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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川岛队长傻咧咧的,没听懂崔武说的话啥意思,可总觉得不太对味。他在一旁一直死死盯着崔武和这帮大掌柜及闲客聊民,并没想招惹他们。对殷明喜的兴师问罪,早在龟河大佐的预料之中。这情理之中的事儿,他并没感到有啥压力。在一个原因是他心里胆虚,兵力不足。龟河留给他只有宪兵队和一连治安军看家,以防其他马胡子搔挠县城,并没布置如何对待殷明喜等人的聚众闹事儿。对崔武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大出他所料,未免有惊慌失措。他早就觉警这事儿蹊跷,引起他锅牛般触角神经的警惕。他纳闷崔武为啥不在家老实待着,此时此刻到司令部门前来干啥?问过侦缉队那两个废物,也没说出之所以然。他又叫过马六子,也没问出屁是啥味。他看大伙儿都听崔武白话,又拍掌又叫好的,没听出所以然来,就问听直脖儿了的马六子。马六子脸都笑开了花,作揖地说:

“嘿嘿川岛太君,恭喜啦! 邓猴子的镇长当不上了,铁板烧崔武要出山,走马上任了!哈哈,我让邓猴子瞎蹿达,没好斗嘘,一枕黄粮,美梦泡汤喽!我让他瞎捅捅咕咕的坏我,搁拉一时遭,眼巴巴的穷置当啦!谁心里不瞅得真亮儿的。嗯,烙饼的遇着抢锅的,你那饼我让你烙不成?”

川岛沉思一会儿,,咂嗖明白了,前仰后颏的乌哇哇一阵怪笑,,胡乱拍打着马六子说:

“友西! 大大的好! 龟河司令官得乐屁喽!”

马六子也凑乐子:

“得乐屁喽! 屁颠屁颠的有。”

那边儿殷明喜虽然谈笑风生,但愁肠满肚,心紧一阵松一阵,牵挂着吉德。老怕龟河那老鬼这回没安好心眼子,要拿吉德开刀。

二掌柜看在这噶达这么干等也不是个事儿,再加上崔武又出茅庐,一惊一喜,还不如小酌静观其变,就说:

“俺说各位不如这样,咱们找个背静地方,叙叙。崔镇长这几个月,在家也糗巴的够呛!那日本小娘们老那么嘎巴羁縻,吃吧又怕那东洋玩意儿不对口,不吃吧瞅着怪眼馋的,哈是吧崔镇长? 俺看就到翠花院,开个堂子,喝花酒。要两个姝红粉黛的异乡小妞,那是长得个小巧灵气。听听江南小蛮女儿唱的昆曲评弹,拿腔拿调的。那小调才甜呢,粉得噜的词,听了都赶上吃鹿鞭啦!再咂巴点重酿的酴醾(tu mi)小酒,那才叫神仙过的日子呢。殷大会长,儿孙自有儿孙福,愁也不愁了,一切愁云随着那悠扬的小曲儿调,忽悠忽悠的……没啦!”

钱百万笑着点点二掌柜说:

“这老花货,耗子那哈他都能稀罕巴嚓的掏拾到。我看就依老顽童所说,也回避一下鬼眼,再品品江南小曲儿,玩儿他娘的。我做东,奉票不花喽,我看要当开腚纸了。”

殷明喜有些滞扭,苦着脸说:

“那啥,俺就不……”

钱百万忙拽住殷明喜的手说:

“哎亲家,这是干啥呢?人家崔镇长憋拉巴屈的都,你再干啥也别晒台呀你?那多啥呀你?咋的也得到块堆儿闹扯唠唠啊?我说……”

二掌柜拿眼神扫了孙二娘一眼,晒鼻蹬脸地说:

“殷大会长你咋的呀?本来今儿个应该你请客,那不啥嘛?嗨,别夹箍啦,夹夹箍箍的活,孙二娘比你强多了,最拿手!是不是孙二娘,关你筋酥皮软?”

孙二娘骂了句,“滚你娘个蛋!牛粪样儿,想泼在鲜花上,错翻了你癞蛤蟆眼皮了你?” 红着脸,转身就走。

小转轴子和小抠儿瞎起哄:

“嗬嗬,嗬嗬,孙二婶脸红喽!”

大家伙儿哈哈地顺着北二道街,从东二条道拐了个弯,又折个个,就前呼后拥的到了翠花院。老鸨子和大茶壶正在当院一棵老柳树下,懒衫衫地嗑着瓜子喝着茶。一听门外下饺子似的脚步声,吓得脸都灰了。老鸨子向大茶壶丢个眼色,大茶壶进楼招呼下大叉杆子等人,随着叩门声,老鸨子忐忑不安地打开门,虎着的脸一下子就放晴了。

“哎呀妈呀我当是谁呢,吓死我啦,我当二鬼子治安军啥地呢?啊呀,稀客呀!这、这哪阵风把你们这帮大财神爷吹来了呢,这日头爷也说不准打哪边出来?二掌柜,啊殷会长,啊崔镇长,有日子没见了,还那么有甩头子。嗬嗬钱大掌柜,快请快请!大叉杆子,快快,让姑娘们接客啦!这是咋说地呢,这财呀说来你挡都挡不住,悠悠的往你怀里钻,……”

老鸨子长的不胖不瘦,徐娘半老很是俊俏。那会说话的勾人眼睛,消魂的好看。那一道浓密黑黑的窄溜溜眉毛,更是画龙点睛的恰到好处。不过,还是多多少少透着几分刁钻邪诈。大茶壶瞅上去可不是善辈。凶狠狠的鹰勾鼻子,就够胆小的人望而胆寒。那席糜拉的小耗子眼,又阴又邪性。漏着的黑眼仁,高粱米粒大小,瞅人像蚊子叮似的,一下子就能见血。

“妈妈,俺听说你这堂子里南蛮小妞不错,喏得很,又会拉又会唱的。俺殷大会长和崔镇长就好这一口,没见识过吗,想亮亮眼。口头福嘛俺们牙口不行了,啊嗬饱饱眼福吧!啊那酴醿酒还是不错的,多弄几壶,烫得热热的。俺告诉你,这帮人嘴刁着呢,别整那马尿汤子糊弄俺?” 二掌柜咧咧呱呱地,装模作样的显得很懂行,滴水不拉地吩咐着。

“二掌柜,瞧你说的。你哪回来咱糊弄你了?要说南蛮小妞,在咱镇子上你买二两线访听访听,那可是独一无二的货色。妩媚不说,就那嗓调,音色,谁听喽谁不夸呀?就那老色鬼邓副会长听了,都没了邪念,当玉是的。” 老鸨子拿媚眼勾了勾二掌柜,显摆摆地说。

“你别拿那老死鬼说事儿,他算个啥东西?就北边开小吃铺那个,叫啥来着?啊啊,你瞅俺这记性?狗四,就是狗四。就他那媳妇,浪不丢的,有点诱人肉,他嘎巴上了。那天,按在菜墩上,搁后边就给狗四媳妇削上啦!人家那谁狗四倒完泔水回来,一瞅邓猴子正狗掏裆呢,王八火就上来了,操起菜刀,好悬没把那玩意儿给剁下来,你说啥玩意儿吧?你这旮子他没少磨锥子,还扯那个?就那损德性!” 二掌柜扒嗤地说。

“我一个开堂子的,都像你这样牙口不欠的,咱得喝西北风去?爷们不守家里的铺,才是咱的财路,置当你这么谝嗤?待会儿我让蝴蝶花陪陪你,看你这老牤子架住那牛套不?” 老鸨嗔怪地说。

“哎俺说,那江北的金螳螂老来吗,那可是个惹事儿精?听说崔镇长和吉大少爷挨枪子儿,那事儿与他有点瓜葛。打枪那下晚黑,有人见个虾米虾米的人,进了你们的堂口,那人很像金螳螂。你就没觉着有啥风咋地?狗睡觉都还把一只耳朵挨在地上呢,你个四面透风八面喘气的大活人,能没觉警?蝴蝶花可是金螳螂的老相好,铁胯子呀?” 二掌柜有所悟地问。

“那窝里踹的,还敢来呀?咱这些姑娘都恨死他了,逮着个没死拉活的,我还挨过他两脚呢?” 老鸨眼睛剜剜吃吃地一口否定。

“各位财神爷,快上屋就坐吧!八碟应季应时的小菜都摆好了,西湖龙井也沏上了,莲翠、莲花已梳洗打扮完了,伺酒的姑娘们已等不及了。愿抽两口的,咱这有上好的云土,先由姑娘伺候着,先抽两口,提提神儿。请吧我的财神大老爷!”大茶壶瞪着小黑眼仁儿,啡嗤两下鹰勾鼻儿,闻着唠的嗑有点儿糊,没等冒烟儿就适时地拿话搪过去。

“哎对对,来这噶达干啥来了,花烛月下的,扯那啥干舌头呀?姑娘们快招呼客人,都给我凉水浇头激愣点儿,别像刚过足瘾似的软绵啷当的。蝴蝶花,快陪二掌柜进屋。” 老鸨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应承着说。

嘁嘁喳喳的,一阵浪笑****蝶觅蜂过后,小蛮女莲翠、莲花,带着缕缕茉莉的清香,双双从楼上飘然而至。生得尤如孪生姐孪生妹的亲姊妹一般,仙女下凡,彩虹行空,一派江南绣女装束,俗风俗气,典雅素淡。浅浅的一笑,羞花含露。淡淡的一瞥,百媚生烟。真叫人骨酥筋软,七窍生火。二掌柜情不至禁地带头呱唧几掌,嗷嗷的叫好起哄。莲翠一派娇柔,手拂琵琶弹奏,悠悠如森林狭谷涓涓溪流水,哗哗流畅欢悦。莲花慢慢撬起甜喉,调门拿捏得贱贱慝慝,柔腔揉摸得舒服抒情,词曲粉的入骨三分,脱雅致俗,使二掌柜等猥亵客,面臊心动,耳目一新。莲花翘起皓齿,红唇翻浪:“江南啊哟好,好也么好风光哟哎哎哟,姑娘好么好像那啊哎出水芙蓉,哎哎嗳嗳哟裸呀嘛裸体坦胸花儿开哟……”

崔武听着昆曲说:

“果然声色并茂,字正腔圆呐!昆曲乃流行于江南,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不过,这两个小女子不算昆玉,只可算秦淮河上卖唱的。打情卖俏而已,实属泛味无聊?”

二掌柜咂嗖两口酴醿酒,又点上烟袋锅,朝紧挨他大腿的蝴蝶花脸上,吐了两口呛人的蛤蟆头烟雾,呛得蝴蝶花拽着陪崔武的大白梨,捂着鼻子就跑。二掌柜鬼眉鬼脸地朝崔武诡笑:“嘿嘿这帮下三滥,都有催枯拉朽的能耐,玩起被窝窃密的功夫,可以说登峰造极!你瞅她对你表面百依百顺的,暗里是龙争虎斗,说不定和谁谁插一头盖一腿的呢,比要饭的吃的家都多?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说不准啥时候把听到的闲言碎语掏嘘出来,给你惹上大麻烦?虽不像奉天的十间房那又卖又谍的日本子淫窝,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不拿点儿损招,还真没招支巴走他们?俺说铁板烧,你嗑点儿实嗑你,别秃噜反账的,你真想真亮了?真想当那汉奸镇长?你不会还有啥难言之隐吧?俺瞅你眼神有点儿涩苦不搭的,啥事儿别太强拧瓜喽!硬逞干巴强,会断轴的。”

崔武一耳听着姑苏评弹《玉蜻蜓》,一耳听着二掌柜唠噪,瞅一眼锁紧眉头正在嗑瓜子的殷明喜,很随便地说:

“可是呢,真的。大伙儿都挺得意我的,我还有啥说的。姜不辣开花在蔓,结果在土里,你能说开谎花就不结果吗?我这回也想开了,弱者磨刀霍霍太愚蠢,表里如一,也太傻,等于向对手卖自个儿性命。阿臾奉承在面上,谁不会呀?不就拿脸皮当屁股可劲造嘛,那有啥呀?背地里下黑手,使绊子,那才叫真聪明呢。对付比你强大的对手,你只有乘其不备,背后捅刀子,才能置对手于死地,而后生。当缩头乌龟谁愿当呢?是常人对付敌手的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保护自个儿和无奈的抗争。菜墩上的王八,你不伸脖,那才叫熊到家的家中奈呢。我如今已是菜墩上的王八喽,挺脖等吗?古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当‘汉奸镇长’,肯定不是石头实心的。春天窖里的萝卜,外边瞅着很光实,可心儿是糠的。这要换上邓猴子那种人,还有咱们的好啊?我这也是无奈,人能不自私吗?我这可不是高风亮节,是无奈。好死不如癞活着,走一步看一步呗!”

二掌柜听崔武说的头头是道,总觉得崔武没对自个儿说实话,就也不好再深追下去了,忙岔开说:

“这两蛮妞唱的真邪性。文雅的,唱得人成了神仙。粉的,比二人转那埋汰劲可隐晦得多啦!不像二人转那家伙血呼拉的。你听那小词,多涵蓄高深。你瞅殷大会长,手扼大罗马表,一脸的阴云,只有眼睛聚光一线,也让蛮女的情丝拽上炕了。哈哈。”

崔武明知顾问:

“他有啥愁事儿呀?”

二掌柜咳声叹气地说:

“他这愁可大敷啦!你一点没听说?”

崔武说:

“我成天价炕头挪炕梢,烟不出火不进的,我知道啥呀?就现在,那两个跟尾巴狗还在屋外站着呢。我是耳聋眼瞎,傻愣苶呆,能听见啥?”

二掌柜有苦难言的样子,矫揉造作,顾弄玄虚,欲言又止。

“唉,听完小曲儿再说吧,俺的大镇长,揪心呐!这回就指望你崔武崔镇长了。”

崔武问:

“啥事儿还指望上我啦,你别耍我的猴儿了?”

二掌柜说:

“对啦!你再追问,就自个儿刨自个儿的尾巴根子了?嘿,你半打老小子,你撅屁股能拉几个羊粑粑蛋儿,俺都不用数,就知道得小葱拌豆腐啦!你不想说,俺也不想说破。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没意思了?俺说这事儿,出人意料,情里之中。碑还是无铭的好,那才显出大英雄本色呢。不图名,不图利,不图报答,留个清名在人间!这事儿,也就你老小子做得出来吧!”

崔武说:

“你别冤枉我,我想做啥了我?我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上坟地找活人,那不大白天梦游呢吗?打肿屁股充大脸猫,我做不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爹娘,我背躬曲膝求日本人去?栽赃,栽赃!”

二掌柜拿鱼逗嘘猫,猫喵喵地瞪眼挠爪子的狡辩,完全证实了他的判断。老哥几个合计好了,要竭泽而鱼,企盼搭救吉德的人就是崔武。崔武这人,二掌柜吃透透的啦!吉德刚刚被龟河带走,崔武就露面,这不冲吉德来的冲谁来的。逗嘘逗嘘就猴急的要走马上任,这又为啥?还是为吉德。崔武会轻意的屈服于日本人?救吉德,崔武于公于私理应当仁不让,这合乎崔武为人处世的逻辑。他也只有当镇长这把杀手锏能拿住日本人,日本人想笼络人心,离了崔武玩儿不转转,非得崔武这块凝金石。崔武上任,为吉德说句话,日本人还不给面子,送个人情?

二掌柜向始终盯着他看的钱百万拍拍屁股,钱百万点点头,明白已搞[腚]定。钱百万向殷明喜耳语几句,殷明喜眉头骤然开朗,瞅着二掌柜用大拇指磕了几个头。

崔武看在眼里,当作没看见,偷偷窃笑。这几个老鬼,心里都有块明镜,啥事儿也逃不过他们的老眼睛的。嗳,彼此都不是卖瓜的王婆,心诚佛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