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庭分裂
夏天刚刚到，知了便在树技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三岁的小四儿背着娄子到山上去采草药，小三儿在后头唱着跳着，时不时地妹妹妹妹地叫，比起其它的两个姐姐，小三儿是她最亲的姐姐，从小就照顾疼爱她，有什么吃得也让给她。
小四儿实在是喜欢这个姐姐。
“姐姐，我们去看看二姐在干什么好不好？”小四儿叫叫大妞叫大姐，二妞叫二姐，唯独叫小三儿亲昵地叫姐姐。
当她们来到山脚下时，只看见宋亮正在厉声地吼骂着二妞。
“谁让你玩水的？谁让你玩水的？快给我上去！”
“我不要，不我不上去，我就要玩水……”二妞挣扎着，宋亮使劲地将她小小的身子往上拖，二妞的小脚丫磕在石头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二妞疼得龇牙咧嘴的喊叫，宋亮扔然不管不顾地拉着二妞往上拖。疼痛的怒气迅速传遍这个十岁孩子的全身，她抓起宋亮的手便一口咬下去，使劲地、狠狠地咬。
“啊，你个兔崽子！”宋亮惊叫狠狠地推开二妞，因为重力过大，二妞小小的身子“咚”的一声，便落入了水中，波涛汹涌的河水瞬间把二妞吸进了河中央。
“二姐，二姐……”小三儿小四儿在岸边呼喊着。
宋亮惊叫地张大嘴巴，半响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村里，
“不许动，都给我站住，爸爸去叫人……”宋亮惊慌地指了指她们，然后奔向村口。
小四儿看着被水越冲越远的二姐，蹲在地上，嗓子已经哭哑了。
“姐姐，二姐是不是小鱼儿？”小四儿抽泣着问小三儿。
“呜呜……不是，姐姐会死的，”小三儿猛烈地哭喊着。
“那我要去救二姐！姐姐不哭，等小四儿把二姐救上来，姐姐就不要哭了！”
小四儿擦了擦小三儿的泪水。
像个小大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探进水里去，小三儿眯着眼睛大声地哭喊，根本没有看清小四儿已经离自己远去。
“不要下水，上来！”刚刚赶到的村民看见水里的小四儿，水已经淹到她的头部了，不会水的她，竟然学着小鱼的样子，展开双手双脚，缓缓地向前游动着。
正要游到河中心时，被一个村民提了起来。
“我要去救二姐，我要去救二姐！”小四儿还像只泥鳅一样在村民手里乱蹦。
当她被拉上岸时，二妞也被捞了上来。
“二姐死了？小四儿，二姐死了！”小三儿的哭声久久地回荡在小四儿的脑袋。
她愣愣地盯着二妞苍白冰冷的身体被村民抬走。他不知道，她以为，二姐是睡着了，等她醒了，就又会和她们一起去玩了，一起饭一起睡觉……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的二妞……”
夜死寂，院子里回荡着惜姑嘶心咧肺的抽泣声！小四儿趴在院子里的巴焦树下面，定定地抬起头望着小三儿。
“姐姐，二姐怎么还不醒啊，妈妈为什么这么伤心？”
“二姐已经死了，妈妈伤心了，就哭了！”小三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扯着地上的巴焦叶，绿色的巴焦叶子撕开之后，一滴一滴的汁液流出来，粘粘地在小三儿的手里滑动着。
小四儿轻轻地拍着小三儿的背，像个大人一样安慰起来，“姐姐不要伤心……”
“哭什么哭，别哭得我心烦意乱，死了我有什么办法，谁知道她一下就滑下去了，死了还有三个呢！”
屋子里的哭声依旧，时不时地掺杂着粗野的吼叫声。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脸盆从里面扔了出来，一直滚，一直滚，滚到巴焦树下，树下的两个小人儿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把头埋在对方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她们悄悄地从黑暗中走出了巴焦树下，两双耳朵静静地贴在门口。
“妈妈会不会有事？”小四儿拍了拍小三儿的肩膀。
门“吱呀”一声，开了。
打开屋内的灯，发现里面一片狼藉，惜姑倒在血泊中。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两个小人儿放声大哭起来，毛手毛脚地扶起躺在地上的惜姑。
“我没事！”惜姑从地上撑起身子，用毛巾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一手拉着一个女儿走到床前，坐了下来。
“爸爸哪去了？”小三儿仰头问惜姑。
“你还叫他爸爸？他是个坏人，他杀了二姐！”小四儿好听的童音在黑暗中愤怒地响起。
“唉。”惜姑重重地吸了口气。
直到第五天的早上，宋亮才满身酒气地回来。
一进门便嚷嚷着给他做饭，踢着凳子砸着桌子说着疯话。
小三儿看着宋亮酒醉发疯的样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哭个鬼头哭，老子还没死你就不许哭！”宋亮指着小三儿的额头，一阵咒骂。
惜姑倚在门口，一言不发，心如死灰。
“愣着干什么？去给老子做饭！”宋亮跌跌撞撞地走向惜姑。
“我们离婚吧，我要跟你离婚！”惜姑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作出这个选择，颤抖的嘴角流进一滴泪水。
“好，省得我天天看到你这臭婆娘和这一群崽子们闹心！”宋亮说完咚的一声倒在院子里睡着了。
惜姑抹了一把泪，拉着三个女儿的手，进了里屋。
“要离婚可以，但小四儿得留给我！”不知何时，宋亮已经醒着走进里屋。倚在门口，眼睛半睁着，指着小四儿。
“三个女儿都得跟我，不然她们个个都会被你折磨死！”惜姑紧紧地搂着她的三个女儿！
“你不把小四儿留给我，就休想离婚！”宋亮放下狠话转身便走，不料却撞在门头上，撞得他眼冒金光，稍稍站稳之后，便狠狠地踢了几脚那道原本就破旧不堪的房门。
“看到没有？下场就是这样？”宋亮看看门，再看看惜姑，恶声恶气地说完捂着头蹿出去。
惜姑含着泪走到小四儿面前。此时五岁的小四儿已经明白父母要分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母亲。
“小四，要是妈妈和爸爸分开了，你跟着谁？”
小四儿眼睛一瞅一瞅的。溜达了几下便说，“跟爸爸！”这也是惜姑意料之中的事。宋亮这几年被债冲昏了头脑，经常性的打骂孩子，却从来没骂过小四儿，还偶尔在心情好的时候给小四儿讲故事，有什么好吃的也是先给小四儿……是啊，他对小四儿是做到了一个完美爸爸的样子。惜姑正想着。
小四儿摇了摇惜姑的手臂：“妈妈，我跟爸爸并不是不想跟你，是因为如果我不跟爸爸的话，他就不会跟你离婚，你们不离婚的话，你就得天天挨爸爸的打，还有姐姐们也是，二姐是被爸爸杀死的！”小四还未说完，就被惜姑慌忙地捂住了嘴巴。
“小四儿，乖，对谁都不要说是爸爸把小三儿推下水的！”虽然说惜姑恨宋亮入骨，但就算宋亮入狱，二妞也回不来了。惜姑不想被传出去，孩子是他的爸爸杀死的。惜姑看着小四儿。她还这么小就懂这么多，才五岁呀，就明白，让自己的父母离婚是对所有人的解脱，她并不会像其它两个女儿一样哭着求爸爸妈妈不要分开……
也罢，反正宋亮也就疼小四儿，再说孩子我也不能全部带走，如果把大女儿或三女儿留给宋亮，那不是活活受罪啊。惜姑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小四儿，那眼神令小四儿不解，如果非要找个形容词，那么应该是不舍。可是她知道，妈妈没有丝毫的留恋爸爸。
于是，在小四儿五岁零九个月的时候，妈妈和姐姐离开了。那年的枫叶满山遍野，金灿灿一片，像鲜活的生命，又似枯竭的希望！小四儿坚决不看她们转身的背影，倔强地望着山上那一片金灿。
等她感觉到母亲和姐姐们彻底地走远之后，她才转过泪眼，倚在院门口小声地呜咽着。
“小四儿，你在门口干什么呢？呵呵……”隔壁的阿伯捏了捏小四儿的脸便转身走进里屋。
“小四儿，吃饭没有？”村头的大婶拍拍小四儿的脑袋，脚边掠过一丝尘土。
“小四儿，在门口耍呢？”外村的孙大爷也来了。
小四儿愣头愣脑地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踏过院子门坎的人们。
接着，便是宋亮杀猪搬的吼声叫声：“说了现在没有！等过段时候就还给你们……惜姑走了，债我会还的，知道吗？没看到我现在一个人清闲着呢，不就几个钱嘛！”
小四儿把耳朵捂起来，缩在院门口，把自己紧紧地抱住。
“宋亮，你得了吧，谁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惜姑走了，我们更不相信你的鬼话！你要是不给，我们就每天都天，”
“对，走，我们明天再来！”
鄙视的声音传入小四儿捂住的耳朵，一阵风再次掀起一阵尘土，时不时地，被一双双脚毫不客气地碰撞，小四儿的膝盖生疼生疼的，她抬起眼，看着里屋的宋亮。
“爸爸，他们说每天都会来，你就给他们钱嘛！”小四儿天真的眼神里充满着泪水。
“四儿，爸爸哪有钱给他们哪……”
宋亮走上前去，拉起小四儿的小手，两个人坐在那颗快要枯黄的巴焦叶子上。
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宋亮便叫醒睡梦中的小四儿。
拉着她往山上跑。
“爸爸，我饿了！”小四儿坐在山洞里捂着咕咕地叫的肚子。
“你等下，爸爸给你下山拿点东西！”宋亮跑下山去，远远地眺望自己的家。门口已经来了许多的人，开始轻轻的敲门，后来用脚重重地踢门，可怜的木板门被他们踹得四分五裂！
“******！”宋亮狠狠地往田里吐了口口水，咒骂两声便绕着小道走到旁边的菜地里，摘了别人家几个番茄便往山上跑。
“小四儿，快吃，吃完得走，听到没有？”宋亮把摘来的番茄丢给小四儿，便到洞口守着去了。
小四儿接过番茄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料刚刚吃完没一会儿，却觉得肚子一阵翻江倒海，痛得不行，在地上直打滚。
“小四儿你怎么啦？”宋亮看着小四儿，慌了。
“我肚子痛，很痛！”四儿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捂着肚子缩在洞角。
宋亮连忙拿起那个被四儿咬过的番茄。闻了闻，糟了，该不会是刚杀了农药吧？
宋亮感觉不妙，连忙背着小四儿往卫生院赶。走到村子里，刚刚从家里走出来的人们看见宋亮就追。宋亮一口气跑到卫生所，把小四儿交到李诗手上撒腿便跑。
“人呢？”追过来的人问李诗。
“我说那没良心的宋亮跑哪去了？”债主们拉着李诗的袖子激动地叫着。
李诗抱起小四儿，急急忙忙地做着抢救工作。站在一旁的人看到李诗不理不踩的样子，咒骂一声便追了出去。
小四儿已经面色发青。
“小四儿乖，你要坚持。”李诗一边安慰着一边拭去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当小四脱离危险醒来的时候，宋亮彻底失踪了！李诗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小四儿面前，这是小四儿看到最好的东西，她犹豫了半天，低下头，把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你叫小四儿对不对？你爸爸走了，你得吃东西，才有力气去找他，你不吃东西，不听话，你爸爸就永远不回来了……”
“我吃！我乖乖的……”小四儿的泪水听到敏感的词语立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使劲地咬了咬下唇，接过李诗手中的面。
“真乖！”李诗抚了抚小四儿的头，由衷地觉得，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父亲。
“诗，怎么了？这是谁？”秀丽甩了甩棕色的卷发，娇滴滴的走过去，拉着李诗的手，满是蔑视地看着躺在李诗床上的小四儿。
“是村里一个大叔的女儿，大叔有点事，走了……”
“人家的女儿放你这儿干嘛啦……”秀丽发嗲地嘟起红艳艳的嘴唇。
“等等，她怎么这么像你……该不会……”
“够了没有？你想说什么？”李诗抽出自己的手，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人家只是随便说说嘛。”秀丽看到李诗真的生气了，便识趣地转移话题，一个劲地问小四儿冷不冷，饿不饿。问得小四儿心底直发毛。
月光悄悄地笼罩着这个村子，小四儿坐卧不安，她使劲地想起她的妈妈和姐姐，偶尔会想起父亲，想着眼泪直流。
“咚咚。”敲门声让小四儿迅速回过神来，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还未来得及穿鞋便跑过去开门。
“秀丽阿姨。”小四儿望着地面那双高跟鞋，怯怯地喊了声。
“我看起来那么老吗？叫姐姐！”秀丽把门锁上，抓着小四儿的手，露出像夏天的阳光一样的笑容。
“秀丽姐姐！”小四儿低下头，轻轻地，胆怯地抽出自己的手。
“你，这里没你的亲人了吗？”不知过了多久，秀丽盯着小四儿的脸问道。
“我外婆，在外村！”小四儿坐到床上，挪了挪自己的脚，从冰冷的地面抽离，悬在半空中。
“那你干嘛不去找她？”秀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叫起来。
小四又把头低了低。“我……”
“我什么我，你自己亲外婆都不去找吗？李叔叔跟你没血缘关系，带着你很麻烦的，他以后怎么娶媳妇？”秀丽不管她还是个五岁多的孩子，一股脑地给她灌着这些大道理。
小四儿似乎明白了似的，因为这些话让她想起了经常吵架的爸爸和妈妈，万一自己的留下来，秀丽姐姐和李诗叔叔也经常吵架，那么……
小四儿两只手指绕在一起，抬眼看着秀丽。
“我去找我外婆！”
“真乖，孩子就该待在自己亲人身边，不该介入别人的生活，扰乱别人的幸福……”
小四身后响起秀丽这样的话，让她似懂非懂的话。她毅然推开房门，离开了这个小小的两房一厅。
蹲在村口的一座小山上，她没有哭喊，因为她觉得，别人都不要自己的时候，不能强行留着，不然，就是扰乱别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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