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军旗猎猎,战车隆隆,一场规模宏大的实弹军事演习落下了帷幕。
“敌军”败了,意料之中,理所当然,几乎每次演习都是这个结果,不然何以扬军威,何以壮军魂!
但败了的“敌军”似乎心有不甘,在演习总结会上,其作战指挥的领导班子十分不满、不服,特别是参谋长,他义愤填膺地表示,按照以往演习惯例,不能抓对方的侦察人员,但是他们抓了,而且还抓住不放,直到最终定局时,才将那个侦察人员放回,不但己方损失了珍贵的情报,而且还被问出了自己的兵力部署等许多要害信息,这才导致了让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狼狈结果。
面对这个问题,王立臣所在部队的最高指挥员说了一番话:“演习就是实战的模拟,战场千变万化,变则全盘皆活,不变则被动挨打,唯一不变的就是‘打得赢’这个硬杠杠真理!沙盘推演得再漂亮,作战计划定得再详细,兵力部署得再合理,只要最后输了,那么所有的努力都是零,‘赢’才是战场铁律,才是展示军魂的最好方式!不以胜败论英雄是古训,以胜败论英雄才是现实,你们的思想得改改了!”
这一番冕冠堂皇、滴水不漏的话,险些没把“敌军”领导的鼻子气歪,早知道能如此,我们也抓你们个“舌头”!
谁让你不抓,我拦着你了吗?算了吧,别废话,赢了,一句废话也值千金,句句真理;输了,满嘴真理半文不值,如同放屁!
上级领导和基地导调组进行了讲评,肯定了胜方的成绩,也轻描淡写地安慰了输方那颗受伤的心,同时强调,打仗就要灵活,打仗就要以胜为唯一目的,至于采用什么手段,那得看指挥官的道行深浅,不要上不了炕说裤裆小,生不出小孩说床沿高,不信看看革命先辈们,啊,四渡赤水,巧打伏击,什么地雷战、麻雀战、地道战……,打得敌人人仰马翻,哭爹喊娘,最后该滚回老家的滚回老家,该上小岛上避暑的上小岛避暑。同志们!胜了就总结经验,败了就吸引教训,不要老是找客观原因,得好好在主观上查找!
“敌军”领导气哼哼地走出了基地作战大厅,在生气的时候又不由得一阵窃喜,毕竟,我们车没掉漆,人没掉皮呀!让你们牛去,想想那个还没有来得及戴一豆一杠肩牌的小排长吧!
蔡军辉壮烈了,死在了送往基地医院的途中。
本来他可以不死,但他死了,死于初上权台的得意忘形,还是死于一时疏忽的麻痹大意,这个,他不说,谁也不知道,现在直到永远他也不能说了,当然,谁也都不会知道了。
当部队发起冲击时,坦克内乘员都要按要求戴好头盔,坐稳把牢,关闭好坦克门盖,但蔡军辉没有这样做,当时天气非常炎热,他嫌头盔热,于是就戴着迷彩帽,拿着电台收发话手机,这样做是有过先例的,但是一到他这儿,就出问题了!由于坦克高速行驶,车长门被颠开,如果是自身素质过硬且有经验的车长,这时就会不理不睬,但蔡军辉却想把车长门关上,于是一探头伸手的瞬间,那个重达五六十斤的厚铁车长门硬生生地拍在了他的头顶上……。
在随队军队将其送往基地医院途中,那个兵龄最长的军医说,这样的伤,就是救活,也是个植物人!
但是,他的话还是失效了,没有等到救护车到基地医院,蔡军辉就口吐白沫地完了!
小人得志往往会导致灭顶之灾!
只不过蔡军辉到底是不是小人,知道的人不是太多,但是有人知道,所以他们得到的结论就是:踩着别人肩膀,甚至靠绊倒别人自己拿奖牌的人,终会导致一个报应性的悲惨结局,不管这个结局迟来还是早到!
黄永涛得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幸灾乐祸,而是一根接一根地抽完了一盒烟,他知道,人不可与命运相争,不是你的,你勉强拿到了,就是祸害;是你的,你就是不搭理它,它也会来的。
二营整个野营区,静悄悄的,听不见往日旗开得胜的欢声笑语,只有无言的沉默,压抑的单调,毕竟,再大、再辉煌的演习胜利,哪里有失掉一条人命重要!战争年代死一个人跟死一条狗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和平年代要是死一个人,那影响的不光是一个单位的荣誉,更多的是影响了一大批人的向上步伐。
军列一声凄惨的怪叫,参演部队回到了自己的驻地。
十月份了,部队的全年训练基本上告一段落,二营营长被平调到团里当了副参谋长,这就意味着这个军事主官政治生命的萎缩,也许转业是最好的办法。
蔡军辉的家人来了,他的老母亲早已泣不成声,便他父亲却一副坚毅的面孔,对团首长的安慰之言不亢不卑:“军辉是为了国家而死的,我虽然难过,但我同时我还高兴,他没有给蔡家人丢脸,谢谢领导!”说完,这位倔强的老人硬是不顾团首长的挽留,更没有提什么要求,就这样,不带走任何东西,挥一挥满是老茧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了负债累累的家中!
黄永涛在退役之际,拿出退伍费中的一半,五百元,寄给了蔡军辉的父母,署名是:您的儿子!
教导员郑天昊也做好了转业的准备。
一营的新营长来了!全营官兵精神抖擞地列队迎接。
团长的213吉普车亲自送下来的,政治处主任南俊生和干部股长赵恒陪同,少不了一些场面上的话,简单的欢迎仪式迅速结束了。
营长在全营官兵面前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杨鑫勇……,在他介绍完毕后,全营不管是官还是兵,都有一个相同的感觉:这个营长太年轻了,是的,他只有25岁!
虽然这个营长年轻,比王立臣大了6、7岁,但王立臣还是感觉到这个年轻的营长不简单,军事方面就不用说了,单是待人接物,说话办事,就让全营官兵,包括即将转业的军队老油条,教导员郑天昊都啧啧称赞:太让人感到温馨了,太老练了!
弹指一挥间,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了下来,又是一年老兵退伍之时,新兵入伍之际。
温暖的饭店包间里,桌上的火锅热腾腾地咕咚着,墙角三瓶白酒已经空了,郑天昊略有醉意地对黄永涛说:“永涛,今天我卖一个大,自称一声大哥,你提干的失败,不光是钱的问题。”
黄永涛也喝高了,直着眼睛,看着郑天昊道:“教导员,我的郑大哥,兄弟洗耳恭听。”
一旁的王立臣手脚发软地给他们倒上茶,然后靠着墙坐下,静静地听着,他人醉心醒: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酒后吐真言嘛。
郑天昊说:“在决定提干人员的会议上,常委会一位常委说:“你散布迷信,吓唬新兵,有损军队声誉,而且有违于伟大导师马克思唯物主义的观点,首先思想上都不合格,不是共产主义合格的接班人!”
墙倒众人推,接下来另一位常委说:“你强借新兵的钱,是和团里关于带兵骨干条例对着干,更是不具备一个预提干部人选的基本条件。”当然这位常委还扬着手中的举报信,上面列举着你借新兵钱的具体数目。
接下来另一位常委又说……
“你知道举报你的是谁吗?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人死不结怨,那个举报你的人就是蔡军辉,而那个提供所有数据的人就是你们班的新兵李建亮,他和蔡军辉是老乡!”
黄永涛伸着发硬的舌头笑了笑说:“郑大哥,其实我早都知道了,但我并没有下手去整他,我明白,人都是有私心的,也都是势利的,为着自己的目的做一点见不得人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明白了,特别是蔡军辉的死让我明白了,不是你的,你想都不要想,碰都不要碰,否则,满天的彩虹会变成灵堂的纸花!”
教导员郑天昊听完黄永涛的话说:“兄弟,你已经成精了,我很高兴,来,干一杯,小王,你陪着,你们黄班长可是你的恩师呀,临死都不要忘了!我现在还记得我的新兵班长。”
王立臣坚定地说:“是,教导员,我一定不会忘了黄班长,我们那儿的人最讲这个。”说完不等郑天昊和黄永涛喝,他一口就闷掉了三两半的白酒。
黄永涛满意地说:“郑大哥,你看看,这就是我带的兵,跟我真是一个脾气。”说完后和郑天昊一碰杯,两人又干掉一个。
放下杯,郑天昊对王立臣说:“小王,我看得出,你是一个不甘人下的人,而且你也有这个实力,在这里我不妨对你透个底,咱们那个新来的营长杨鑫勇可是个有背景的人,后台非常硬,他父亲在军界里是一个人物,虽然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但其能量影响依旧很大,你可要抱紧了他的腿,别再象你们黄班长一样,除了一身的本领,满身的才气外,啥都没有,在战争年代也许能凭匹夫之勇立下汗马功劳,挣得一官半职,可是在和平年代,说一句粗话,狗屁都不是啊!”
晚上十二点多,三人坐着一辆高价租来的夏利回到了营里。
离别的时刻来了,二营饭堂内,满桌子摆着热气腾腾的“滚蛋饺子”,以黄永涛为首的退役老兵,穿着去掉军衔和军种符号的军装,谁也没有动筷子,营长杨鑫勇大声地说:“可敬的老兵同志们,你们为军队贡献了自己宝贵的青春年华,现在马上就要走了,我代表二营的全体官兵,向你们并通过你们向你们的家人问一声好,在这里给你们敬礼了!”说完,举手朝着所有退役的老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饭堂里响起了抽泣的声音。
载着退伍老兵的大巴缓缓地开动了,王立臣隔着车窗紧拉着黄永涛的手,眼泪如断线的泪珠往下流淌,一句话也没有,黄永涛的眼泪也早已奔腾涌出,二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路边的鞭声震天地响着,王立臣拉着黄永涛的手,跟车跑了二百多米,终于,驾驶员换档加速了,王立臣和黄永涛紧握的手松开了,王立臣的手被车窗划出一道血口子,那血呀,一个劲地流,但王立臣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鞭炮还在没命地响着,空气中火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和飞舞的雪花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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