太后休息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李公公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张统领显然犹豫了会:“刺客遁入皇宫,陛下为了瑞太后的安危,特意嘱咐小的重兵保护太后。”
两人还在商榷,端木琉却朝瑞太后磕了三个响头,低低说道:“母后,孩儿去了,你好生保重。”
说罢,人影一闪,就从窗口跃出,隐入了层层楼阁之中。
瑞太后望着他逝去的方向,蓦地大吼一声:“来人,摆驾凤凰居!”
琉儿危险,我一定要去保护他!
“太后,陛下吩咐太后不得出养心殿半步。”一个宫娥听见后忙上前劝阻道。
瑞太后手掌一抡,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放肆,休要拿陛下压我!我好歹是他娘,这次我就去凤凰居了,除非她杀了我!”瑞太后厉喝道。
那宫娥被打得跌落在地上,其实这养心殿的人都是李公公处心积虑安置进去的心腹,对瑞太后自然是忠心耿耿,她这么说也是关心瑞太后。
众人见瑞太后意态坚,也不再阻拦,忙着准备去了。
凤辇驾起,两旁宫娥太监已准备好,张统领见后,脸色大变忙疾声劝道:“太后,现在宫中有刺客,万万不能出这养心殿啊。”
风辇上的瑞太后脸色一片冰冷:“张统领的心意我了解,要是张统领担心我的安危,就劳烦张统领替我护驾。”
“这……”张统领为难起来了。
“怎么,难道我瑞太后在你们的心中就如此不堪吗?”瑞太后的眼神愈发冰冷了,一掌拍在了护手上。
“小的不敢。”张统领脸色一变,瑞太后虽然无甚权势,可毕竟是皇帝的母亲,借他个胆也不敢怠慢她,他朝身边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心领神会,悄悄退去。
瑞太后见他旁边的人悄悄退去,知他去禀告皇帝,却不阻拦,只是发出轻微的冷哼声。
端木风守在了夕颜身边,夕颜闭合双目,神态轻愉,很难想象刚才她的神态。
地上一片狼藉,凡是能摔得都被她摔了,连端木风的衣裳都被抓破了好多,手背,颈脖间更是有不少抓痕。
他知道夕颜这一睡去,至少有半个时辰,他望着自己的衣衫,不由一阵苦笑。
还有许过国事要处理,他轻轻地站了起来,深怕惊动熟睡中的夕颜,对彩云道:“你好生看着娘娘,要是娘娘醒了就差人禀告我。”
彩云应诺,跪送着端木风离去。
娘娘真是好福气,彩云羡慕,刚想出去准备一下茶果点心什么的,以备夕颜醒过来吃,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接着一个黑衣之人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她想惊叫,却发现喊不出半句,眸子中映出了黑衣人的脸面,二殿下,她心中一惊,接着便失去了神智。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空中甚至还飘散着曼陀罗的味道,端木琉的眉头紧皱,一张脸似寒冰一样。
端木风怎么能这样!
明知道曼陀罗有毒,居然还这样对她!
他弯下腰,抱起了夕颜,脸色转而一片柔和,发觉怀中的人分量变轻时,端木琉眼中更加痛惜。
婉儿,一切都会好的,他心中自语。
夕颜刚从一场美妙的梦中醒来,只觉的身子轻飘飘的,当下睁开眼睛,却发现端木琉正关切地望着她。
“端木琉?”她的眼中多出了神采,日渐消瘦的脸腾出了一阵笑话。
看着她高兴的神情,端木琉心中一暖,她心中毕竟是有他的。
“你怎么会在这?小心被端木风抓住。”她抓着他胸口的衣襟,使劲摇晃着:“怎么办?趁他还没回来,你赶紧走吧。”
“你不随我一起走?”端木琉眉毛一挑,不高兴了。
夕颜白了他一眼:“你看我这身子,你带着我是个累赘啊,到时候被端木风抓住,我没事,可你呢?”
端木琉咬了咬牙:“这次再也不会像在澳锡城一样了,即使死了我也不会松手。”
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原本想好的托词咕咚一下全部坠入了腹中,一切听从老天爷的吧,夕颜头一歪,不再言语,反而偎依在他怀中继续大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