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缘起缘落
这是春日的江南,有一片雾气笼罩着,在阳光透过之时,巫阳城的面貌渐渐清晰起来。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暖暖的照在屋瓦之上,灰色的瓦洗瞬间像打过油一般光亮,光亮到似乎要将这巫阳的影子溶进去一般,望着这水墨画般的江南之城,铁幕纳白心中涌出一丝惆怅。
巫阳的桥水上泛起了几只乌蓬船来往穿梭着,伴着渔人的谈笑声,和着叫卖声,好不热闹!
张兰与铁幕纳白并肩沿着这热闹的河畔一路来到了城郊外。
“这江南果然是个好地方。”
“你要是能多呆些日子,便会舍不得离开的。”
“这里的一切都仍我感到舒适,令人流连忘返,更是勾起了我别样的情绪,让我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清凉……虽是这般美好,却并不是属于我的,不是么?总不会是要我亲眼看着你与欧阳柳致成亲吧……”
张兰沉默不语,轻轻地摇头。立即,铁幕纳白便察觉到了什么。
“你有心事?”
张兰看着铁幕纳白欲言又止。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至少让我走的安心……”
张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之色,随后猛地一咬牙:“我听到了你们在凉亭中的对话……”
铁幕纳白回想他与欧阳柳致在凉亭中对话的内容,这才恍然大悟,定是那句“喂!我问你,你会把你忘记过张兰的事情告诉她么?”让张兰困恼,只是想到欧阳柳致当时的神情,铁幕纳白却又一派欣然自得的模样,他逗趣地看着一脸愁绪的张兰问道:“哦?那么你是打算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他是何时忘记我的?又是何时想起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了,事情要从你把右眼给了欧阳柳致之后说起……”
原来,欧阳柳致那时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因为玄远皇帝告诉他“她会在这里等”,也是,那****见她时的神情本就不对劲,为何她就没有丝毫的怀疑呢,真是迷了心窍,埋了理智。现在回想起当日的种种,包括她醒来之后却不见欧阳柳致的人,这一切都说明了问题。她一直都不愿多想,怕的就是这一次比一次更加惨烈的心痛……
那日,张兰在他的眼中分明看到的是冷漠,甚至是厌恶……原来就算已经不认得她了,却对她依然是冷漠至极,原来他讨厌得不但是她的这个人,还有她的灵魂。
可是如今欧阳柳致的归来,愿意接受她,也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眼睛。不,这不是她要的……
忽然一双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左脸颊,为她擦拭涌出的泪痕,之后一股强悍的彻底将她收服在怀中。
“你别伤心,我知道你定是自怨自艾了起来,你哪都好,就是这点不好……这些本该由欧阳柳致告诉你的,我却先说了去,但是你也别当下在心里做了判断,至少也应该亲口听听欧阳柳致的解释不是?答应我可好?否则,你就这样同我回蒙古得了!”
张兰还是第一次这般见铁幕纳白撒娇,一副小孩的任性模样竟逗乐了张兰,弄的张兰哭笑不得。放开张兰,铁幕纳白看到了张兰的笑颜,很是满意。
像是明白张兰心里在想些什么,铁幕纳白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你若是要纠结欧阳柳致选择你,接受你的原因,我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在赫连蓝解了欧阳柳致的盅后,欧阳柳致曾哀求过赫连蓝再把眼睛换回来,可是这样的换眼术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能实现一回,只好作罢……尽管如此,我还记得赫连蓝在与我说起这件事时,眼中透出的哀伤……那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你也好,欧阳柳致也罢,都已经到了能够为对方无限付出的地步了。”
“或许,他只是不想欠我,眼还不了,因为只好拿幸福来还,拿爱情来还……”
“你!你在这样想我真的是要将你绑回蒙古去了!”
“有我在,谁也绑不走她!”
铁幕纳白与张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出现在两人眼前身影的竟是欧阳柳致。
依稀能够在欧阳柳致的右脸颊上看到未干的泪痕,这时张兰才恍然大悟,她方才因伤心流的泪水,欧阳柳致的右眼也是要跟着流的。
一时无语,欧阳柳致却来打了张兰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将张兰环在身边,紧紧地贴着。
“不是说让张兰来送我就好,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欧阳柳致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铁幕纳白笑着:“该不会是……一开始你就暗中跟着吧!欧阳柳致,欧阳柳致,没想你……”
“时辰不早了,你快启程吧!”
欧阳柳致果断地打断了铁幕纳白的口无遮拦,环着张兰的手臂却又加紧了一丝力道。
铁幕纳白随了他的意,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兰:“保重!”
也不等张兰回应,铁幕纳白转身向远方走去……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张兰轻念:“谢谢……”
欧阳柳致答应铁幕纳白,送别的时间留给他与张兰,只是在铁幕纳白与张兰刚踏出欧阳府,欧阳柳致便神出鬼没地跟了上去。这样的行为让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一路悄悄地跟在两人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被发现,他是不准备现身的。只是在感觉到右脸颊有泪水划过的那一刻,他知道张兰哭了;有了这个意识,他便无法在暗处继续干看着。
这种种的情绪在欧阳柳致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都是不曾出现的,陌生是必然的,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的反应罢了。
因与铁幕纳白的离别而愁绪万分的张兰并没有意识到她正被欧阳柳致紧紧的环在一侧,等张兰越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时才愕然发现欧阳柳致对她的亲昵动作。
欧阳柳致那深邃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紧闭的门扉,回想起白天张兰在他臂弯中那愕然的神情,甚至在愕然之后那突如其来的惶恐与不自然都让他非常的挫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兰对他如此见外起来?
细细回想,从他第一天认识张兰开始,就是一副讨好的模样,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还没想到之前就会把一切都做好。这不是现在才知道,是一直都知道的。与其说他不曾拒绝过张兰对他的好,不如说,大概一开始就习惯了张兰为他做的一切吧。
这个女人为他做的何止是用“一切”这两字可以形容的:为了他的一句话,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牺牲她的婚姻;为了不破坏他的计划,让隋子慈带走她,将她的生命弃之不顾。
因为他,她被人挟持做了人质,而他却能够置之不理;因为他,她失去了右眼,而他却曾经忘记;因为他,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而他却不在她身旁……回想她因他受过的那些有意或无意的伤害,他的心就跟着痛,一次比一次惨痛。
静静地坐了半晌,欧阳柳致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层浅浅的光晕中。
借着月光,欧阳柳致慢慢靠近正在床上沉睡的张兰,伸手轻盈地抚上她那残缺的容颜,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丝温柔,他自己却不曾发现。
脸上游移的手指,如此温柔,仿佛荡着丝丝涟漪,欧阳柳致掀开被褥躺了进去,将沉睡中的张兰搂进怀里,闭上眼。
张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惊醒,耳边传来的是欧阳柳致平稳的呼吸,张兰睁开眼,视线落在此时此刻与她如此靠近的英俊的脸庞上。
张兰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轻轻抚平欧阳柳致眉间的褶皱,眼神带着一丝复杂,喃喃道:“欧阳柳致……”
闭着眼到天亮,她并不是不习惯身边有另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是欧阳柳致,这让她整夜都无法入睡。
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张兰依旧没有睁开眼,直到肯定欧阳柳致已经离开,张兰这才有些疲惫地支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嘴角轻扯,轻浅的笑容带着自嘲: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呢?
张兰独自一上了山上的寺庙, 端跪在佛前的张兰双手合一,不经意的抬头,注视着那尊佛半闭着的眼睛,仿佛是在对着她微笑,觉得好安详,心情也平静许多不由自主心里默念着:“佛主,现在的我该如何是好……那如仙人下凡一般的男子如此美好,会选择我并不是他的本意……曾经为他做的一切在我看来都只是本能的意识,只是与之纠缠不断,渐渐竟开始有了妄想的念头……或许是不该的……因为太过贪心,上天必定是要处罚的……将右眼给了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让玄远皇帝瞒着他是我给了他眼睛,只要告诉他,我会一直在巫阳等他……可是,上天连这个机会也要剥夺,现在的之所以会选择我,仅仅是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我不希望欧阳柳致因为这件事或是过去的那些愧疚而选择与我在一起,这是我哪怕再卑贱都要为自己留的最后一丝骨气……如今剩下的也只是亏欠……他始终都不曾爱过我!”
在经殿的氤氲中,蓦然听见暮鼓晨钟,如当头棒喝,张兰回望,住持师傅屹立于前。
“张施主,你可有兴趣再听老衲与你说一个故事?”
张兰依旧端跪于佛前,严肃地点头……
住持大师微笑着开口为她讲述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从前有一座香火很旺寺庙,在寺庙前的横梁上有个蜘蛛,由于每天都受到香火和虔诚祭拜的熏陶,便有了佛性。经过了一千多年的修炼,蛛蛛的佛性增加了不少。
有一天,佛祖光临寺庙,看见了横梁上的蜘蛛,于是停下来,问这只蜘蛛:“你我相见总算是有缘,问你个问题,怎么样?”
蜘蛛遇见佛祖很是高兴,连忙答应了。
佛祖问:“世问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了想,回答:“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点了点头,离开了。
又过了一千年的光景,蜘蛛依旧在寺庙的横梁上修炼,它的佛性大增。
一日,佛祖又来到寺前,对蜘蛛说道:“一千年前的那个问题,你现在可有什么更深刻的认识?”
蜘蛛说:“我觉得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说:“你再好好想想,我会再来找你的。”
又过了一千年,一天,刮起了大风,风将一滴甘露吹到了蜘蛛网上。蜘蛛望着甘露,见它晶莹透亮,很漂亮,顿生喜爱之意,它觉得这是三千年来最开心的几天。突然,一阵风将甘露吹走了。蜘蛛一下子觉得失去了什么,感到很寂寞和难过。
这时,佛祖又来了,问蜘蛛:“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到了甘露,对佛祖说:“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说:“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认识,我让你到人间走一走吧。”
于是,蜘蛛投胎到了一个官宦人家,成了一个富家公子,父母为她取了个名字叫子辉。一晃,子辉十六岁了,成了一翩翩少年郎,还一举成了新科状元。
这一日,子辉参加了皇帝在后花园为其举行庆功宴席,与公主结识。过了些日子,子辉陪同母亲上香拜佛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公主。子辉对公主表示了喜爱,可是公主却并没有给予回应。
子辉回到家,心想,佛祖既然安排了这场姻缘,为何公主为何对他没有一点的感觉?
几天后,皇帝下诏,公主合婚远嫁他国。
这一消息对子辉如同晴空霹雳,他怎么也想不通,佛祖竟然如此对他。几日来,子辉不吃不喝,不说不睡,生命危在旦夕。从小九服侍子辉的小婢女扑倒在子辉床边,对奄奄一息的子辉说道:“我爱你,所以一直默默地留在你的身边,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也就不活了。”说着,拿起宝剑准备自刎。
就在这时,佛祖来了,他子辉灵魂说: “子辉,你可曾想过,一直在你身边的小婢女是当年寺庙门前的一棵小草,她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却从没有低下头看过它。子辉,我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听了这些真相之后,子辉顿时大彻大悟了。他对佛祖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刚说完,佛祖就离开了,子辉也睁开眼睛,看到正要自刎的小婢女,马上打落宝剑,和小婢女深深地拥抱着……
故事到此点上了句号,张兰却失了神……
住持笑曰:“缘生缘灭,缘起缘落……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眼前的幸福。有些缘分是注定要失去的。有些缘分是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的。爱情可遇不可求,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只要心有所依,心有所盼,心有所想,情感就有了依托,心也就不再因失落而伤痛……如此,张施主又何必过多的纠结于过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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