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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二叔,观这天象,半拉月沉下去,起明星就披着灿烂的袈裟登上金红的晨曦了。” 吉德望望天空,有感对二掌柜说:“小鬼儿怕的是天明。”

“昼伏夜出,这是小鬼的天性。”二掌柜也望望天,“海煮盐,钟馗咋拿的鬼?”

“仇九这个鬼,可真成了鬼中鬼了。”吉德猛抽两鞭子,马放了箭儿,“二叔,撵上俺就告诉你。”

“大少爷欺俺老啊?”二掌柜不服的快马加鞭,撵着吉德,“驾!驾!”

一老一少,一主一仆,在月不明云不淡霜浓空旷的大街上追逐……

腊月二十九发生了什么,只有仇九说得清。仇九自打叫杉木收买后,就迷恋上了美枝子浴汤的东洋下女百惠子。百惠子的温顺柔婉,着实叫仇九真正尝到女人的滋味。洗浴后的他,百惠子的按摩可说舒坦至极,尤其是推拿那敏感穴位那种感觉,妙不可言,让他亢奋不已。一次次的挑逗,一次次的冲动,叫仇九精疲力竭的瘫软在百惠子怀里酣睡。百惠子会像怕惊醒小孩子的一动不动地承受着,一直等到仇九冬眠似的苏醒,再次的捣蒜。

仇九已离不开百惠子了,那是电光石火。百惠子是个啥样儿人啊?是个该瘦地方就瘦、该胖地方就胖、招人疼招人爱的女子。脸瘦瘦的,腰也是瘦瘦的,胸鼓鼓的,尻蛋儿圆圆的,眼睛小小的,肌肤白白的,这不仅迷倒了仇九,邓猴子没蹲笆篱子那会儿也是着迷百惠子这点上,成了杉木的鹰犬。仇九拿杉木的钱沐浴百惠子,昧着良心,出卖人格,换取享受的男女之欢。据仇九跟盯着他的伙计白金说,百惠子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才自卖其身来到中国的。她的相好给她那个了,就又另寻新欢了。她伤透了心。仇九同情她,可怜她,喜欢她,还想娶她,想求杉木给她赎身。杉木始终不肯,想用百惠子拉扯住仇九。为此,百惠子没少挨杉木的打,都打在痛处,叫仇九知疼而不忍。百惠子都会咬破红唇,让仇九得到最大的满足。为这个,仇九恨过杉木,可又拿杉木没办法。他需要杉木的钱,一次次出卖灵魂,百惠子一次次出卖色相,杉木一次次得到他需要的东西。杉木鬼道就鬼道在对仇九不像是对待邓猴子那样没有戒律的慷慨,直接拿百惠子的肉体恩赐,而是拿金钱诱惑仇九,再叫仇九拿钱得到百惠子色相的享受。这样,杉木就牢牢地控制住了仇九。

仇九叫吉德调离了账房,去西街打理一段时间的分号,等唐县长派的县上稽查科官员查完德增盛账目没事儿后,杉木捅咕吉德的阴谋破产,又回到账房。吉德看在他仇师父的面子上,不忍心对已堕落成杉木鹰隼的仇九下手。吉德对仇九还有个目的,就是想使其悔改,像苏五那样做卧榻之鼾,再引蛇出洞,好走下一步棋。

殷明喜新进的马神和安装详情,都是仇九为换取睡一宿百惠子的银两,而向杉木提供的。杉木再对仇九提供的情报,叫他手下的浪人核实。如果属实,杉木会对仇九再加恩赐。周而复始,仇九已彻头彻尾成了杉木安插在吉德身边的一颗钉子。同时,由于仇九是德增盛商行账房掌柜的特殊身份,一目窥探全镇商界,杉木沾沾自喜过。

百惠子也是双料货,一面出卖色相,一面也通过“包婆”收集各方商界情报,传递给杉木,杉木也会论功行赏,不白了百惠子。百惠子捞到了外快,乐于此道,更加变本加厉地为杉木卖命,拿了昧心钱,再托杉木寄回那小岛倭国,给其母治病。

美枝子浴汤不只是百惠子一个按摩女,这美枝子浴汤就名符其实的成了杉木收集情报的情报站了。东洋娘们灌迷魂汤的本事不是学来的,是老天赋予的,传承下来的。这应该说是东洋人的骄傲。但叫杉木这个用法,它就是一种耻辱了。把人性的美德变成杉木他私欲膨胀的买卖交易,也误导了仇九对美德的认知,更可想的是,杉木最终也成了日本军国主义的殉葬品,险死于非命。

阴历腊月二十九这天晚上,对美枝子浴汤来说也是一场灾难性的劫难。对杉木来说更是羞辱和破财。

后半夜天快亮了,仇九胆战心惊地爬回炕上,对一旁睡着的白金唠叨。这个晚上,美枝子浴汤人特别的多,忙碌一年的爷们身上都多多少少缠上了些银两,大多是有家不能回或无家可归的单身汉,都是到浴汤洗去一年的秽气和污垢,再打打野食,尝尝新鲜的。有的甚至倾一年积攒的钱,一古脑填塞了那无底洞,得到一时的满足。

半夜时分,杉木的房门被七、八个围着大毛巾的彪形大汉拉开,杉木正和他老婆美枝子共渡良宵,这几个爷们进去后拉上了格子花窗门。

仇九和几个好信儿的人,仗着胆儿,凑了上去,拿舌头舔湿隔断格子花窗上糊的纸,用手捅个窟窿,拿眼往里瞅,蓦然心惊。

杉木挣歪蹬歪地还挺能逞强,上去两个大老爷们拎起杉木把头按趴在榻榻米上,叫杉木拿出昧心搜刮中国人油的十万块大洋。看那意思,这伙强人早探听到杉木现在手头上就有十万块大洋。杉木耍上赖皮,说三更半夜上哪凑齐这十万块大洋啊!另个大老爷们,膀的,身上的肉,都横着长的,冷笑热哈哈的,也不和杉木扯那扔哏扔,争辩啥呀,一手从被窝里拎小鸡儿似的拎出美枝子,往榻榻米上一跩,美枝子啊的一声尖叫,抱着胸,就吓哑嗓子了。这时,上来四个大老爷们放倒美枝子,摁住美枝子四肢,淫邪八怪那千钧一发,杉木扯起王八头,撕裂嗓子喊:“不要啊!不要啊!爷爷开恩!爷爷开恩!……”那个爷们并没有马上想怎么的美枝子,美枝子缭乱惊悸的把头左右摇晃得像拨浪鼓似的嗥叫,“杉木!杉木!……”一个黑毛搭挲大胡子爷们淡淡的一声淫笑,对杉木说:“杉木,灯儿呀你啊,死性啥呀你?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兄弟,就看你那宝刀锋利不锋利了,可别冒沫子,给下边兄弟留下个干净的膛子,上!”那大老爷们早按捺不住性子了,就要开膛探物了,美枝子扯开嗓子,“杉木!杉木!我还不如你那十万块大洋吗?杉木,你八嘎牙路!”杉木也是不知骂谁,“八嘎牙路!八嘎牙路!……”杉木终于屈服了,答应了这伙大老爷们的要求,乖乖地从榻榻米底下摸出钥匙,爬到东墙根儿,推开壁橱,露出了金柜,拨号,打开柜门,随即又关上了,大喊:“放开她!放开她!”那几个爷爷放开了美枝子,杉木眨巴着小单薄眼皮儿,转着小眼珠儿,又想耍花样。一个大老爷们早已看破杉木的鬼伎俩,“你妈拉巴子的,顾钱不要命啊你?”飞起一脚,踢在杉木的下巴颏上,牙把舌头咯出了血,下巴也掉了挂钩,耷拉下巴的杉木,疼得单薄眼皮儿在哭,那还不忘比划比划的跟那几个大老爷们讨价还价。那几个爷们吃准了杉木,又扯过美枝子,杉木也是王八戴绿帽子自羞不起,彻底抱熊了,忙摆手制止,哆嗦着手,两食指交叉个“十”字,那大老爷们一点头,杉木又重新拿钥匙拨号,开了柜门,整整掏出成梱的十万块现大洋。那几个大老爷们,又动手划拉出些金银首饰和两支勃朗宁手枪,拿被单包了,两个大老爷们拎着就出了房间。另外几个大老爷们的其中一个,手兜住杉木的下巴,杉木啊呀一怪叫,端上了杉木的下巴挂钩。然后,几个大老爷们拿出早已准备的麻绳,把杉木和美枝子捆绑在了一起,又用杉木和美枝子俩人的布袜子塞上了嘴,丢了一句话,“杉木,这钱都是中国人的血汗钱,你欠的,咱算拿回个个儿的钱财。你听好了,记住喽,咱今儿个砸你的窑,你实属可恶,不操守商人经商德行,盘剥豪夺,奴役中国人,你还想别咱商家的梁子,想起屁呀你?你要不知悔改,每年这个时候,就这噶达,不多不少,还是十万现大洋。就不麻烦你送了,咱亲自来糗。想耍滑头,叫你老婆抱野种找你认爹!”杉木拿小单薄眼皮儿盯着说话的大老爷们,心说:你要真给我老婆搞大肚子了,我再加十万给你。“咣当”房门拉上了。

几个大老爷们大摇大摆地回到自个儿房间,穿戴整齐,把艺妓和下女轰到一个房间,拿麻绳系上门鼻儿。最后,把十几个捆绑上的浪人,也推进一房间里,也系上了门鼻儿,又搬些桌椅板凳儿顶上了房门。大门外,早有挂大马车等着,几个大老爷上了车,扬长而去。

“嗨,白金你说,******太容易了,就这一下弄了杉木十万块哗哗的大洋。我听百惠子说过,杉木金柜里的大洋,都是从咱这样跑腿子身上刮下来的。嗯,谁花不是花呢,活该!杉木这个王八蛋!”

仇九是鸡叫头遍跑回来的,趴在被窝里跟白金绘声绘色的白话一阵子。白金也不困了,好奇地问:“哎仇掌柜,你说的那帮人是啥人哪?那么大胆儿敢砸东洋人的窑?”仇九十拿九稳地说:“胡子呗!咱这噶达还有谁有这豹子胆呀?”白金问:“胡子咋知道杉木藏有那么多现大洋啊?”仇九撇拉一下嘴儿,“你小子,傻呀?那还用说吗,哪个地缝没有胡子‘插签’的?胡子早就瞄上杉木了,下好窝子了。杉木天一刹冷,就常住浴汤了。一面是浴汤比他那寓所暖和;另一面,浴汤啥人不去啊,散乱杂人,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啥平常听不到的事儿,那地界好串耳朵,栽楞栽楞就灌满了你一耳眼儿?可也是啊,咋摸的那么准秤,整整十万块呢?嗯,再说了,杉木也不太尿胡子。这不眼瞅着快过年了,哪个商铺不拜坎子?就咱二掌柜啥时最忙,就年节呗,挨个拜坎子。杉木仗着他是东洋人,不勒那帮胡子,也不拜坎子。胡子是干啥吃的?吃大户,要大洋!管你狗皮膏药东洋人不东洋人呢,不给就‘砸窑’呗,还有啥说的。我从日本街回来的道上,看不少家东洋人的铺子门大敞四开,也像遭了劫。”白金说:“啊呀,这回可麻烦大了,东洋人能饶了胡子吗?”仇九说:“有啥麻烦的。人家也没报家门,你杉木凭啥瞎猜,他那上边又离咱这噶达那老远,能听他的吗?就听杉木的,是能派兵啊还咋的,哑巴亏吃定了?杉木敢张扬他老婆叫胡子给羞辱了?那小东洋鬼子的罗圈腿还不变成王八爪子了,崩掉的大门牙,自认倒霉吧?”

白金下炕在泥瓦罐撒着尿,“嘿!胡子真******尿性!”白金打个冷战,秃噜提上衬裤,钻进被窝,掖掖被角,“还他妈真冷啊!你知道是哪个绺子干的吗?”仇九说:“没见过。面孔生生的。江北穿山甲和杉木穿一条连裆裤,不会。那就是草上飞啦鱼皮三呗!管他妈谁干的呢,我最恨杉木那狐假虎威盛气凌人的样子。胡子给咱也出了一口恶气,看杉木在咱面前还逞能不逞能了?瞅他杉木见胡子那熊样儿,那才解恨呢!”白金听仇九话中有话,就问:“仇掌柜,你干啥那么恨杉木啊,就拥乎他是东洋人吗?”仇九打个锛儿,啊、啊,“你知天上雷电多少钱一斤呐?”白金一甩眼珠子,“这哪跟哪啊,屁股不挨脸吗?”仇九那啥那啥的说:“你不恨东洋人呐?哪个中国人能瞅得上东洋人那熊鬼色儿啊?你别看东洋人懂礼貌的一见面点头哈腰像个笑面虎,全******虚心假意,一肚子黄尿****橛子。”白金怕引起仇九的猜疑,也闭目假睡了。仇九也就闭口了,胡思乱想也不知啥时也迷糊了。

“噼噼叭叭!”

“嗵嗵嘎嘎!”

“呜哇呜哇嘡咚咚隆咚呛……”

二踢脚撺儿上天老高,“嗵”的把日头爷的脸儿炸开了花,五彩缤纷的花瓣像天女撒花一样徐徐飘落在人的笑脸上。孩子抓抓的撵着花瓣,一片闹哄哄的场景。

“殷氏皮货行放鞭炮扭大秧歌,跳大马神,走走,卖呆儿去!”

“我听说,还要招学徒的?”

“是呗!我家大丫头前些日子招上了,把二小子馋的,吵吵也要上工学徒,我这不看看去吗,看能不招上?”

“我听说那马神还叫缝纫机,西洋玩意儿,突突的,专门能吃皮子。可能吃了,一天能吃几大摞子皮子呢。”

“你别捧千里嗅后门儿瞎吹,吹爆了,别崩你一脸的屎?”

“大马神厉害是厉害,也不像你说的那么神?俺在韩裁缝铺子见过,兔子蹬腿搂狗刨的手脚忙活。”

“好好,你是大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是抱定李鬼不见李逵不下跪呀?”

好热闹的黑龙镇人,就赶上过年的大年三十儿,仨一伙儿,俩一串儿,吵吵嚷嚷地聚集到北二道街殷氏皮货行后院大门口,看秧歌听唱蹦蹦和杂耍。也有些挤到院里仓库改的厂房的门前,只能听见大马神“嘎嚓嘎嚓”的响,见不着大马神庐山真面目。一会儿,厂房角门打开,人群像羊粪蛋儿似的,一个跟一个的挤进了角门里,在五排整整齐齐油黑锃亮闪闪发光的大马神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

陆师傅、殷明喜、吉盛、苏把式和二丫头坐在头排,后面一水水新招的学徒,头戴无沿尼姑蓝帽儿,穿着一身儿崭新的蓝色工作服,有姑娘,还有几个刚长胡须的小伙子,这可没见,整体化一,就是一个齐楞!

二掌柜掏出大罗马金壳怀表,看了看,对崔武和那西洋人笑了笑,高喊:“殷氏皮货行马神车间开工!”二掌柜的一声令下,五十台马神一齐踏响,手柄轮飞转,针头穿梭,飞龙走线,非常壮观。

那声音震撼了人心,颠覆了乾坤,抒写着黑龙镇一场技术革命的新篇章。

人群是惊呆的目光,张着大嘴的傻像,沉静得只有大马神的一个旋律!

哎呀妈呀,这这,哪见过这个大阵势,如同万马奔腾,大海咆哮。

眨眼之间,陆师傅举起扎好的皮桶裤,向人群扬扬,人们饱眼福的发出一片感叹声。

“嗨唷,这就扎好啦!哎呀妈呀这不羞死咱家炕头上盘腿二坐的大老娘们了吗,大针小瘤的,还连巴啥呀,装啥装啊,啥也别说了,丢死人了?”

“要不咋叫马神呢,这玩意儿就是神了!”

“这玩意儿得老鼻子钱了,一般人弄不起,千里嗅真******趁!”

“我敢谶言,殷家铺子还会大发。得发得齐拉咕嗤的,像沤大粪!”

“你牙碜不牙碜,屁话吗,谁嚼不出来呀?”

“你他妈瞎嘚嘚啥,别闪了舌头,崩掉入牙?看殷大掌柜抖瑟的,也扎好一件。”

崔武接过殷明喜扎好的皮裤桶,仔细看着,赞不绝口,“殷会长,马神这玩意儿缝的细密均匀纤毫毕现,好啊!”崔武拉过殷明喜的手握着,“祝贺!祝贺!你为大伙儿带个好头啊!”那西洋人也拥抱住殷明喜,两人贴颈,那西洋人拿生硬的舌头说着跛脚话,“合作成功!”殷明喜拍着那西洋人的后背,“啊啊,欠不了你的,俺这就按合约给你打款。”一旁的涅尔金斯基也抱住两人,“哈拉少!欧亲哈拉少!”吉德和艾丽莎对下眼色,一个满脸灿烂,一个玫瑰含露,彼此一笑。

在人群里,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窥视着发生的一切,心恨这么好的一个行当,机子买卖前景广扩,却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无插足之地。因此而眼衶里充斥燃烧的妒火的恶恨,插在大衣兜里细嫩嫩的手掌慢慢地攥成石头般的拳头,把平展的大衣兜胀得鼓鼓的。这人就是杉木。杉木下巴兜着白纱布,腮帮略有红肿。这是昨晚黑儿强人赏的一脚恩赐。他把水獭帽低低的压在眼眶上,躲在粗针大线的人群中,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扎眼。

殷明喜已早注意到了杉木,但还当没瞅见似的。拿眼睛的余光瞟着杉木的一举一动,管和崔武一些客人谈笑风生,指指点点。满心成功的喜悦,尽可量的晨光无限的展露给敬慕的人和妒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