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磨牙
读《红》,常常觉得听到了众人物的声口,如临其境,如见其人。
袭人说话,透着一种向主流价值观念的靠拢,应该是低声下气却又原则性十足的,自觉的有目的的发言。她藉着回了一次自家,坚决拒绝了兄嫂赎她出去的思路,以自己要走为由试探与要挟宝玉,并趁机向宝玉进谏,要求宝玉按主流价值规范的要求改邪归正。
可惜她因夜间进言太辛苦,第二天就得了病(似是流行性感冒)。早已对袭人看着不顺眼同时也确实掌握了一些情况的李嬷嬷以病中的袭人躺在床上没有向她问安为由,大骂了袭人一顿。李嬷嬷确实丑恶,但读者到这里却又觉得袭人其人有人骂也并非冤枉,也骂得--尤其是揭得痛快。再者,骂归骂,影响不了袭人的前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的前程不是以挨骂为代价的?
这时凤姐来了,真真假假,烟雾迷漫,念念有词,架着李嬷嬷脚不沾地地走了,叫做把李"撮"了去了。
凤姐说起话来当是又快又脆,不容分说,一秒钟几千转,旁人根本跟不上的。
宝玉为袭人说话,说是不知谁得罪了李嬷嬷,引起晴雯不快,立即予以驳斥。与袭人说话的显示性目的性不同,晴雯的说话是反应型情绪型的,只求不吃亏,只求不窝囊,无深谋远虑,她的声气带有表面的厉害劲儿、心直口快劲儿。
袭人一病就显出麝月的责任感来了:"都顽去了,这屋子交给谁呢?……上头是灯,下头是火……"宝玉也觉得又出了一个袭人。头一个袭人不病,是没有第二个袭人出现的机会的。麝月的言语务实,声音也是老成负责的吧。
然后宝玉给麝月篦(梳)头,引起晴雯嫉妒,晴雯说了些难听的话。不论在《红》中《红》外,大而至于国际争端,小而至于姑嫂妯娌,嫉妒都是人际关系的一个重要元素,岂可不察?
宝玉正在忙于给麝月梳头,乃说晴雯磨牙,并受到晴雯的反击。宝玉有条件博爱泛爱并误以为天下诸女儿都爱自己,哪知诸女儿是互不相容的,宝玉乃显得劳神而无功,只能说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