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我飘浮在一片安详的黑暗里，这是虚无空洞的黑暗。没有光、没有颜色、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就连我自己的意识也渐渐的消失了。
我还存在么？我还在思考么？我尝试着活动身体，但我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动。我似乎是翻了一个身，但这连上下的概念都没有，我刚刚有什么动作么？
过去了多久呢？我开始想一些东西，法师学院门口的雕像在圣诞节那天会被戴上红色的锥帽样子看上去很滑稽，今天好像有历史课有点无聊，战院已经开始战场实习的倒计时了。
我刚才想什么来着？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在睁着眼睛么？我不知道，因为这是一片黑暗。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睁着眼睛的念头很强大，似乎这个想法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想着张开嘴，想着发出声音。
“要有光”
我发出声音了么？这片黑暗里没有介质，说起来我刚刚到底开没开口呢？
我还是看见了光，我是睁着眼睛的。我看见了一张很大的，上唇附近有着两撇小胡子的，有着蜿蜒曲折的褶皱的脸。虽然很吃惊，但我还是没有举起拳头打过去，那是我的老师。
他走到了窗户前拉开了窗帘，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现在大概是七点左右。阳光有些刺眼，我也没什么力气去把眼睛遮住，被子上有一套白底金边的袍子，金色的边折射太阳的光线愈发的让我睁不开眼了。
“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圣女继任典礼，昨天因为我忘了，所以没和你说。”
我略微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然后把睡衣脱掉扯过了被子上的袍子，一边套衣服一边向着卫生间走去。洗漱完毕后打起了精神的我有些惊讶的看着镜子，这身衣服不是礼服。
这身白袍看起来很宽松，但是穿在身上却很合身，金色的袖口与下摆并不是染上去的，是由金丝绣上去的，我刚想表达出自己的疑问便听见老师懒散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没拿错，那身衣服是给你穿的，这件衣服是我以前找人做的，可惜一直没机会穿，现在也不合身了，所以就送你了。”
我拿着梳子把有些乱的头发打理干净，把前面的刘海整齐的梳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从旁边的盒子里拉出了一条发带绑了一个马尾。这样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现在是七点十三分，典礼是八点开始，因为有点事情需要办所以我们要七点半到，你就不要吃早饭了，等典礼回来再说。”说着，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我从他身边走过，把床头的圣经别在了腰带上。
热水是昨晚的有点凉了，茶叶没沏开，他皱着眉头一口喝干了茶水吐掉了茶叶梗，咂了砸嘴。
“时间有点紧，我们直接传送过去吧。”他拉住我的手向前迈了一步，当他的左脚落地的时候，我们出现在了教堂的门前。
他带着我走进了教堂，和站在走廊的人打招呼，我也对他们微微点头示意。我不认识这些人。他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然后他把我带到了外面一件房子的门口，我看见门上的牌子写着忏悔室三个字。
“我去办点事，你在这等我，不要乱走，”
他对我嘱咐了一下之后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在这等而不是在温暖的室内，初春的温度还很低，这一件不厚的袍子显然不能御寒，看着忏悔室的门，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一阵风吹了过来，我略微抖了抖，敲了敲忏悔室的门，没有人回答我，我便擅自闯了进去，我想圣光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忏悔室里没有壁炉，但是和外面比起来还是好多了，我想了想还是把门虚掩上了，我不知道这门有多隔音，如果老师回来叫我我听不到估计下场不会很好。
我把袍子的下摆紧贴在小腿上，然后朝着前面的垫子跪了下去，把圣经平铺在了眼前，闭上了眼睛。我想把昨晚的梦继续下去。
还是一片黑暗，不过有了些别的东西，一条光的河流在我身下流动着，这条河流十分巨大，我对它而言似乎如同一条鰕虎鱼般渺小，我逆着光的方向，看不见尽头，但我明白这仅仅是一条支流而已，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这一条支流，我看不见更多了。我意识到现在我只能看到这些，我坦然的接受了这它，然后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圣经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空白的第一页上出现了字迹。
‘要有光’
我睁眼看向了门口，刚刚的声音是门开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干冷的空气和一个与空气一样干冷的女孩让我再没有将圣经写下去的冲动了。
她如同看不见我一般，跪在了我身边的垫子上，然后也将圣经平摊在了眼前。我注意到她圣经的第一页已经写满了文字，她翻开的是第二页，已经有一半写完了。在她努力将第二页写满的时候我仔细的打量着她。
银发灼眼，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白袍，不过在身后有一个金色的十字架，除此之外看起来比我的样式还要简单，她的手腕上有十字架的手链。银白色的链子看起来和她白皙细腻的皮肤很衬，我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因为刚刚就是这个人打短了我的创世纪。如果她也因为这目光被干扰的话我想我会开心一点。
很可惜她没有，剩下的半页圣经很快被文字铺满，她也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我。我们俩对视了一会都觉得这个举动很无聊，然后彼此错开了视线。她用双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把圣经重新放回腰间。
“走吧”她头也不回的对我说。
我没有问去那便跟了上去，我知道这个女孩是谁。
达利安·玛格丽特将要成为下一任圣女的人，她要带我去的无非是礼堂罢了。我想老师找不到我的话应该也会去礼堂吧。
我跟在她后面走出了忏悔室，然后用力的关上了忏悔室的门，室外干冷的空气让我猛的精神了不少，然后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每一任圣女在接任之前都要学习作为圣女必须学会的圣术，其中就包括了大预言术，圣女的选拔是在去年，而我也是在去年成为老师的弟子的，现在能够熟练使用大预言术的圣职者只有两个人——教皇和我的老师，其中熟练程度足以教徒的人还只有我的老师而已，没有意外的话达利安·玛格丽特将会在继任典礼完成后成为我的师妹。
想到这里，我觉得前面同那个和空气一样干冷的女孩近了很多，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由平静转变为了带了一丝亲切的平静。
我迈开腿快走了几步抓住了她的袖子，看着她的脸露出了一个微笑。
“以后，请多多指教。”可这个笑容实在是太微弱了，所以她并没有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依然是干冷干冷的像走廊外面被冻的硬邦邦的土地一样，或者用化开了一点却又被夜晚的低温冻硬了的雪来形容她更合适一些？
我们赶着钟点进入了礼堂，她穿过人群走上了为典礼搭建的台子，教皇在那已经等了一会，我在人群中找到了我的老师，他和院长大人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我直接走到了他的身前，抬头很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他愣了愣，然后满脸尴尬的蹲了下来。
“呃，抱歉。刚刚和艾尔说上话就忘了。你没在外面站这么久吧，进忏悔室了么？”
他摸了摸我的头，我把他的手拍开然后躲到了院长大人的身后，他站起身对着院长大人无奈的对院长大人摊了摊手。
“这孩子刚好有些事情要问你，一会直接让他和你回去吧。”
院长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老师噤声。典礼开始了。
仪式很简单，教皇问问题，玛格丽特回答问题，教皇对答案很满意，然后把象征着圣女身份的项链戴在了她身上，仪式结束。
刚刚接任的圣女从台子上走了下来，人们为她让开道路目送她走出了礼堂的大门，刚刚安静下来的人们开始喧哗了起来，然后以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走出了礼堂。
我跟着院长大人往裁判院走去，路上的行人很多，冬日上午的八点半还很冷，人们大多紧着衣服行色匆匆朝着目标走去，我与院长大人看起来却有些悠闲了。
院长悠闲一点没关系，因为他穿的很厚还围了围巾，我穿的相比较而言就很薄了，于是我不再跟在他身后而是加快脚步向着裁判院走了过去。
裁判院周围的人很少，门卫朝我身后看了一眼便打开了大门，我走进了院里，两旁的人们纷纷向我和我身后的院长打招呼，我略微点点头，然后走向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从我身后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坐在了他的位子上，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办公桌的对面。
“那么，多兰你想问点什么？”
我摇了摇头，从腰间抽出圣经随便从中间翻开了一页用手举着给院长看，上面很简单的写了三个字‘我饿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在外面吃就好了，现在到了院里我上那给你弄吃的去。”院长用很微妙的表情埋怨着我。
我依旧举着圣经，在‘我饿了’的下面写上了‘当时没饿’。
院长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推门出去。不一会转了回来，手里拎着一包饼干。他把饼干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沏了杯茶放在了我眼前。
“吃吧，我从别人那给你要的。”
我先喝茶润了润喉咙，然后拿起饼干一块一块的吃了起来。这饼干不是很好吃，尝起来就是便宜货，微妙的甜味和口感会让人觉得略不爽。我一口半块两口一块的慢慢吃完了半袋，然后端起茶杯喝掉了剩下的半杯茶。
在我啃饼干的时候院长已经批完了两份文件并把他们折好放在了信封里，在我把饼干放下之后，他也同时放下了手里的信。
“那么，多兰你想问我点什么？”
我组织着语言，其实本来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但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有没有背叛圣光的人？’‘有没有圣职者背离了自己的责任？’我把手指放在圣经的书页上，很久也没有写下点什么。
院长也没再说话，只是很平静的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意义而且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