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夕颜一改先前“暴虐”脾气,忽然柔声说道:“你喜欢我哪一点,要是……要是我不是这副容貌,你还会喜欢我吗?”
横卧一旁的端木琉斜睨了夕颜一眼,声音有些傲然:“天下绝色美女何其多,我为何只取你这一瓢?婉儿,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端木琉喜欢的正是你这性格,与相貌无关。”
夕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经常做一个梦,梦中的我丑陋无比,人人都厌恶我,躲避我,甚至有些孩子看见我都露出恐惧的眼神。琉,我好怕,怕有一天回到梦中的模样……到时你还会喜欢我吗?”
端木琉将头凑到了她的发髻,轻闻着墨色的发香:“要是你变成丑八怪,我就是个丑老头,两人刚好一对。”
顿了顿,又继续道:“婉儿,不管你变得怎么样,你都是我心中最爱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替代。”
夕颜感动无比,将头偎依在端木琉的胸膛,静静躺着,不再言语。
一阵炽热的光线,从忽然打开的柴门中投射而来,强烈的光线晃的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见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扔下几个瓷碗,瞧都不瞧里面一眼,就关闭柴门,悄声退去。
想必是裴洛的亲信,他正眼都不瞧里面一下,必定是裴洛早先就有了交代。
端木琉望了望门口的饭菜和清水,蓦地一使劲,整个人如同腹蛇般在地上游走而去。
夕颜看着他那奇怪的模样,不由失声大笑。
能亲眼目睹血公子如此的狼狈样,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瞧着他笨拙衔回饭菜和清水,破败的地面上留下的一道清晰的痕迹。
他将食物递到了夕颜面前,示意她吃下。
夕颜却摇头,让他先吃,两人倒互相谦让起来。
端木琉昂起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快吃吧,看你瘦成啥样了?”
夕颜回敬了他一个白眼,用一样的语气道:“你不也是?要知道那晚你做了多少次?”
虽然两人亲密无间,可夕颜如此提出,依旧让他有些受不了,他涨着微红的脸色,兀自倔强。
裴洛也十分缺德,料得两人在毒瘾发作后,必定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于是特地准备了一小份食物和清水。
既然他们情比金坚,那么在生与死的考验下,是否还会真爱不变呢?
如果他们为一点曼陀罗的药粉,或者一碗清水与食物争吵,这无疑分化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只有这样,端木琉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
却不料,在裴洛的算计下,端木琉和夕颜反而更加密合。
往往如此,在生与死的界限之间,心与心再无半点距离,爱情最灿烂的光辉永远会停留在那一瞬间。
弄巧成拙,想必是裴洛始料不及的。
端木琉沉思了一会,忽然不客气地说道:“好。”
说罢,一低头,竟将一碗清水饮下,不留半点。
听着他喉头蠕动的“咕咚”声,夕颜不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呜呜,虽然诚心让与端木琉,可见他半点不滴地饮下,夕颜还是有些不甘。
饮完清水,端木琉又毫不客气地将食物吃下,又引起了夕颜肚子的抗议。
此刻,端木琉全然不顾礼仪举止,绑缚的双手双足,让他只能趴在地上,如同小狗一般舔食着碗中的食物。
如果换做以前,宁可打死端木琉,他也不会如此做。
可如今不同了,他有了他毕生守护的人,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
“婉儿,”他吃完后,抬起头来,晶亮的眼神中闪出熠熠之色,加上他俊秀的脸庞,让夕颜心中一荡,只可惜他嘴角兀自残留着许多米粒,无端损坏了形象。
“我有个法子,或许我们能逃过这一劫。”平稳如斯的端木琉也不禁渐渐激动起来。
“什么法子?快说?”夕颜见端木琉一口气吃下食物,知他必有深意,此刻也不禁激动起来。
任谁像粽子一样被仍在破屋子里好几天,心情都不会很好。
况且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端木琉还好,只需侧着身子,或者躬着腰,就能方便起来。可夕颜不行,被裴洛封住了关键部位,只能渗着粗绳点滴淌出,至于大的方面……
总之一句话,恶心的简直让夕颜快疯狂起来。
“要挣脱绳索并不难,只要我恢复功力。”端木琉沉吟道。
夕颜激动的心情顿时冷落了下来。
这叫什么话?
连她这个武术白痴都明白,现在关键的是他的穴位被封,连常人都不如。
这不是废话吗!
夕颜向端木琉递去了失望的眼神,早知道那食物和清水就自己享用了。
端木琉接过了夕颜的眼神,似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大穴被封,并非不能冲开,只需借助外力一样可以解开。”端木琉解释道。
夕颜眼睛不由一亮,外力?
是啊,这不啻是个好法子,不要老想着端木琉自己冲开穴位,换个角度考虑问题,就会柳暗花明。
“我能帮什么忙?可我又不会认穴。”夕颜坦白道。
“没关系,你将身子贴过来。”端木琉吩咐道。
夕颜乖乖的将身子贴了过去,两人背靠着背。
两人的手都被绑缚在身后,所以此刻能触摸到对方的背部。
端木琉手指点在了夕颜脊柱上的末端,道:“这位置你清楚吗?”
“脊椎末节,连贯任督二脉,叫神椎穴,只需将它打通,我就能积聚力气,一举冲开被封的穴位。”
端木琉简单的解释道,同时让夕颜触摸穴道。
“不对,上面一点。”
“不对,往下一寸!”
“不对,你那是两寸!”
“对,就那你。”感觉到夕颜终于摸对了,端木琉松了一口气,“你去找个硬物,猛击这个地方就可以了。”
“是这里?没错吧?”夕颜再度确认一下。
端木琉点头表示没错,夕颜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一个散落的小木棍,头上尖尖,正适合敲打穴位。
当下,如同青蛙般一蹦一蹦,然后勉力弯腰捡起它,接着又费力地蹦回端木琉身边。
“是这啊。”夕颜点着神椎穴,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嗯。”端木琉敛息凝神,准备冲开神椎穴的时候,攒聚精力。
夕颜向前蹦出几步,背后木棍对准端木琉的穴位,然后向后纵身一跃,手中木棍直击而去。
这才是重击,要是没有惯性的帮助下,就夕颜小猫般的力气,如何能敲开穴位。
“你……”端木琉忽然倒吸了一口气,语气都不连贯了。
然后夕颜听见“砰”的一声,端木琉推玉山,倒金柱,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而那凶器,却颤巍巍地插在了端木琉的屁股中间。
好险……
端木琉倒抽了一口气,就差一点,那里就被长驱直入了,可脸上却做出痛苦的神情。
“你……你怎么样了……”夕颜慌忙倒在他身边,关切的问起来。
“你好狠,是不是故意的?”痛苦中的端木琉责问道。
“真的是一不小心……”夕颜慌了神,那地方被木棍这么狠的一捅,该不会有事吧。
她小心的审视起来,终于发现端倪,那木棍离那关键部位还是有几毫分的距离。
心上的巨石落了下来,可面上却是一副怒狠狠的样子。
“叫你装,害我白白担心!”她反手抽出木棍,狠狠地敲上了端木琉的屁股。
“你……”端木琉见她说出手就出手,躲避不及,登时挨了好几下,幸亏夕颜只有小猫般的力气,要不然屁股真要开花了。
可堂堂血公子,居然被一个人女人用棍棒敲打屁股,这传出去……
等到武功恢复后,自己的大手一定要狠狠地拍在她屁股上,方能泄今日之恨,端木琉恨恨地想。
“别玩了,还是正事要紧。”见夕颜没有收手的迹象,端木琉忙开口叫道。
想起击打神椎穴,夕颜垂下木棍,脸色有些犹豫:“这……恐怕我不行,万一真伤了你……”
“火烧百万大军的女军师哪儿去了?你什么时候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了?”
被端木琉一激,夕颜嚷道:“要是一不小心捅错地方,你可不要怨我。”
“我相信你,”虽然端木琉心下没底,也真怕夕颜一不小心……可此时已山穷水尽,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试上一试,“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对,放轻松,轻呼一口气,认准穴位,保持木棍平稳,向前蹦两步,对,就这样,向后跃起,注意手中木棍要保持平衡,对……”
蓦然,神椎穴处传来一阵酥麻感,接着经络各处流淌着丝丝真气,虽然不多,可对此时的端木琉来说无异于琼浆玉液。
他不再言语,紧闭双目,全身心地调集真气。
夕颜下手后,见身后并未传来哀号声,不由心中大定,见端木琉双目紧闭,心知他正在运功的关键时候,也不去打扰,只得屈身坐在了地上。
过了几炷香的时间,端木琉依旧那副模样,不闻不动,如同一副雕塑般。
夕颜闲着无聊,不由抬头仰望,凝视起端木琉来。
他五官俊脸,线条刚毅,虽然身体被绳索缠绕,却并不妨碍他的身材。
尤物啊,夕颜吞咽了一下口水,恨不得身上绳索尽断,好冲过去解解渴。
试问世间什么最痛苦?不是无法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是明明拥有了,却无法享受。
如同你空有一座豪宅,却发现没带钥匙。
可惜啊,夕颜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紧闭的柴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浅黄色的身影站在了门口,阳光照射下,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直接吞没了夕颜。
问到屋中的腥臭味,她有些蹙眉,继而目光投射在端木琉身上,良久不曾离开。
终于,她将目光收回,看见地上散落的曼陀罗药粉后,一张俏脸登时冷若寒霜,双眼霍得扫向夕颜。
如同两把尖刀,带着锐利的锋芒而来!
夕颜心下一骇,却强装英勇,被满是绳索绑缚的小胸脯一挺,回视了过去。
“倒真是小觑你们了。”裴洛冷笑一声,笼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发颤。
夕颜注视着她的细微动作,心知她起了杀机,此时端木琉正在运功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能让她打扰。
能拖一分,就是一分!
“裴姐姐,你穿上女装后,真是好看的紧。”夕颜笑脸如花,眼中更是春水含盈,浑然看不出她对裴洛的恨。
“果然好手段,可惜我是个女的。”裴洛的脸色更加阴冷,诸般手段试尽后,却仍不能让端木琉回心转意,看来务必要最后一击。
长痛不如短痛!
宁可让端木琉恨她一辈子,她也要除去夕颜这个眼中钉。
“你可知端木琉为何不喜欢你?”夕颜见裴洛起了杀机,忙转移话题,以求拖得一分便是一分。
“你想拖延时间都没用,此时他自身都难保,不过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巧言令色得勾引男人。”既已动了杀机,那也不急于一时,现在一切都掌握在她手中,倒不妨听她如何狡辩,再慢慢折磨她也不迟。
夕颜知道她的想法,可面上却不露半分惊慌。
“你可知当日端木琉与我洞房花烛的时候,曾与我有个赌约。”夕颜见裴洛一脸的不屑,继续道,“想必他当时心中有你,方才有如此荒唐的赌约。”
裴洛听到“想必他当时心中有你”的时候,裴洛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由接口道:“什么赌约?”
当日,她见端木琉与夕颜相拥,忿恨之下,甩袖而去,所以赌约之事并不知晓。
见裴洛上钩,夕颜笑道:“他曾说,若我想与他交欢,只要能挑起他的****便可。”
她斜眼看了一下裴洛:“当时我猜想他心中想必另有爱人,只可惜……”
她叹息般,扫向裴洛的目光满是怜悯,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这端木琉怎么还未冲开穴道?
“只可惜,你没把握住端木琉的心理,所以与他越行越远,以至于到如今的反目相向。”
裴洛如锋芒般的目光登时扫了过来,只听她寒声说道:“他为何如此?我与他自小一块长大,只要他喜欢的,我会费劲一切办法帮他得到,甚至是整个东朝江山,我也要为他争夺!”
说到后来,语气渐渐激烈,如白的脸颊上多出了一抹红色。
“他为何如此待我?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放弃了自己的大业,更为了你与我翻脸。”裴洛有些惨然道。
“不为什么,只因为你不了解他。”夕颜淡淡道。
“不了解他?”裴洛一楞,继而失声笑出,声音却无比阴冷,“王婉,你休要得意,即使我裴洛得不到端木琉,你也休想得到他!”
“妒忌的女人,往往容易迷失方向,如果你一开始就能容纳我,想必端木琉也会接受你,而我自然也会以姐姐相称,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哼,姐妹相称?”裴洛冷哼一声:“如果你的心上人被另一人抢去,你也会姐妹相称?”
夕颜正待回应,却见裴洛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显然她见口舌不利,准备动真格的了。
“王婉,当日你也曾看过分筋错骨手的厉害,今日便让你尝上一尝。”
想起朱永春的惨状,夕颜不由心中一悸。
裴洛却一步一步向夕颜靠近,明亮的阳光却将她的脸庞映得冰冷一片。
那一步步脚步声,如同擂鼓般敲击在了夕颜心头。
端木琉,你怎么还没冲开穴位?
正当夕颜决定咬舌威胁一下裴洛的时候,门外忽然飘进一个青矍的身影,正是王涣。
只见他身如青烟,眨眼阻在了裴洛和夕颜两人之间。
“裴将军且慢。”王涣开口道。
“爹……”也不管他是不是杀父仇人,夕颜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殷勤地喊道:“快救救我。”
“王老,你这是什么意思?”裴洛一脸阴冷,百密一疏,想不到这老家伙一路跟踪自己。
王涣看了看夕颜,神色不动分毫,又朝不远处的端木琉望了几眼,方才开口道:“裴将军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挟持二殿下,这是何意?”
裴洛笼在袖子里的双手,渐渐变白,如同银玉般剔透,王涣却不敢大意,知道裴洛起了杀机。
“你放心,我不会伤了二殿下,只是这王婉,今日我必杀无疑。”裴洛冷冷道。
王婉是王涣收的义女,这裴洛也知道,王涣之所以前来阻止她,想必是心忧端木琉的安危,裴洛如此回答他,也算给了他面子。
“王婉杀不得。”王涣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夕颜感动的热泪盈眶,在夕颜眼中这老家伙从未有这般可爱过,难道以前一直错看了他?
“王涣,你休要逼我。”裴洛的衣袍无风自动,手中由白变黑,由黑变白。
“她是前朝公主,裴将军擅长对敌布局,当知如何对付南宫瑜,所以她杀不得。”王涣的一句话,登时打灭了在夕颜心中刚刚建起的光辉形象,不过能保住命就好。
“不管她是谁,今日我必杀了她。”只是简单的犹豫下,裴洛的眼中凶光更盛。
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这个女子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