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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嗬嗬,坐收渔利啊?你说你的地盘,你给我叫答应了?”土狗子扬起鞭子,嘎嘎的在那个掌柜头上抽了两鞭子,“一大早,别犯堵,你找打呀?”那个掌柜的也不吃横,老江湖混子了,横横地掐腰晃膀子地说:“你停个试试小子?”土狗子梗梗地凑过去,“我就停了,你能咋的?”那个掌柜更横,“停就不行,咋的?我数十个数,你要不滚,我叫你管我叫爷爷信不你?”土狗子也上劲了,“你识数吗你?你数,你看我滚不滚?”那个掌柜还真的拿铜盆当铜锣了,真的大嗓门“一、二、三……”的数上了。吉德也相中了这个地场,又怕事儿闹大,就劝土狗子咱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挪一挪。金掌柜说:“这是专门吃场子的。有人给顶屁,不怕事儿闹大喽?”那个掌柜的数到九,看土狗子还没有挪动的意思,就说:“我这十字落地,你小子就有好果子吃了,别说我没告诉你啊?”土狗子拿鞭子杆儿指着那个掌柜的,“你吓唬谁呀你,你数?我也没捏住你的狗嘴?”那个掌柜下狠儿的扯嗓门喊:“十!”这一嗓子,呼拉拉围上四五个油头马面的光棍儿,举拳就冲土狗子打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装着豆腐脑的黑瓷碗,从对个小吃铺门口飞过来,正打在那伸手光棍儿打出的拳头上,立马手背醢开一个大口子,血拉拉的淌了出来。那个光棍儿手捂着伤口看打落在雪地上的黑瓷碗,平稳墩在雪地上,豆腐脑一点儿没撒出来,只溅出星崩的星星点点。那个光棍儿的熊色样了,一看今儿遇到了茬子,不敢逞凶了,就说:“遇吃生食的了,这哑巴亏,先吃着吧,没有会不着的亲家,除非没生出来?”几个人朝小吃铺门口一抱腕儿,灰溜溜的掉头跑了。

吉德纳闷的拿眼余光往对过小吃铺门口一瞥,那神秘人一闪不见了。心里犯嘀咕:拔尖能人啊,行侠仗义啊?咋瞅有点儿像那四个神秘人的其中一个呢?那四个人一样打扮,一样胖瘦高矮,一样的身手,都骑的一色青花骡马,是啥人呢,一直围着俺转,难道是老天爷派的天神?要不……

“哎你咋不逞能了你?”土狗子一边往下卸麻袋,一边冲那个掌柜数落,“看见了吧你,那几个小浑球,不抵一碗豆腐脑?一碗豆腐脑就打发了,比豆腐脑还馕巴?哎,你过来,这碗豆腐脑还热着呢,赏你了,拿起来喝了?”那个掌柜像谁使了魔法,真的乖乖走过来端起来要喝,土狗子说等等,过来往碗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喝!”那个掌柜病猫似的没了威风,瞟愣一下土狗子,一仰脖儿咕嘟咕嘟灌进嗓子里。

对过小吃铺掌柜的走过来,从那个掌柜的手里接过黑瓷碗,“林大啥鸟都有,你别拧胳膊缠大腿,没看都啥人?那人腰里,鼓鼓囊囊的都别着家伙呢,你别上炕还拧巴子啦,识相点儿?玩飞碗那个,一出手,咱就看出是一个玩飞镖的。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你小壳郎斗不过,忍了,认栽了吧!”那个掌柜的,蔫头耷脑的点点头,不敢正眼看吉德一伙人了。

“七砬子的山珍野味了!”

“吉钱儿、羌帖、大洋票、小洋票、龙洋、袁大头、孙大头,啥头啊,不限哪!啥钱都行啊!”

“货真价实。蘑茹、山野菜五斤十个大子儿啦!”

“鸡腿蘑、猴头蘑,五个大子儿一斤啦!”

“山野鸡,二十五大子儿一对了!飞龙啊就沙半斤,一吊一个了!”

“山跳,十五大子儿一只了!”

“狍子白条,两块大洋了!”

“榛子、松籽了,十大子儿一斤了!”

“山药材,品种多啊!鹿胎膏,治妇女病了!獾子油膏,治烫伤烧伤不落疤了!鹿心血,治闹心了!物美价廉,随行就市了!鹿茸角十块大洋,就一架了!”

“山泉水泡山野果酿造的‘醇醪妇人’果酒,只管品尝不卖了!”

赶集的人听见吆喝,一哄声的围拢过来。问价挑货的,接应不暇。

一个半打老婆子挎个筐,拎起一串榆黄蘑篙鼻子闻闻,“哼,真正的山里货,对味!”吉德推荐的说:“大婶,你挺识货呀!当年蘑,没得说,下得锅,上得桌。便宜,五斤十个大子儿。这榆黄蘑最鲜,养人!山野鸡清炖这个,不搁盐淡,还治痨病呢。你再弄对山野鸡,就齐活了。鸡炖蘑,就饽饽,最对撇子了。”半打老婆子笑吟吟的说:“你这小爷嘴真会说?我早年也是从大山沟出来的,老想这一口了。今儿赶上,快到大年了,就按你说的,全家整一顿。约五斤蘑茹,来对野鸡。”吉德捞过秤盘子,约好秤,“大婶,高高的,五斤二两,就算五斤,那二两抹去,算大侄子孝敬你老的。”那半打老婆子捡个大元宝似的合不拢嘴,“那敢情好,多谢了!”吉德从袋子挑挑捡捡拎出一对野鸡,“拿好了婶子。这对红脸野鸡是对相好的,肉厚秤重。”那半打老婆子拎到眼前好个端相,“嗯,真有点儿小爷说的那个意思。就这对了。”吉德说:“五斤蘑茹十个大子儿,一对野鸡二十五大子儿,一共三十五个大子儿。”那半打老婆子从兜里掏出钱,“小账算得锛儿清,不缺斤少两糊弄人,真正的买卖家。”吉德收好钱,对满脸挂笑的半打老婆子说:“走好啊大婶!有左邻右舍街坊谁要买的,替俺张扬张扬。”那半打老婆子扭身说:“咯咯,敞锅盖炒香油,你这小爷真会做买卖。好,就冲你这德行,我一准替你张扬张扬。”回身个个儿磨叽一句,“这热情,不吃饭送你二里地,好小伙子。”

牛二正和一个佣人打扮的小媳妇拎只山跳呛咕,吉德扭身说:“小嫂,这只山野兔儿,个儿大肉多,足足有四斤多重,才十五个大子儿。俺们不算本钱,从七砬子大山老林那老远,风里雪里的,马不停蹄跑了十多天,这道吧,人吃马料的,也值十五个大子儿啊!再说了,你家要有小孩儿,这兔皮扒下来,拿碱洗洗,再拿硝搓搓,简单熟熟,过年做个兔儿帽儿,给小儿戴戴,也好的呀?有兔肉吃,还省钱弄顶帽子戴,多划算呐!”那小嫂一瞅吉德这么说,抿嘴一笑,“你这一说,是那么回事儿哈!主人家吃肉,咱落皮,再挑一只,卖两只。两孩子一个人做一顶,省得咯叽打架。”吉德忙说:“牛二,再给小嫂挑一只兔绒毛好的。”那小嫂付了三十个大子儿,心满意足的拎着两只兔子一个劲端详,好像两只兔子变成了两顶小兔帽儿的高兴。

两爬犁山货小半晌就卖的差不离了,吉德赶紧叫土狗子和土拨鼠赶着爬犁回客栈糗货,再拉两爬犁,省得不够卖。

这空儿,有个穿绫罗绸缎外披貂裘皮胖哒哒的家伙走了过来,后面还跟个比平常伙计款式模样的人。这人一路走过来,两眼就直勾勾瞟着那架红毛(梅花鹿)鹿茸角,到了跟前,慢条斯理的蹲了下来,仔细端详,拿手摸摸捏捏,抬头问吉德咋个价。牛二刚要插嘴,吉德拿眼神制止,瞥眼金掌柜。金掌柜伸出二指攥拳。吉德点头,做生意,看人下菜碟,冲胖家伙一伸二指说:“二十块大洋!”胖家伙晃晃脑瓜子,仰面朝天的问:“你没做过这种生意吧?”吉德很纳闷,模棱两可,这人是嫌贵了还咋的,又不想跑了这宗生意,狐疑的说:“你看呢?”胖家伙站起身,谂(shěn)目的反问:“我要不给你这个价呢?”吉德急中生智,反问探底儿,“你说呢?”胖家伙乐了,“好个黄县做小买卖的。这生意不看作大作小,得往深梃里看。你避而不答,是试探我的眼力还是考验我的耐心,寸光有寸金,你心没底,不知这架鹿茸角该多少钱出手,你不固守你的一口价,反叫我讨价你再还价,转被动为主动,脑子灵光,具备一个商人的睿智。我成全你,给你这个价。”牛二看胖家伙伸出二指,又攥下拳头,随后一张五指,“二十五块大洋?”吉德还有啥说,是贵是贱,是吃亏是占便宜,是藐视是蔑视,谁叫咱不事先打听好行情,又遇见了一个好挖苦人,又好显摆的识货的高人了呢?人家都往咱鸭屁眼子里塞鸭蛋了,上还价了,咱还有啥,颜面扫地!

在吉德沉默思考那刹间,那个伙计猴急了,狐假虎威地咋咋呼呼吼道:“卖还是不卖?别吭哧瘪肚的,痛快点儿!你张嘴开的价,主子又往上撩了还了价,你反倒三毛奉票支个架子,端起来了?人好心,你反倒觉得要价低了,吃大亏了,咱占大便宜了呗?咱大掌柜的不是捡小便宜那种人,手头阔绰,药材生意做得大了去了?大掌柜的是不想欺世盗名,欺负外行人,搅了药材市面行价,乱了章法?也是想叫你小子长长记性,不是臊巴你,买卖没有这么做的。不掌握行情,冒蒙胡乱要价,有啥好买卖也叫你给做砸了?”吉德盻(xì)视地拿眼皮夹下那个烦人的伙计,忙抱拳谦恭的对那胖家伙恬然地说:“前辈,班门献拙了。俺这是受人之托,实打实的说,确实是冒蒙胡乱砍的价。俺不懂也不知药材行情,还请前辈指点迷津。前辈教训的是,俺没齿不忘。”胖家伙哈哈地说:“青毛(马鹿)鹿茸角,伊犁那噶达,最大的有九锯。咱这旮子,这么大红毛鹿茸角实属少见,罕闻呐!这该是四锯。只这一锯,就看出,拉茸拉的是时候,绒绒的茸毛,血液浆糊熟软,没骨化,行家呀!咱俩虽同根不同蔓,我看你是可雕的商家栋梁之材,才出此下策。照说,我不该这样,没伤着你的自尊心吧?”吉德忙说:“哪里。受益非浅。敢问前辈名号?”伙计张扬地说:“义和大药房东家,姓良名瑞。宫里太医衙门名医之后,专做药材生意。”胖家伙说:“水流花落,提那些干啥?我就是没装药的炮仗,当幌儿,就一个捣腾药材的。我看你这些药材,货真价实,都是奇珍异宝,采集的时令时节都对路,一定是个世外桃源卧虎藏龙的高手所采。”吉德如实说,是个经萨满传授,一位叫老八辈八十多岁老人采集的。“良驹易得,知音难觅。老爷子遇见你这样的前辈,算是觅知音了。”胖家伙点头称奇,对吉德说:“送人达子香,手有余味。这些药材你不用卖了,送到我药房吧,我不会亏了你?啊,江山易得,一将难求。咱们再唠唠,嘎个伙!”吉德点头欣然答应,目送良大掌柜的捧着鹿茸角称心如意的远去。

那个伙计跟在良大掌柜身后,回头回脑的,摇头摆尾的目空一切,蝎子亮毒钩,横逛!

这时,几个奇装异服的时髦女子,逛游的漫步到吉德摊儿前,神摩鬼样儿的指着榛子和松籽问:“这可是新货?”吉德投掷一个讨人爱的眼神说:“几位小姐一品即知。真货不掺假,假货眼不瞎,还请小姐慧眼识珠。”几个女子互相对下眼光,其中一个娇嗔地说:“看不出呀小爷,捣蛋鬼!一个捣鼓山货的,嚼文攥字的,还挺有文采的呀?”另一个女子说:“二姐,别跟小鸭子磨牙,买不买呀?”那女子一瞥吉德,“一样来十斤。嫪毐,赏这位小爷一块大洋。”嫪毐,这不秦始皇妈相好的吗?吉德琢磨的笑笑,就见一个矮粗跟班的,牵着华丽讲究带棚马车答应一声,斜匕一只眼,很不情愿的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甩在地上的麻袋上,“听好了,是赏!大方点儿,约秤吧?”牛二收起大洋,一看跟班的没带家巴什,就翻出个布袋子约了榛子,扎上隔开,又约了松籽儿,扎好布袋口放在跟班肩上,“这样不偏坠。驴驮草料就这样儿。”那跟班一横愣眼,“你不会放在车上啊,死脑瓜骨?你才骂谁,嘴干净点儿?这几个角(jié),是大戏园的台柱子,大牌,不是‘小嘴子’,你惹得起吗?狗眼!”吉德看那女子一拧眉,忙打圆场,指着果酒坛子说:“小姐,果酒。请品尝!”那女人低眉一看坛子上贴的帖子,咯咯的掩面而笑,“只品尝不卖。咯咯,还有这样卖酒的傻爷们?不过,‘醇醪妇人’,这名儿起的雅,人也帅气。姐几个,品品,尝尝?”

“醇醪妇人!没听说还有这种酒啊?”几个女子嘁嘁喳喳,“二姐,没家巴什,趴坛子喝呀,那可真饮驴了!咯咯……”吉德拿小碗打一提溜,“小姐,先闻再品。”那女子接过碗,眯眼儿放在粉脸的俏美鼻子前闻闻,啊,睁开秀丽双眼,“醇香甜美,咝咝的,缕缕的,余味无穷,尤如余音绕梁。”说完,刚要拿红唇润喉,那小杂货铺掌柜的,显勤献媚的夺过那女子手中的酒碗,一饮而进,“好酒!”那女子刚要嗔怪那掌距的无礼,吉德也怨气那掌柜搅局。那掌柜的一只手亮出精致的小茶碗,嘿嘿,“请白玫瑰小姐用这个,干净!我是你的戏迷,最愿听你那出‘贵妃醉酒’了。”吉德“啊”的对那掌柜一笑,接过小茶碗打了一提溜递给白玫瑰。白玫瑰接到手,呷了一小口,吧吧的品味,喜笑颜开,“哎呀呀,真的好酒啊!”说着,仰颏饮下。

“吁吁!吁吁!”土狗子赶着马爬犁风一样冲白玫瑰几个人冲了过来,眼瞅着就要撞上了。“啊……妈呀!”惊叫一片。吉德飞身跨过酒坛子,一手抱住白玫瑰徕到身子一侧护住,另一只手抓住马龙头,死死拧向一边,土狗子猛一搂缰绳,大白马抬起前蹄,“咴咴”的扭转一旁,落下前蹄窝住了。“你疯了你,咋赶的马?”吉德冲土狗子吼着。

“哎呀妈呀吓死人了!”白玫瑰在吉德紧紧搂住的怀里呻吟的说。

吉德没有意思到白玫瑰的存在,还余气未消的损斥土狗子。

“哎哟勒死我了你!”吉德听白玫瑰的抱怨声这才意思到啥,猛一扭头,与白玫瑰痛苦又柔柔的眼神相碰,吉德惊愕的撒开手,“对不起!”白玫瑰摒弃惊恐,咯咯笑着,“真逗!救人还说对不起,可爱的傻子!”吉德脸飞红地搓着手,“俺的兄弟,毛愣鬼!小姐柔弱玉洁,吓着了吧?”白玫瑰白了吉德一眼,捋着腹腰,假装怨言地说:“腰都快叫你勒断了,还问吓没吓着?我心都吓飞了,你帮我找啊!”吉德心知肚明白玫瑰在逗他,就坡下驴,“飞哪去了?俺找!谁见这位小姐的心了?啊,谁见了!”吉德这一喊扬,白玫瑰咯咯地碓了吉德胸脯一下,“去你的。有这么找心的吗,傻样儿?”吉德抹愣下脸儿,哈哈眼盯着白玫瑰笑了起来。

笑闹了一阵子,白玫瑰问吉德,“还有‘醇醪妇人’吗?”吉德说:“只有一坛子了。”白玫瑰说:“这样好的果酒,为啥只品尝不卖呢?”吉德说:“别人送俺的。俺还不知是否有人得意这种果酒,不托底儿。”白玫瑰说:“能卖我一坛子吗?”吉德说:“哼,可以吧!”白玫瑰一摆手,“一言为定!拉拉勾不?”吉德说:“得拉勾!”白玫瑰一笑,“你够坏的。南岗大戏园子见,我请你看戏。”吉德挥挥手,笑着说:“戏子就是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