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过了十来日,铁幕纳白的伤势已无大碍,张兰的脚踝的骨裂也比之前好上些许;铁幕纳白用所剩不多的银两置办了一辆马车,打算载着张兰回蒙古。
张兰看着铁幕纳白的动作却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这天晚上用过晚膳后,铁幕纳白拉着张兰缓步走到了山头。月光泻在山头,浅浅、淡淡,丝毫没有种争强好胜,就如此时站在铁幕纳白身边的张兰一般。
“阿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
张兰的声音很轻很轻,脑袋低低的垂着。
“明日便要离开了,真有些舍不得呢!”
“明日……哦,是明日要离开啦……。那,那,那我这就回去帮你收拾行李…。。”
铁幕纳白笑着伸手拉住了张兰,笑意更浓了。
“哪有什么好收拾的,我什么也不带走。”
张兰紧绷的身子却在这一刻像散了气一般的软了下来,肩膀微微的颤抖着。
张兰明白,她不是能够与这些生来便有着高贵身份的人儿一般,他们的世界不是这样低贱的自己能够进入的。她没有想过铁幕纳白会带自己离开,就像她从来不曾想过为什么铁幕纳白要拉着她跳崖后却又救了她一样,最多她知道,铁幕纳白如果救她,那就说明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因此,这些日子,她尽了自己的全力去照顾铁幕纳白。
“阿柳,你……”
“将军,明日你便要启程了,今日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张兰尽了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和,可是却还是夹杂着梗咽。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明日你也要随我一同离开……”
“可是,可是将军您的伤已经好啦……我,我……”
铁幕纳白顿时严肃起来,他将双手放在张兰的肩膀上,让张兰正视自己。
“阿柳,看来有些话不说是不行的。当日挟持你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可是当时的情况十分紧迫,我不能够落入欧阳柳致的手中,跳崖是唯一逃生的机会。”
张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的平淡下来,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像她永远也不能够知道欧阳柳致的心,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儿,不是她这般低贱之人能够揣测的。
“整个过程却发生了一些意外,你的脸……还有你的脚……这些都是因为我……可是,在这一切之后,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不管你有多爱欧阳柳致这个人,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他,我不希望你最后落得和隋子慈一样的下场。”
“你知道么,我也和你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注定不会爱上我的人,我顺了自己的心意留在他的身边,成全他的宏图伟业,帮助他,可是在最后……他却还是执迷不悟,依然爱着那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张兰知道,铁幕纳白口中所说的人便是隋子慈……这一切,张兰虽然从未细细想过,但是却一直看在眼里,她不愿意多想,却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在看到隋子慈注视着欧阳柳致那悲伤的眼神时,便能够感同身受一般的同情起这个曾经的天子。在欧阳柳致眼里,他们都只不过是一样的人罢了。
“阿柳,你可愿随我一同回蒙古?”
“蒙古?”
“对!那是我的家!我的家乡,那儿有比伊犁还要美丽的大草原,那儿有着你从未感受过的热情和奔放,那儿一切我都想带着你去看上一看,我相信你会喜欢那的!”
“将,将军……您,您还愿意让阿柳跟着您?”
张兰不明白,为什么铁幕纳白会还愿意带着背叛过他的自己离开,她是真的做好了被铁幕纳白抛下的准备。此刻她全身绷紧等待着铁幕纳白的回答。
铁幕纳白无奈的笑着,之后便轻轻的点头,他知道或许他是无法和面前这个单纯的人儿说明白他的心境,也罢,说不明白没有关系,做明白了不就好了。
“傻瓜,从拉着你跳崖的那一刻,我便决定要将你捆在我的身边!”
张兰似乎领悟到了这话中的意思,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她看来,铁幕纳白是不可能喜欢她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或许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惩罚自己背叛过他;是的,她也曾经说过,会做牛做马来还欠他的一切,那么跟着他也好。
此时此刻的张兰只知道,她今后会全心全意的报答眼前这个男子,这个对她来说特别的男子,虽然这个男子只当她是下人,可是却救过她的命,也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完全没料到张兰是如此看待他们之间关系的铁幕纳白却显得开怀许多,他知道要这个女人完完全全地做一个全新的阿柳需要的时间或许很久,但是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只是一个瞬间,也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铁幕纳白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初见隋子慈时那张温和的笑脸;可是在下一刻,铁幕纳白却笑着拉起张兰的手走向远方……
沿着银川一路到朔州,过了朔州边到了蒙古边界,铁幕纳白找了一间客栈决定在此休息一夜,第二日再启程。刚坐下喝了一口水的张兰却被铁幕纳白拉着来到了集市上。
看着兴致勃勃的铁幕纳白,张兰有些恍惚,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很辛苦的赶路,可是过程却是张兰从未感受过的轻松,铁幕纳白总是会和她说话,也不管张兰是否感兴趣。这样的铁幕纳白让张兰感到陌生,却在想到铁幕纳白曾经的那番话……
“人总是这般无奈,并且矛盾着,就如同现在,一方面我希望你生活的自由自在,另一方面,我却也希望你能够跟随自己的真心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或许现在这个铁幕将军才是真正的铁幕纳白,现在他正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想到这里,张兰便觉得自己也跟着幸福起来。
不可否认,张兰喜欢这个陌生的铁幕纳白,并且随着时间的加深,张兰越发的喜欢这样的铁幕纳白,她希望铁幕纳白能够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阿柳,你看这支发簪。”
几件翡翠发簪静静地躺在展柜中。从外表上来说,它们并不花哨,甚至有些古朴、简单。张兰知道女子佩戴的头饰重在材质的珍贵、雕工的精湛,是陪伴女子一生的饰物,也是陪嫁中不可缺少的物件,不可不求精善。一般贵族妇女大多选黄金、翡翠、玉等贵重材质,从簪子的选材上也能看出女子的身份与家庭条件来。
张兰一直以来都没有佩戴发簪,就连她出嫁时的嫁妆中也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而眼前这些发簪并不是精美绝伦、色彩艳丽的发簪,但是其中一支那是一支造型优美,雕刻仔细的兰花白玉簪着实的吸引住了张兰的视线。
铁幕纳白欣喜的买下了这支兰花白玉簪,将它插进了张兰的发鬓中;就此张兰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礼物——一支兰花白玉簪。
清晨天蒙蒙亮,铁幕纳白被外面喧闹的吵声惊醒,隐隐听到人声杂乱;“蒙古军队攻进来了……”
铁幕纳白起身的同时拿过衣褂子快速的穿上,开启大开,一阵寒骨的冷风迎面刮来,铁幕纳白拢了拢衣,朝张兰的屋子走去。?外面一片灰雾,看不清什么,只隐约感觉都什么在眼前乱晃,还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一双手在慌乱中紧紧地抓住了铁幕纳白的手臂,熟悉的温度让铁幕纳白心安,看来已不用去寻张兰,在他担心她的时候,她已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与周末的紧张氛围全然相反,铁幕纳白的眼中透着丝丝温热。
“阿柳,你听到了么?”
“嗯……两国一向交好,这战因为何?”
“跟我来。”
铁幕纳白反手将张兰的手紧紧牵在手中……
朔州城南门之外立着一座石碑,石碑以北便是蒙古境内,石碑以南则属玄国地域;早在随国时期,蒙古国可汗铁幕陆彦就曾将疼爱的十三王子铁幕纳白送往随国。铁幕陆彦育有6男8女,其中太子铁幕纳西与十三王子铁幕纳白以及最小的公主铁幕纳依乃可敦所生。蒙古可汗铁幕陆彦因对可敦恩爱有佳,因此对这三人也是格外的疼爱。当年才将十三王子送往随国也是逼不得已,如此才能向随国皇帝证明友好的决心。铁幕纳白所做的牺牲换回了和平,可是一直疼爱弟弟的铁纳西希却一直耿耿于怀。自从他成为太子之后便一直暗中养精蓄锐,壮大军队,这一切铁幕纳白看在眼里,却始终无法认同哥哥想要攻打随国的野心。如今可汗铁幕陆彦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久病于床榻之上,兵权也因此交到了太子铁幕纳西的手中。
早在铁幕纳白决定要替随国太子效力时便极力的反对,但始终没能阻止铁幕纳白,现今随国已被玄远改朝换代,又得知爱弟铁幕纳白在伊犁被逼跳崖后,再也无法按捺心中那团熊熊的烈火,在没有经过病榻之上的铁幕陆彦的同意,便亲自带兵攻打朔州。
玄远皇帝上任之后将心力投入在朝政,在对边防守卫上稍稍放松,便给了铁幕纳西这次攻打朔州的机会。
铁幕纳西的身上有着蒙古人善战的血统,他所打造的蒙古大军,有三个特点;不打无准备之仗;最佳时机出击,置对方于死地;最值得称道的是战斗中的团队精神。天时地利人和,顺势而来的是铁幕纳西的蒙古大军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攻下朔州,之后,铁幕纳西封了城门,禁止百姓出城。但是铁幕纳西很清楚,战役才刚刚开始。
攻下朔州就意味着对玄国宣战,玄国是统一了中原的大国,他将面临的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可是,铁幕纳白的死讯,已经蒙蔽了铁幕纳西的双眼。他要亲手为爱弟报仇!
铁幕纳西放走了朔州将军,让他带着宣战的书函回玄国,书函里铁幕纳西将矛头直指欧阳柳致。如果前来应战的并非欧阳柳致,铁幕纳西将屠杀全城百姓,让玄国子民的鲜血来祭奠铁幕纳白。
事态发展一步步按照铁幕纳西的设想实现,独自站在朔州城门之上的男子,有着与铁幕纳白相似的轮廓,只是男子眸子透着的却是一股杀气。男子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结束的战役中抽身出来,在他的眼里似乎还能嗅到风起云涌,烈火燎原的景象:那残叫声与呐喊声交织着, 刀辉与血光相互交汇;战场上士兵们一个个红着眼愤怒的撕杀,从人变成了恶魔。
士兵上前禀报的动作拉回了铁幕纳西的思绪,士兵在铁幕纳西耳边谨慎地说了些什么,只见男子原本杀气沸腾的眸子瞬间如朝海般退却……
“你没死?”
铁幕纳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淡然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有些狼狈;铁幕纳西曾经在多年前到随国敬献贡品时见过眼前的男人,那时的男人虽然还不是太子,却也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皇子。这个男人,在铁幕纳白在随国的那些年,给予过铁幕纳白温暖与关爱;这个男人,让铁幕纳白决定离开自己的国家,离开自己的亲人决心跟随;这个男人,让铁幕纳白成为了随国的牺牲品;这个男人,随国最后一任皇帝,隋子慈——他应该死的。
“欧阳柳致没有杀你……呵呵……”铁幕纳西在看到男人的那一瞬间就已勇气一股杀气。
“我知道你不愿看到我,可是我必须来见你。” 隋子慈平和的语气却透着坚定的语气。
“必须?”
“是的,必须……因为我不知该去哪里,才可以找到纳白。”
“你要找白儿?哈哈哈哈……”铁幕纳西好似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被你,被你那该死的爱人欧阳柳致逼下了山崖。”说到最后,铁幕纳西的竟死死地咬住了唇,恨不得喝下面前这个男人的血。
“我亲眼看到纳白跳下山崖,可是,我相信,他没有死。他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去,他曾答应过我,这一生都会陪在我身边,我还没有死,所以他也不会死。”
“哦?那么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他?”
“嗯,我了解他,他会回家,回到自己的家。”
“家?呵呵。原来你还知道白儿不只是你利用的人,他还是蒙古国的十三王子,隋子慈…。。你真是清醒致极,要是白儿有你万分之一清醒也不至于……”
“你不该攻打溯洲,在于纳白更是如此。”
“少拿白儿做借口,随国已经没了,如今改朝换代,你没有任何立场说这些话,再者,蒙古和玄国交战,最开心的不就是你么,少给我在这里说些大道理。”
“不管我是谁,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之上,两国交战只会给百姓造成伤害,民不聊生。纳白当年在随国受的苦就白费了。”
“你知道么,我宁愿白儿从未去过随国,这样他就不会认识你,不会卷入你那可怕的争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你为了欧阳柳致,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害,你根本就不是人,你如今的下场是——罪!有!应!得!”
“是,我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一切不应该让纳白为我承担。你知道么,随国被灭,我的武功被废,这些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只因我亲眼目睹纳白带着绝望跳下山崖时,我便知道,我错了……欧阳柳致是对的,至始至终我都选了一条不是自己的路,在这错误的路上,皇位也好,欧阳柳致也罢,都是我所追逐的,可是当全天下都舍我时,却只有纳白亦如始初……”
“好一个亦如始初,我就留着你这条命,亲眼看看这一切到底是怎样一个亦如始初。”
铁幕纳西封城后便驻扎在了溯洲的将军府,一个下午的时间,溯洲已经完完全全被铁幕纳西掌握,街道上随处可见骑在战马上巡视的蒙古军。溯洲的百姓都躲回了家中,不敢轻举妄动。
张兰站在铁幕纳白的房门外许久。清晨,在得知蒙古军攻打溯洲后,铁幕纳白便带着她一路打探,在得知领军之人是蒙古国太子铁幕纳西之后,铁幕纳白便沉默起来,张兰一开始不明白,铁幕纳白是怎么了,在得知自己的哥哥就在此不是更好么,为什么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铁幕纳白似乎看出来张兰的疑问:“王兄是为了为我报仇,才会出兵攻打溯洲,所有的人都认为,铁幕纳白已经死了……只是如今,铁幕纳白要是再出现,那么王兄攻打溯洲的理由就不复存在,那么蒙古就会被定义为侵略玄国………”
“无论这战因为何,对于百姓而言却只是灾难罢了。”张兰轻声开口,却让铁幕纳白抛开了顾虑,他决定与王兄一同面对敌国。
可是,就在铁幕纳白与张兰在将军府外看到隋子慈的那刻起,铁幕纳白只是毫不犹豫牵起张兰的手返回客栈,回到客栈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毫无动静。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