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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1 玉佩 连情 一乞丐

想起自己的玉佩还在她的身上,沧弦扔下饭钱,无奈纵身也跟着跳窗追了去。

那两个汉子为何要穷追着不放?他站在拐角的屋檐上看戏,也不急着现身要回玉佩。

“小乞丐,无路可逃了吧,竟敢偷爷俩的银两,活得不耐烦来了。”两个汉子一前一后堵住了桑雨的去路。

“你们哪只眼睛瞧见了?”糟了,自己怎么会这么笨,尽往死胡同里钻。桑雨灵动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

“我们两只眼睛都瞧见了,少废话,快把银两还来,否则……”两个汉子冷哼两声,持刀将她围逼进角落,用行动代替了他们接下来威胁的话。

“既然是瞧见了,就不算偷。”桑雨毫不示弱,想要回他们的银两,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更何况,这银两是奶娘顶着大太阳在路旁跪了一天,路人施舍给的银两。他们居然不仅抢得光明正大,还恶人先告状。

“一个小小乞丐,竟敢贫嘴,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其中一个汉子说话间,就是一刀朝她挥过去。

桑雨灵机往下一蹲,避过一刀,退出他们的包围。向他们扮了个鬼脸,狡黠一笑,运气扔去手中被她啃得只剩下骨头的鸡腿,打飞了那个汉子手中的刀。对付这两个人,她的三脚猫工夫还是绰绰有余的。

“铛。”刀子不客气地直接掉落在他的脚上。桑雨又趁机抬起脚,踹飞这个先动手打人的蛇眉鼠眼。

另一个汉子诧愕地看着同伴以狗吃屎的模样趴在地上,扭曲的面部表情,痛苦地两手又是抱脚,又是紧紧捂着身下的某个重要部位,吃痛地发出声声哀嚎声。让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冷不防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仗势欺人,也就只有你们叶家寨的人了,不过你这叫声我爱听。”桑雨拍拍两手,小脸划过一道愉悦的神采。

“小乞丐,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了。”见同伴遭了秧,面子上挂不住,便定了定神,手中的刀子狠狠朝她飞去。

桑雨飞身避过,还未等她落定,那个汉子手中又飞出一道暗器。

“小心。”站在屋檐上看热闹的沧弦,从袖中飞出小石子,及时打飞了还在途中的暗器,他身轻如燕地从屋檐上,旋身下来。

“你是谁?竟敢惹叶家寨的人,少在这里多管闲事。”还没解决眼前这个小乞丐,又来一个救兵,这让他如何是好。汉子紧紧握着刀柄,开始慌了神。

“闲来无事的人才会管闲事啊。”又是叶家寨!再来十个叶家寨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现在区区他们两个鼠辈。

近来他是不是真的挺闲来无事了,还从来没有为这种小事出过手。沧弦回头瞧了瞧闪了神的桑雨,还不是为了那块破玉,他不禁拢紧了俊美。

“就冲你们这态度,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们的小命,如果还想活得久一点,就立马给我闪人。”这两个小罗罗只需吓唬吓唬就够了,务须他亲自动手。

沧弦眯细了眼,这几年来,叶家寨称霸这一带,几乎垄断了这一带的生意,欺压百姓屡屡时有发生。有如此作为,背后是谁在给他撑腰呢?沧弦嘴角的笑意发出阵阵寒意,心中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是他!刚刚抢了他的饭菜,他该不是来向她要回他的饭菜吧?可是饭菜已经装在她的肚子里了,难不成要她吐出来吗?

桑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她十分谢谢他的出手相救。只是现在还没摆脱两个要命的追命鬼,现在又来一个向她要饭钱的人,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耗在这里,她得赶紧想个法子脱身才是上上策。

“你快点给他们一点教训啦,要不然他们又要来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桑雨上前可怜兮兮地露出受伤的表情,小手轻拽沧弦的衣角以博同情。

他方才淡定自然的神态,矫捷的身手,他的武功肯定不会输给眼前这两个碍眼的汉子。

沧弦见她满是脏兮兮的小脸表情丰富,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睛,不知在打什么注意,他也没急着戳穿。只是她现在的神态与她先前在林中那伤恸的模样截然不同,在她的身上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差情绪,她小小的身躯里到底隐藏着多少故事,经历着怎样的生活?这一份好奇心,迫切他想了解眼前这一个小人儿,他为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宛然一笑。

他一身洒脱,狂野不羁的俊脸。桑雨望进他明朗深沉的眼眸,胸口的心砰然地漏跳了一拍,脸上淡淡浮上一层红晕。

他的眼睛似一潭泛潋涟的湖水,将她包围在其中。像是被他偷窥了什么,桑雨撇开脸,不再与他对视,掩饰起自己的心慌。沧弦却满足地看着她变幻的神情,很有一种想一直这样看下去的阵势。

“敢问公子姓名?”被晾在一边的两个不怕死的男人,居然煞风景地向他索要姓名。

“还不快滚。”沧弦收起笑意,冷目灼灼地扫他们一眼。这是在考验他的忍耐度吗?他可没兴趣再说第三遍让人滚的话,这回显得他很没有礼貌。

受到他的冷眼待遇,吓得他们脊背冷飕飕地冒汗。还健全的汉子扔下受伤的同伴,很没义气地先行一步拔腿就跑。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她还没完全出气呢。而且他们走了,她要怎么溜走啊,桑雨殷切地望着他们落跑的身影,希望能够倒着回来。

“一群鼠胆。”她诅咒地低喃了一句。

“哦?以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置他们?”沧弦弯下身子与她平视。

“呃?这个……”这一点她倒是没想过。她一心只盘算着在他们打斗之时,也好给她开溜的机会,现在只剩下眼前这个看似并不怎么好对付的人,该怎么办呢?

桑雨低下头,硬着头皮,将他当成路人甲地故作不认识,从他的身边悄悄越过。

天色已然不早,大街小巷的商铺应该相继关门歇业了吧。她必须在药店关门前赶到,奶娘还等着她回去呢。

沧弦跨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人前人后,她的态度也未免转变得太快了吧!拿了他的嘲风玉,吃了霸王餐,现在好歹又久了她一命,她就没有一点表示?

别的女人想尽办法亲近他,她却见他如老鼠躲猫,头一次被人无视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你的饭钱我以后再还你嘛。”小气的男人,看他楚楚衣衫的模样,定是个有钱之人,还与她这般计较。桑雨揣紧了胸前的银两,这钱她另有用途,可不能被他抢了去。

沧弦凑近一张脸与她直视。引来她一阵慌乱,屏住了呼吸,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过于亲近的距离。

“那么我救了你又该如何谢我啊?”她双眸剪水,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睑一张一合地在跳动着,眼前离他一步之外的人儿怎就这么轻易引起了他的兴趣?尤其是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似是他很久没有闻到过的香味,像是一种久后相逢的味道,是他记忆尘封中的味道吗?他说不清,道不明,那牵动的心弦怎会如此的敏感?

“你想我怎么谢你?”难不成要她磕头谢过不成?爱计较的男人,桑雨又给他扣了一顶帽子,干脆把问题抛给他,由他来裁决,只要现在马上让她离开就成。

“你的名字。”

奇怪的男人。这是桑雨对他的第三个印象,这与她的名字有何干系?她蹙眉颦眼,狐疑地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知道你的名字,也好找你还我的人情啊。”看出她的疑惑,沧弦上前在她的耳边轻道。

他突来的亲昵动作,桑雨僵直了身躯,再一次忘了呼吸。他温带湿热的气息随着话语的节拍,环绕在她的耳边,顷刻传遍她的全身,潮热的红晕再一次扑上她的面颊。

她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引来沧弦饶有兴趣的眼眸,凝视着她小脸上千变的情绪,似找到了一件什么新鲜的事物。

他为什么这样注视着她?那一双目若朗星的眼眸似要洞穿她的一切,桑雨再一次抗拒地与他保持距离。

“桑雨。”她得赶紧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况且时间不等人,抬头瞧了一眼渐入黑夜的天,她得赶紧去药铺抓药。

桑雨报上自己的姓名,不经他的同意,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从她的鼻尖一掠而过,桑雨回头看了身后没再追上来的男人一眼。

衣衫屡屡,那一身桀骜不驯的感觉,却又深沉的内敛气质,怎会有如此矛盾的差距一并出现在他的身上?桑雨并没有停下她的脚步,直奔药铺的方向跑去。

“小气又爱计较的怪男人。”她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别在背后骂我哦。”

这样他都能听得见?他的耳朵是什么做的?是顺风耳吗?桑雨感觉到背后那一抹注视着她离去的目光,火辣辣地引来她脊背一阵微微轻颤。

她加快脚步逃离他的视线。沧弦没有急着要回他的玉佩,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这么做,像是在等待与她的再一次相遇,他的嘴角噙上一丝连他自己也难以琢磨的笑意。

第二章2

月朗星疏的夜晚,白天喧闹的大街,此刻万簌俱寂。夜入三更之时,皎洁柔和的月光熏染着黑夜的宁静。

一道蓝影如鸟之翼,轻而易举地飞进了依旧烛光盏盏的叶家寨高耸的围墙。藏身在斑驳的树影下,观察着地形。

巡逻的士兵一波又一波地经过,沧弦冷笑一声,悄无声息地抓来一个巡逻士兵。

“说!你们寨主的义女住在哪个楼阁?”先去瞧瞧这个传闻中的天仙美女,再去办正事也不迟。沧弦嬉皮笑脸地凑近脸问。他可没兴致在这里飞檐走壁地去寻找。

“在东,东面的……的丹,丹心阁。”突然被人劫持,士兵两脚发软地站不住脚,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

他的态度好像很和气的吧?还没对他施加压力就吓成这个样子了?实在很没骨气耶。沧弦开始为他们的寨主悲哀起来,养了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他轻轻一扬手,一颗小石子打中了士兵的睡穴。

趁着这风清月高的好天气,就让他在这里睡上一觉吧。巡逻这么累的苦差事也不差他一人。他避开又一波前来的巡逻士兵,往东面的丹心阁飞去。

飘然的云朵遮去月的余光,掩去了沧弦的身影。他足踏片瓦,翻身至屋梁下,轻矫迅捷地倒悬在丹心阁的梁柱上,透过窗棂隙缝往里看。

屋内灯火点点。他轻声打开半掩的窗棂,便瞧见一抹侧着身子,披着罗衫的倩影,轻靠在床沿上背对着他。

这么晚了怎还没入睡?沧弦挪动身子调整自己的位置,想看清她的容颜,屋内的人儿,纤纤素手中的玉佩夺去了他所有的神智。

睚眦玉!际寒的睚眦玉怎会出现在这里?那悄无声息滴落在玉上的泪,还是没有逃过沧弦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人儿似乎也是同病相怜啊。他记得寡言的际寒,独自在夜里愁楚的模样,那一张常年冷冰冰到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的柔情姿态,是与这个屋内的人有关吗?

他扬扬眉,想起白天听到的消息,不久后她将要嫁给都尉府的儿子,嘴角不禁浮上笑意。这消息传到际寒的耳里,不知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快抓小偷,有小偷啊!!”不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叫喊声,原本安静的叶家寨顿时热闹起来。

不会吧!他隐藏得这么好怎么被发现的?这也太悬乎了,是他小看了叶家寨吗?沧弦摸摸鼻子,翻身上了屋檐,便瞧见一个黑影在他眼前闪过。

他跟上前去,是谁与他志同道合,专挑这个好做坏事的时刻出来溜达。可是也应该先把功夫练好了再出门吧!

眼见着那个黑影纵身越过湖,快要喂进湖里之时,沧弦快一步掠身救起险些掉进湖里的人儿。

“桑雨!?”沧弦落定地面,看清怀中之人后,躲进了假山后面,避过急急赶来的巡逻士兵。

她就那么喜欢尝一下湖水的味道吗?

又是那一个熟悉的味道……桑雨胸口传来的刺痛疼痛难当,渐渐吞嗤她的意识。小嘴喃喃地想说什么,却张着嘴使不上力气,无边无际的黑暗倾泻而来。桑雨昏眩地倒在他的怀里,嘴角划过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受伤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很想与她再一次相遇,可也不需要这么强烈的场面吧?!

桑雨胸口鲜明的血迹,提醒着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沧弦打横抱起怀中之人,朝安全的地方转移。

“快,传令下去,让手下人提高警觉。”沧弦带她来到自己的分宫,分毫不敢怠慢地把她放在床上。

“是,请主子放心。”真是大跌眼镜,主子什么时候转性会带女人来自己的分宫了,而且还是一个受伤的人。虽是惊讶,时常跟在沧弦身边的铁川,得令后,还是不敢多问,随即带上门出去办事了。

沧弦解开桑雨的衣带,想脱去她的衣服,却见她手上紧抓着一袋东西。他打开一看,里面竟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会出现在叶家寨就为偷这些银两?沧弦的俊眉拧成一条线。这个世界有多少人为财而死,想不到自己救起的人,也不过是个贪财之人。人已昏迷,还紧抓着这袋银子不放。

多年来,在外闯荡的经历,磨练了他的各方面,他何时有看走眼的时候?是她天真的笑颜,让他失足了吗?

他躁烦地拿过那袋银两,继续解开她的中衣,他的嘲风玉竟出现在她的脖颈上。

沧弦凝视着那张昏迷中的睡脸,心情淆乱。一颗凉了的心融融地跳过一丝欣喜。即使不懂这块玉的真正价值,但光看玉本身的色泽,就能卖个好价钱,纵然要一座城池也不在话下,那么为何她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都尉府偷银两?

是因为她将他的玉佩没有卖掉,贴身地挂在脖子上的缘故吗?他的心竟然会有喜悦之感。

意识不清的桑雨拧紧的眉毛始终未舒展开来,翘卷的睫毛在不安的颤动着。她的伤口依旧向外淌着血,周边血迹已成暗红色,这分明是被喂了毒的暗器所伤。

沧弦那一双紧盯着桑雨伤口的黑眸,深沉的望不见底,双眉紧紧纠结在一起。那是一种默默的怜惜,是一种无声的担心。他不敢迟疑地低下头吮上她的伤口,如果再不把毒吸出来,她的命恐怕就熬不过今夜了。

胸口传来的阵痛,换来桑雨痛苦的呻吟。昏迷中的她抗拒地往里缩,沧弦按住她昏迷不醒中仍旧还在不老实的身躯,强行清理她带毒的伤口。

沧弦洒上药粉合上她的中衣,喂了一颗隐观的灵丹妙药后,才放心地放过她的挣扎。

他将她盖上锦被后,取来毛巾擦净她脸上的污垢。一张素白的小脸韶颜清灵,却也淡定地柔中带着坚强。他又为桑雨洗净了手,望着那一双如柔荑的手,凝视了良久,为何她的身体与气韵隐约地透着与她的身份那么的格格不入?

沧弦拉回自己过于出神过于认真过头的思绪,厌烦地把她的手放进锦被中,动作却是那样的轻柔。反而他的不耐烦却是在排斥自己突然之间不该有的情绪,和那从未因为一个女人而浪费他的时间去想那样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而在把她的手放进锦被中的同时,桑雨手腕中带着的东西夺去了他所有的情绪和注意力。

那小巧的东西虽已陈旧暗黄,却有她把它当成珍贵的东西在看待的痕迹。上好的锦布,那上面依旧还在闪着光的珍珠。这应该是一个香包吧,像是他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一样,丝毫不觉得陌生。

他凑近一闻,和她身上的香味是吻合的。那一种陌生的熟悉,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能用什么来解释?他困顿的茫然,久久地望着她,只有眼中复杂的色彩,让他有了一种想探索的欲望。

不知是伤口毒性太强,还是药性发作,桑雨额头开始冒出热汗,流过鬓腮。素白的小脸漾出两朵不正常的红晕,身子燥热地想扔开身上的锦被,想出来透透气的欲望愈来愈强烈,难喘的气息和呻吟声从她的口中不断逸出来。外边却似乎一直有人在与她作对,让她动弹不得。

三天来,沧弦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守在她的身边,不觉疲惫的照料着她。守在门外的铁川则是跌破了眼镜,开始怀疑里头的人是不是他效忠多年的主子。

他的主子可是连一刻都呆不住的人,怎可能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能在屋子里待上那么多天而不出门?一颗从不受约束的心,一个逍遥自在惯的人,突然停步,这代表着什么?

昏睡中的桑雨意识不清地时常陷入梦呓之中,模糊不清的呓语不断,带着哭腔声扰乱了沧弦的心智。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又或者是沉浸在了记忆里的某处,不为他所知的人和事中。沧弦靠近她的脸庞,试图想听清她断断续续的话语。

他可以为她清理伤口,可以为她拭去汗水,让她身上的痛楚降到最低,可是她的世界将他隔绝在外面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每每当她再一次陷入梦呓之中时,沧弦就会试图地唤醒她。

“我叫沧弦,我是沧弦,记住我的名字,桑雨,听到了没有。”他在她的耳边说着,不允她的拒绝,话音不带一丝的犹豫。

桑雨只觉得自己睡得好不安稳,纷乱不堪的往事,纷纷片片地朝她袭来,杂乱地让她身陷沼泽之中,越陷越深,越深越让她无法抽身离开。

沧弦……沧弦……是谁在与她说话,好吵,她好不想醒来。被迫启开的眼睑,朦朦胧胧……有蓝色的影子……

第二章3

某日的深夜。桑雨秀眸惺忪,模糊不清的视线渐渐清晰。

陌生的环境,让她很不安宁地想起身坐起来。灯烛下,一身蓝衣,一张手托着腮,闭目养神的倦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微微一动,扯痛胸口的伤愈,传来的痛楚将她还处在浑浊不清的思绪倒拉回去。

“你醒了?”浅眠中的沧弦被她细微的声音惊醒。昏睡了快三天三夜了,是该醒了。要不然再不给他醒来,他就要拿着药瓶向隐观兴师问罪去了。听说他研制的药在外头可是千金难买的,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她居然给他昏睡了那么久才醒来。

“你……沧弦……”桑雨寻求确定的目光看着他。

她方才想起是谁在为她拭汗清理伤口,掩不住的红晕染上脸颊,她下意识地拉高身上的锦被。

在叶家寨是一抹蓝影救了她,还没等她看清他的面容就晕眩了过去。而在蓝影的怀里,她依稀记得留在鼻间的那一股熟悉的味道,和林中救她的人身上的檀木磬香是那么的吻合。

是他救了她吗?桑雨朝沧弦看去,发觉他黑亮的眼眸正揪着她瞧着。

“你记得我?记得我多少?”沧弦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看得她意乱。

“是……你救了我。”避开他灼人的眼眸,失措地撑着两手想起来,肩上的锦被滑落下来。她再一次拉紧锦被,粉腮更加地潮红。

“现在害羞,已经来不及了。”他该看的都看了,现在才知道遮掩是不是已经太晚了点。沧弦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还记得什么?”

“我的东西呢?”她还记得在混沌之中,是他一声声在告诉着他的名字,让她不得不铭记在心。是一种强迫吗?也不尽然,是他的叫唤让她远离了纷乱不堪的过往。桑雨嗓音略带着沙哑,她突然记起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是那些银两吗?”沧弦带着期翼的目光黯淡下来,他在等待着她还记得些什么,却并未料到那一些钱财是她惦记着的东西。对她而言那些钱财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吗?沧弦不禁冷下一张脸,“丢了。”

丢了??这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才得来的,他怎么可以不经她的同意就擅自将那些银两丢了呢?想到乞儿那一双渴望生命的眼眸,桑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再也经不起再失去亲人的打击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她紧紧锁着他的幽怨的眼神是在责怪他吗?这是他救她应得的回报?

沧弦靠近她,直视她脖子上的嘲风玉。

桑雨拉紧胸前的锦被,见他的眼神落定在她脖子上的玉佩后,愤愤地伸手拽下玉佩,“还给你。”

“你知道这玉佩是我的?既然那么想要钱,为何不卖了你手中的玉?”沧弦突然有些摸不透她,那些偷来的银两只是这块玉的冰山一角,她何必再去冒着生命危险去偷那些银两呢?而一个以乞讨为生的人怎又会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卖玉?她从未想过,就如她从未想过为何不卖。原来他拭去温度的脸,眼中突来的冷漠与鄙夷,是将她看成了爱财的小人。殊不知,那些银两是用来救命的,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桑雨轻笑出了声,眼中的泪克制不住地往下掉,她甩开他的手,想下床去,却找不到她的鞋子与衣服。

“别动!三更半夜你想去干嘛。”沧弦不经她的同意,将她按回床上。

“让开,我要去看乞儿和奶娘。”桑雨依旧抗拒着,眼中的泪不断地涌现出来。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千万不能再有事啊。

乞儿?奶娘?偷银两是为了谁?林中采药又是为了谁?是他们吗?这几天来,她口中呓语的又是谁?这一种得不到答案的无边揣测,如一股无法发作的气憋闷在心底,令他大为反感。

“睡觉!如果你的伤口再裂,我就无药给你治了。”见她还是那么的不安分,干脆跳进锦被中,将她禁锢在怀中。

他不是讨厌她吗?干嘛还要这么亲近与她。桑雨抗拒地想离开他的怀抱,两只小手钻进他们之间,抵住他的胸膛。

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必须去看看乞儿和奶娘。出于男女之别,她也不该与他同睡在一张床上。

“放心,我还不会乘人之危。”她是嫌他还不够折腾他吗?沧弦收了收手臂,把她更紧地抱在怀里。他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是铁人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不能再让我成了罪人……”他们千万不能有事啊。桑雨发现自己的抗拒起不到任何作用,见他没有其他举动,便也不再抗拒了。

罪人?这从何谈起?她在担心着什么?

桑雨闻着他身上的檀木磬香,带着他暖暖的体温,竟抚慰了她的焦虑。

当她被暗器所伤,正当她昏迷之际,是这一抹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安心,没来由地将自己的全部交由他。他闭着眼的倦容,是这张脸的主人不但救了她多次,还照顾了她那么多天,桑雨羞涩之余带着感激的酸涩。

她原本有一个完满的家,却在十年前她的家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奶娘的女儿虽不是她害的,但却也是代替她死在了府中,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他们一定会了以防后患斩草除根的。

那一场在黑夜中燃烧的家,大火之下的哀嚎与哭声,处处凄厉;尸骨遍地的院子,弥漫着焦灼的熏臭味;塌方的屋檐,摇摇欲坠。炯炯烈火灼烧了她的心,深深地烙在了心底,挥之不去。

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不止为家人,还有那一个与她素昧谋面的男孩子,为了救他们,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出那一片火海,是这个信念坚持着她活到现在。

“爹,娘……”桑雨进入了梦呓中,一颗颗酸楚的泪水划过她的鬓腮。多年来压抑在她心中对亲人的思念倾泻而出,一双小手不知不觉地环住了沧弦的身躯,像是在害怕失去着什么。

沧弦听着她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呓语,神情凝重,如一朵乌云,久久化不开来。

他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调整了位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桑雨,此时毫无保留地偎进了他的怀里。小脸蹭向他的脖颈,寻求最舒逸的位置后,伴着沧弦身上的味道,抚慰她不安的心绪,沉沉入睡了。

不知道她醒来后会是什么表情?沧弦紧了紧手臂,听着她渐渐步入平稳的呼吸声,嘴角悄悄带上了一丝笑意,一身的倦意袭上来,一颗长年漂泊的心此时也拥着佳人睡去。

第二章4

清晨,东升的太阳,带着些许的暖意,已透过窗棂斜射进来。睡够的桑雨动了动眼睑,满足地醒来。当她一睁眼,入眼的是穿着一身蓝衣的稳健胸膛,依稀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膛的主人富有节律的心跳声。

桑雨的思维渐渐步入正轨清晰起来,她抬头便是一张还在熟睡中带着一抹笑意的睡脸,他均匀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边,引来一阵悸动。

她怎么会枕在他的手臂上睡着的,而且还睡得如此安稳?她又发现自己的手还紧抱着他的胸膛,一张小脸已然成酡红色。

桑雨挪动身子,想与他保持一点距离,却引来沧弦更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她一时心慌,两只脚已不经大脑地将他踢下了床,等她收回脚为时已晚。

“啊……”不出意外地引来一声尖叫。

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桑雨一双小手捂着脸,睁着一只眼,从指缝里偷看他的惨状。

谋杀啊!她的起床气未免也太大了点吧?他怎么会被人睡得踢下了床?真是他沧弦这辈子莫大的耻辱,他摸着摔疼的屁股,扭曲着一张脸起来。

桑雨轻灵地笑出了声。在阳光下,她裸入在外的肌肤胜雪,俏皮清艳的模样,带着脱俗的韵味,她毫不加修饰的样子便能勾引住人的思绪。

对着沧弦邪魅的笑脸,桑雨即刻止住了笑声。

一大清早守在门外的铁川和秦岩听到一声惨叫声后,还以为里面发生了重大命案,以保护主子的姿势第一时间闯了进来。看到主人狼狈的模样,多少猜到了主子受到了什么待遇。

在房门被打开的前一刻,沧弦快一步地射下账帘,掩去桑雨羞人的模样,不让任何人看了去。

铁川和秦岩虽然很想笑,却见屋内怪异的气氛和主子想杀人的表情,开始后悔自己可以不要那么忠心。

“我们为主子和桑雨姑娘去准备早餐去。”一阵头皮发麻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铁川赶紧找了一个借口,拉着还在发愣中的秦岩出去。

“慢着,秦岩,你不给我好好看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沧弦眼中冒着一团火。

秦岩苦着一张脸答不上来。如果他说把家看丢了,被去做客的随兮嫌他太吵赶了出来,不知道他的下场会是被蒸了还是会被煮了。

“随兮公子说我可能会多一个主子,叫我来认识一下。”在被赶出来之前,随兮捏着下巴,慎重其事地告诉他,他将可能会多一个女主子要伺候。照现在这个情势看来,似乎是真的,秦岩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硬着头皮搪塞。

只是这女主子,他恐怕伺候不起啊,秦岩张着嘴想说什么,却看到主子想杀人的模样,到口的话给硬生生吞回了肚子。

“那么你现在看到了?”沧弦压下怒火,咧着满嘴的笑意,目光冷冷地紧锁着眼前的两个很煞风景的人。

“嗯。”秦岩顺应地点了点头,随着沧弦渐消的笑意,他才感到那一抹笑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警示,即刻又矢口否认。

他怎么会有一个笨得估计连猪的爹娘都快认不出来的兄弟呢?不知道察言观色这四个字事怎么写的吗?他以为把头摇成扇子,就能熄火啊,那只会把火煽得越来越猛烈。铁川在引火上身之前,连拉带扯地把秦岩拽出屋子。

“他们是谁啊?”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的桑雨,撩起窗帘,探出脑袋来。

“在你的脑子里不要想着别人。”至少在他的面前他不允许她想着别人,沧弦扶正她,语气阴沉。

“凭什么?”她才不怕他呢!在他语带命令的目光下,桑雨尤为不快。他最多是一个救了她命的恩人,就凭这一点他就想控制她的思想了吗?

“就凭你这一生一世都得呆在我的身边,这个理由你满意吗?”沧弦回答地饶有兴致。

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不让她想别人,还得寸进尺地想要她呆在他身边一生一世?控制她的思想还不瞒足,现在又想控制她的人生自由?她可不是一个让人随意主宰的泥偶人。

“没门儿。”桑雨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反驳他。这个世界哪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谁能控制她?她不会让这种可笑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别把结论下的太早。”沧弦恣意地偷袭了一下她的吻,脸上噙上了一层颇有深意的笑容,凝视着她。

“你……”一颗心因他的举动而乱了章法。他那眼神,像极了猎人锁定了他的猎物般,那么笃定,那么胸有成竹。桑雨浑身颤栗了一下往后缩去,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反击。她只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猎物……

“小气又爱计较的怪男人之后要不要加上无耻,霸道还是下流?”沧弦在一旁好心地为她提供词汇,寻求她的意见,并将受惊的小羔羊拉至身边,趁着她发呆之余,拉下护住她身体的锦被,径自替她换起药来。

桑雨本能地想去捡锦被,但被挟持住的身体却无法动弹。一双眼睛愤愤地盯着他,涨红的小脸却无法掩饰她内心的悸动。

“又不是第一次看了。”沧弦发现捉弄她是一件非常令人愉悦的事情,她那零露瀼瀼的双瞳带着不甘愿的羞涩与抗衡,很容易撩起他的兴趣。

桑雨停下抗拒的动作。他紧锁剑眉下的温柔眼眸,只是专注地细看着她的伤口,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仔细清理着,并没有其他不轨的痕迹。

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她一刻也琢磨不透。猎人的眼神有的只是强烈的占有欲和抓到猎物后的冷酷与满足的笑容,而不该有的是温柔。

被人捧在手里的关心,在失去亲人后已成为她的奢侈品,她只能在梦中寻求。从不敢奢望还会有这么一天,而这种梦寐以求的关爱,却是眼前这个与她素昧谋生的人身上得到。一股滋生的酸楚味道再一次涌上心头。

沧弦处理完她的伤口,轻柔地为她合上中衣。发现她很喜欢神游太虚,他的眼眸中因此写满了不快。

“你又在想什么?”抵触不到她的内心,让他身上的每一个神经都愤抗起来,如一条鸿沟在划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如果我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呢?”他余留的温柔掺夹上愤愤然的模样,令桑雨清灵地笑出了声。原来她可以牵动他的情绪,这是不是可以代表着她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在乎她?

沧弦搂紧她的纤腰,温热的气息飘飘然地划过桑雨的脖子,引来她的不自在,想躲藏,却又无处藏身。被迫与他那一双突尔诡异地眼眸对视,陌生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这是怎么了?桑雨强逼着胸口那颗迷乱的心稳定下来,这种处在劣势地位的情势,让她很难静下心来。

沧弦莞尔握住她不安的小手,扑捉住她正在躲闪的唇瓣,带着邪恶的笑意,享受着她的芳香。

“不要轻易试探我的底线。”他恣意地欣赏着她柔嫩的唇瓣,因他变得色泽红润而更加的诱人。

“你不是正人君子。”他居然用这种卑劣的小人手段对付她,桑雨气忿地冷下脸,可是微微带着矜持的神色让她显得毫无气势。

“不要用这种神态瞧着我。”谢谢她瞧得起他,将他归类为正人君子。不过如果再这样看着他,他不保自己这个正人君子会兽性大发。

“你……”他眼中令人琢磨不定的邪魅,眼前这个男人就不能用常人的方式去揣测他的下一步会做什么。桑雨挣脱被束缚的手,护住自己的双唇,以防他再次造次。

“不想再这样下去,那就去净个身子,注意不要湿了伤口。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叫一声便是了。”沧弦对她的动作不以为然,自顾交代完后,留下一室的安静给她,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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