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相爱不过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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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爱不过一世(骆小冉)

楔子 轮回道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

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极西的净土之上,佛香缭绕,女子在佛前长跪不起。

她只是跪在那儿,不言不语,不知过了多少年。

许久,一人来到她身后,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只需堪破这最后一关,你便离佛的果位近了一步,何不放下过往呢?”

女子并没有起身,只是开口道:“他尚在三界六道中受苦,我又如何安心成佛?”

那人无语,只好口宣佛号,静立在一旁。

天界隐隐有佛音传来,佛的宝象霎那之间放出光华,佛问:“既如此,你下那尘世一遭,将他寻回,何如?”

“可若他不愿归来,又当如何?”女子身后那人又问道。

“若他不愿归来,那我便陪他一道在尘世间沉沦,他要成佛,我陪他成佛,”女子低声道:“若他要成魔,我亦陪他入魔。”

“你真的愿意舍弃自己千年的修行,只是为了下界去寻他一遭?”佛问,有些叹息:“你只差一步便进了佛的果位,你真的可以放弃吗?”

“他尚在三界中沉沦,”女子依旧答道:“叫我如何安心成佛?”

“既如此,那你便去吧……”佛长叹道:“只是你这一去,必须要散去你所有的神通,只以一个凡人的力量找到他,我只给你一个机会一世的光阴,若一世之内,你找不到他,那你将和他一样,饱受那轮回之苦,你可愿意?”

“我愿意。”女子深深地在佛前跪拜:“那如此,我便去了。”

“唉——”一直在女子身后的那人长叹:“我佛,便让她如此便去了吗?”

“若堪不破这最后一关,她如何成佛?”佛祖长叹:“便由她去了吧。”

那人身后一人突然道:“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让我下世赎了这罪过吧!”

佛看了那人一眼,微笑摇头:“此事与你无关,若无你,这一切还是会发生的,无需自责……不过,若你真的要赎罪,便随着明镜一道下世吧。”

先前那人身后原本跟着两个身影,一道身影离开之后,另外一道身影迟疑了一会,没向他们报备,便也私自离去,留下来的那人看着佛祖:“我佛慈悲,不拦住他吗?”

“阿弥陀佛,虽是孽缘,终究也是缘,即使是我,也不能轻易阻拦,”佛主拈花一笑:“就让他们一道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终究还是靠他们自己化解。”

“既如此,让我也随他们下一道尘世吧,”那人长叹道:“其实最初的因,还是我引起的,那么这果,便让我来解决吧。”

“如此也好,”佛祖笑:“那你便去吧。”

第一章 终相遇

芙蓉镇,小雪初晴。

虽然天气寒冷,镇上却依旧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镇外不远处,五人骑马而至,五人皆是黑衣,头戴斗笠,面容看不真切,其中三人身体矫健,中间的两人虽然身材比较娇小,看起来却还是很健朗。

一行人进入小镇,人来人往的,不由得放慢了步伐。

下马采买了一些必要的干粮,,五人正欲离开,为首的男子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皱起了眉,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卖干粮的小伙计看了看不动的五人,小声回头跟掌柜的嘀咕了什么,掌柜的仔细打量了五人,神情凝重的点点头,低头吩咐了伙计几句。

一时间,伙计连忙向周围人群小声说了什么,人们看了这五个人一眼,都小心的跟着周围的人说些什么,同时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男子看了看周围,嘴角扬起轻蔑的笑,不说什么,转身上马,待身后四人也上了马,不再看周围,策马离开,并不因为在镇上人多而放慢了脚步。

变故便是在那时候发生的。

快出镇门那一刻,人群里突然闪出一道白色的身影,竟到了路中央来,眼看着马儿即将过来,那人却似被吓得呆傻了一般,竟直直立在那儿不知闪躲。

马儿受了惊吓,人立而起,眼看着就要往那人身上踏去!

周围的人连忙闭上眼睛,不忍眼睁睁地看惨剧发生。

一阵马嘶之后,人们小心地睁开眼,并没有看到血淋淋的场景,舒了一口气,连忙去看刚刚的那人,心道是谁这么冒失。

下一刻,就被男子脸上的阴冷给吓到。

马儿在一旁喷着气,颜诺寒着一张脸,左手紧握住女子的手腕让她不能动弹,右手掐住白衣女子的脖颈,只需稍稍一用力,她绝对会命丧于此。

不过,颜诺不会让她死得这么快,他眯起眼,寒着声问道:“你是谁,谁指使你来的?”

出乎意料的是,女子并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扬起脸,对他笑笑,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颜诺。

颜诺有些无法适应,自己见过很多人,却没见过遇到危险还能笑得如此纯净的人,也没见过如此纯净的眼神,看样子……似乎不是坏人……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知道仍是不能大意,僵持之间,听到旁边有人感叹道:“唉,你说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傻啊,明明看到让了道,偏偏还往道中间撞,这不,撞到煞神了。”声音很小,但颜诺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极佳,还是听到了。

“嘘,”旁人拉住先前说话的那人:“兄弟是外地人吧?”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先前那人奇道,声音不禁大了几分。

“唉,你小声点啊……”旁人压低声音:“那姑娘是镇上钟家的小姐,听说脑子不是很灵光呢,钟家少爷说过不许人提起这事呢,你这么大声,怕是让人听到不好呢?”

“钟家?”先前那人奇道,不过吸取了教训,声音倒是小了许多:“是江南首富的钟家吗?”

“自然是的。”回答的人有一丝自豪感,毕竟,钟家可是在芙蓉镇上呢。

“可惜了呢。”先前那人啧啧道。

“可不是呢,”旁人继续道:“听说这小姐不仅是傻子,还又聋又哑的,也亏得是钟公子这样的好人,才养着她,要是换了别人……”

周围的人再说什么,颜诺已经不关心了,侧过头来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十六七岁般的年纪,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脸冻得通红,容貌并不是很出众,只能算得上清秀,但是看着让人感觉很舒心,一双眼睛尤其明亮。

这样的人……竟是个傻子么?

颜诺心下笑道自己太过于紧张了,见了谁都防着。

心下释然,随即松开了手,放开她,转身欲离开。

下一刻,却又被人从身后拉住。

出于本能的,颜诺随即戒备起来,转过身来,见是那女子,不禁好奇地停了下来。

“有事吗?”或许是出于同情,颜诺不禁柔声问了她。刚问出口,自己就笑了,不是说她是聋哑的吗,怎么会听得到?

女子看着他的笑容,呆了呆,抓过她的手,在上面比划着什么。

“日、月、日、尧、金、竟。”颜诺嘀咕着,不明白她的意思,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女子,见她只是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颜诺只好自己琢磨。

“明晓镜?”颜诺脑子灵光一闪,念出这三个字,又看向她:“你的名字?”说完又笑了,忘记了她是听不见的。

却没想到她点点头,很高兴的样子,颜诺没有多想,就看到明晓镜对他伸出一只手,期待地看着他。

颜诺轻轻一笑,随即愣住,自己今天很奇怪呢,竟对一个陌生人笑了。

明晓镜见他不答,又拉了拉他的手,提示他。

颜诺看向她,收起了沉思的表情:“你是要问我的名字吗?”

明晓镜点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在下叫颜诺。”颜诺轻声说道,看了她一眼:“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开了。”

想把她的手推开,却发现明晓镜死命地握住,怎么都不愿放开。

颜诺无语地看向她,却不忍心责备,只好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明晓镜拉住他,在他手上写下什么。

颜诺仔细看她写下的东西,想都没想,直接道:“不可以!”

明晓镜不说话,只是拉住他的手,也不放他走,颜诺不忍心推开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正僵持着,有人拨开周围的人群,向他们走来,人还没有到跟前,声音却已经到了。

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哎呀,表小姐,可叫我们好找,你又跑出来了,可连累了我们了。”声音不大,可是语调尖锐,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明晓镜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让颜诺怀疑她其实是听得到的——如果刚才他站在她面前,可以认为是她看得懂唇语,而现在——颜诺不禁怀疑地看这明晓镜。

明晓镜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害怕,手上的力道加深了,紧握住颜诺,抬头看向他,脸上满是乞求。

颜诺还没反应过来,来的那两人来到跟前,不由分说地拉住明晓镜就走。

拉了半天拉不动,先前说话的那人回头看到明晓镜的手拉着颜诺,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拍打着明晓镜的手:“快放手,管家在派人到处找你呢!”

明晓镜吃痛,却没有放开手,反而更加地抓紧了颜诺的手。

旁边一人似乎比较年长的丫鬟没有动手,只是幽幽的说了句:“表小姐,公子快回来了,管家在找你回去呢。”

明晓镜待她说完,脸上的表情更加害怕,抓紧了颜诺的手,咬紧了下唇,睁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颜诺。

抓住她的小丫鬟见拉不开她,急了,索性放开手,使劲地掐着明晓镜的手腕,想让她吃痛放开。

明晓镜却仍是忍着痛,倔强地不肯放开手。

“够了!”颜诺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了小丫鬟的动作。

小丫鬟好似才看到他一般,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道:“这是钟家的事,你是外人,少管闲事!”声音虽大,但明显的底气不足,估计被颜诺寒着的脸吓到。

“如果我偏要管呢?”颜诺冷笑道。

旁边年长一些的丫鬟看了看颜诺,沉思了一会,开口道:“这位公子贵姓?”

颜诺冷笑:“我的姓名你还不配知道!”

大丫鬟想了想道:“这位公子,不管如何,请让我们把表小姐带回去,否则管家责怪起来我们二人难以承担。”

颜诺冷笑,指着明晓镜道:“这是你家小姐?”

见她点头,又冷笑道:“我还没见过丫鬟这么放肆的。”说罢看了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被他眼里的冷酷吓到,连忙放开手。

颜诺看向明晓镜:“这是你要跟我走的原因?”旁边的两个丫鬟听罢,煞白了脸,碍于颜诺在,不敢再上前。

明晓镜听了他的话,摇头又点头,见颜诺满是询问,重重地点了头,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反而握得更紧了,脸上还有害怕的神色。

颜诺大笑:“好,我带你走。”说罢拉住她飞身上马。

对身后四人示意道:“我们走!”两个丫鬟欲上前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

一行人就这样绝尘而去,留下两个小丫鬟在原地发呆。

看着离开的人马,周围的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好半天,小丫鬟才哭道:“姐姐,怎么办?管家他……”

大丫鬟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脸上却是苦笑。

“不如,”小丫鬟小声道:“我们逃吧?”

“逃?”大丫鬟苦笑:“逃又能逃到哪儿?”

“那……”小丫鬟乱了章法:“那我们能如何,回去领罚吗?你干什么!”小丫鬟看见大丫鬟手里拿出匕首,吓得惊叫起来。

“逃的话无处可逃,回去的话……管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脆!”大丫鬟说罢,举起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小丫鬟想拦已是来不及了。

小丫鬟慌了神,抱住她不再说话。

眼看着大丫鬟身上的体温慢慢消散,小丫鬟只能流泪。

拔出大丫鬟身上的匕首,小丫鬟犹豫了半响,闭上眼朝自己心口刺去。

伏在大丫鬟身上,看了看天上,满是阴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呢……

可惜,她估计是看不到了……

崎岖的山道上,白雪满地,平整得一览无余,好似一直没有人走过一般。

周围很静,隐隐传来马蹄声。

一辆马车行驶过来,打破了周围的静谧,车辙映在雪地上,破坏了干净的雪地。

赶车的老者全身包裹得很好,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倒还是很精神。

马车原本行得很平稳,老者却突然拉住马,反应太快,来不及通知车里的人,只听得“咚——”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撞到了车壁。

下一刻,里面传来一个声音:“痛痛痛……秦伯,你想害死我啊……啊!痛……”

另外一个声音笑道:“你呀!谁叫你在发呆的,活该!怎么我们就没事?”

被唤作秦伯的赶车老者回头道:“霜儿姑娘对不住了,只是……前面有一个死人呢……”

“死人?”凌霜好奇地道,随即推开车门:“啊,好冷!”

下了车,问道:“死人在哪儿呢?”

秦伯指了指,凌霜随即向那边走去。

“姐姐,真的有死人呢!”凌霜叫到,探了探那人,又道:“呃,还有气儿呢。”

又有人下了车,凌霄着一身水绿色的衣服,转向车内道:“骆姐姐,天冷,你还是在车上吧,我与霜儿去看了就好。”

里面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车门下来。

雪地上,红衣女子面容清丽、眼神沉静,一身的红衣相对与凌霄的水绿、凌霜的湖蓝在这冰天雪地中无疑是一抹暖色,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温暖,只是她脸上的神色却是冷如冰雪,让人决不敢亲近她。

骆夕颜看向凌霄,眼里闪过一丝柔和:“不妨,带我过去看看。”

骆夕颜来到那人身边,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脸已经冻得发紫,身上满是伤痕,不过却是伤得不重,估计是被树枝之类的东西划伤,无甚大碍,难办的事他身上中的毒。

骆夕颜脸色凝重,眉头紧锁,仔细查探了一会,回身向秦伯道:“秦伯,来帮帮忙,把这人抬到车上去。”

秦伯连忙过来,扶起那人,凌霄也帮着搭着手,凌霜却停在原地,小声道:“骆姐姐,这样好吗?万一……他是坏人呢?”

凌霄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骆夕颜待把那人弄上车,才回过头来对她道:“无妨,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凌霜不说话,只是慢慢跟在后边爬上了车。

秦伯凑过来道:“骆姑娘倒也好心,怪不得江湖中人人称道姑娘菩萨心肠呢。”

骆夕颜听得他的话,有一刻的失神,随即回过神来,低下头,不发一语。

看了看天色,骆夕颜沉默地上了车。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呢。

一行人一路前行,明晓镜却是在一路昏睡着。

冥冥之中,总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却听不真切。

一路睡着,伏在颜诺胸前,倒也平稳。

醒来,却是感觉颜诺抱着自己下了马,把她放在了地上。

感觉颜诺要离开,明晓镜急忙睁开眼,拉住颜诺的衣摆。

颜诺回头对她笑笑:“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

转身对身后的四人道:“你们在竹林外边等我,云儿,晴儿,你们过来帮忙照顾一下晓镜。”说罢对四人示意了一会,转身走开。

明晓镜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个竹林的外边,虽是冬季,这片竹林却绿得异常,雪与竹叶相辉映,颜色倒是更加青翠。

而明晓镜待的地方,却是一个竹亭子,勉强倒是能遮住了风雪。

明晓镜看着颜诺走进竹林内,消失不见,转过头来对走近她身边的两人点头笑笑。

走过来的两人也是一身黑衣,身量不足,眉宇间有一股英气,身着男装打扮,但还是看得出是女儿身。

柳溪云走到她跟前,笑道:“明姑娘。”

明晓镜微微红了脸,拾起一小段竹枝,在雪地上写下:叫我晓镜便可。

柳溪云倒也不拘泥,笑道:“晓镜听得见?”

明晓镜点点头。

柳溪云笑:“颜师兄说晓镜听得到,我还不相信呢,镇上的人说……”看了看明晓镜,没说下去。

明晓镜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无妨。

柳溪云拍拍自己的头,笑道:“忘记了,我是柳溪云,看样子我们年纪差不多,既然我直呼你名字,你也直接唤我名字好了。”

又拉过沐远晴:“这是沐远晴,晴儿。”

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人:“那是晴儿的大哥,另外那一个是我大哥。”

明晓镜看向那两个人,沐远清只是对她微微颔首示意,柳溪桥却是对她点头笑笑,两个人裹在一身黑衣里,虽然都没有说话,却很容易分辨出谁是谁——沐远清给人的感觉是清秋,柳溪桥给人的感觉却是暖春。

看到他们向自己示意,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听柳溪云说话。

沐远晴性子比较像她大哥,只是很安静地在旁边,听柳溪云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又来了!

明晓镜摇摇头,耳边又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却不知从哪里来的。

抱歉地对柳溪云笑笑,明晓镜站起身来,看了看外边。

天色已经暗了,而颜诺,还没有回来。

也许是看到明晓镜脸上的担忧,沐远晴微微一笑:“晓镜在担心吗?”

明晓镜低下头不说话。

沐远晴没有取笑她,只是对她道:“别担心,颜师兄的功夫很好,不会遇到什么意外的。”

明晓镜不答,走到雪地里,眼前的竹林,仿佛在吸引着自己进去。

明晓镜犹豫了半晌,转头对柳溪云与沐远晴示意了一下,慢慢走近竹林。

柳溪云与沐远晴笑笑,并没有拦住她。只是叮嘱她小心冷。

雪一直在下,明晓镜站在竹林外,闭上眼睛,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竹林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雪落在地上,落在竹枝上,无声无息,地上已经没有了颜诺的脚印,除了她自己身后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明晓镜索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走进竹林里。

走了一会儿,张开眼睛,凭着自己的直觉继续往竹林中央走去。

竹林的中间是一小间竹屋,竹子的颜色发暗,似乎这屋子的年纪也挺长的了。

竹屋的门紧闭着,仿佛不迎客的暗示。

颜诺跪在竹屋前,雪落在他头上、肩上、身上,积了厚厚一层,他却似乎浑不在意,也不将其拍下,任其继续落着。

明晓镜看着他的背影,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心疼。

竹屋内传来声音,却是念经声,声音苍老却慈悲。

颜诺只是跪着,不说话。

念经声停下,那声音道:“你去吧,你我缘分已尽,无需再见。”

颜诺仍是倔强地跪着,不发一言。

念经声再度响起,这一次,那人似乎是铁了心的不再理睬颜诺。

明晓镜看得伤心,上前欲扶起颜诺,颜诺看了看她,却对她摇摇头,并不起身。

帮他把身上的雪拂掉,见他执意跪着,明晓镜不知哪来的冲动,也学他一样,跪了下来。

颜诺被她的举动惊道,小声对她到:“地上冷,你起来先回竹亭里等着吧。”

明晓镜摇摇头,用手指在地上写到:你跪,我陪着。

颜诺感激地看着她,却还是不赞同,想把她扶起,奈何自己跪了太久,一起身便是踉跄摔倒了。

明晓镜扶起她,然后自己继续那样一动不动的跪着。闭上眼睛,想为他祈祷,却不知祈祷什么。

念经声突然停下来,那声音叹道:“是你。”

沉默了半晌,又道:“也罢也罢,你们一起进来吧。”

颜诺看了看明晓镜,眼里流露出一丝感激,随后扶起她,向竹屋走去。

刚走近竹门,想推开它,竹门却“咿——呀——”地开了。

明晓镜看向他,却见颜诺似乎并不惊奇,扶着她走了进去,门在他们身后,继续自动的关上了。

明晓镜心里好奇,见颜诺并不在意,便仔细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

一进门的屋子屋内其实简单至极,什么都没有,明晓镜正好奇着屋里的人是谁,却见颜诺很熟练地带她走到了偏屋,推开门进去。

屋内的摆设仍然是极其简单,仅有一张竹桌子及空余的两张椅子,以及桌子后边坐着的一个老者,须眉皆白,头却是秃的,上面九个戒疤,似乎……是个一老和尚。

明晓镜虽然心中生疑,见老和尚却是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看样子似乎是得道高僧,所以还是很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颜诺却开口道:“师父。”

老和尚摆摆手:“你我师徒缘分早已尽了,这师父之称,老和尚我担当不起。”

示意他们坐下,老和尚宣了佛号,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多年来一直来找我,本来,我是不会见你的,今日一见,怕是最后一次了,希望你谨记着,不要再寻我了,除非我愿意出现,否则,你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我的。”

随即不再看他,反而看向明晓镜:“我今日见你,却是因为她的缘故。”

“若不是因为她,我是不愿见你的。”

老和尚叹口气,不再理会颜诺,转向明晓镜带着探寻的语气道:“女施主名讳是……”

明晓镜有些为难地看向颜诺。

颜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接话道:“师傅,她叫明晓镜。”

老和尚白了他一眼:“我问的是她,你何故多嘴?”

“可是……”颜诺辩解道:“她……她——”

老和尚打断他的话,又问道:“可以告诉老衲你的名讳吗?”

明晓镜点了点头,颜诺好奇地看向她,之间她嘴唇动了动,好半天,终于挤出声音:“我……”语调有些艰涩,声音倒是好听,挤出一个“我”字之后,好半天没能说下去。

颜诺心里虽然好奇她原来是会说话的,但也没有深究,见她没能说下去,反而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叫……明……晓……镜……”明晓镜艰难地挤完这几个字,有些歉意地看向颜诺,颜诺则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老和尚却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喃喃道:“明晓镜、明晓镜……”

半晌,叹道:“果然。”

又问明晓镜:“你为何装聋作哑?”

明晓镜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想了半天却终究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老和尚叹气:“你是想为什么人掩饰什么吗?”

明晓镜咬咬嘴唇,不说话,低下头半晌才道:“我不能说。”声音却是较之前流利了一些。

“罢了罢了!”老和尚长叹:“你不愿说我也不好勉强。”

老和尚为他们添上茶。

茶气氤氲,颜诺看着水雾后的老和尚,总感觉那么的不真切。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要开口:“师父——”

老和尚叹口气:“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你师父。”

颜诺还想再说什么,老和尚却摆摆手:“你不必再说什么了,总之,你要问我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你不必强求。”

“可是——”颜诺还想争取一下。

老和尚顿了顿,看着他道:“这样吧,有些事我不方便告知你,但是你很幸运,你遇到了她,此后,你把她带在身边吧。”说着指向明晓镜。

又道:“其实我今天本不会见你的,之所以让你们进来,也是因为她的缘故——你把她带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因为她而找到你想要找的信息。我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说罢闭上眼,开始念经。

颜诺了解他的脾气,只好带着明晓镜离开屋子,走到门外边,轻轻为他掩好门,看着大雪中的竹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得觉得迷茫起啦。

想了想,对着竹屋磕下三个响头,心里明白也许师父是真的不愿再见他了,不由得有些失落起来。

起了身,老和尚的念经声也跟着停下,叹了口气道:“你以后,不必再回到这竹林来了,来了,我也不会见你。”

颜诺与明晓镜出了竹林,叫上柳溪桥与沐远清他们,一行人上了马,离开竹林。

行了一会,颜诺似乎思量着什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明晓镜本来就不怎么说话,此时也是沉默着。

许久,颜诺终于开口道:“我送你回芙蓉镇吧。”

明晓镜身子僵硬,抓紧了他的手臂,使劲地摇头。

颜诺叹道:“那是你家,为何不愿回去?”

明晓镜拉过他的手,在上面写下: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能!手在颤抖着,指尖的力道却是很重。

颜诺抽回自己的手,揉揉额头:“你不是会说话吗,为何又写字?”

明晓镜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道:“我不能回去,如果你不愿带我走,那么就把握随便放在一个地方,远离芙蓉镇的地方,总之,我不能回去。”说的话多了,讲话倒是越发的流利。

颜诺想了想道:“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明晓镜却是看向了天边,好一会才幽幽地道:“我有我的理由,但是我不能说。”

颜诺叹口气,道:“那先这样吧,你先和我们回千绝门,待哪天你想通了愿意回去,我再送你回去吧。”

明晓镜却道:“我是绝不会再回去的。”

颜诺不想再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不再说话。

几人沉默地行了一会,颜诺与明晓镜突然都感觉道一丝不安,明晓镜抓紧了颜诺的手,小声道:“竹林……”

颜诺调转马头,看向远处的竹林,不由得有些惊慌。

之间远处的竹林处红光满天,竟似着了火般。

转头对身后四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去去就来。”

雪,下的大了。

颜诺与明晓镜走近了竹林,红光却已经消散,竹林完好无损,两人心里却还是有写奇怪。

顿了顿,两人下了马,把马拴好,走近林子中。

林子中间的空地上,一片白色,大雪已将他们的足迹淹没,仿佛,没有人曾在这里驻足过。

林中是一片空地,两人看了好一会,才突然惊觉:竹屋不见了!

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有一丝惊异。两人在白雪中,看不到竹屋,也看不到任何人为建筑的影子。

仿佛,这里从来就是一片空地,从来就没有过一间竹屋一样,仿佛,刚刚他们在这里见到的,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沉默了半晌,颜诺带着明晓镜离开。

上马的时候,颜诺轻轻地说了声:“我曾在那竹林里,住了七年。”

语气是淡然的语气,明晓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不说话。

回到柳溪桥他们那里,颜诺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竹林,叹口气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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