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爱在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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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成人礼

时间是平等的,不管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日子,似乎都是转眼即逝。

秋风渲染,绿叶渐至枯黄,风也变得萧瑟起来,枯黄的银杏叶打着旋落下,掉在了路唯希伸出来的手心里,扇形的叶子,干枯的脉络。

仿佛祈祷,她闭上眼,将那叶子紧紧抓在手心里。

再过半个月,就是克莱斯特要回卡利亚斯举行“成人礼”的时间了。

但是成人礼……对他们而言,是起点,还是终点呢?

到时候,身为王子的克莱斯特很有可能需要参与王室政务,这样的话,就无法再与他那三个死党继续自由自在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而且回去之后,她自己的生活也将要归于“那四年”的状态……因此,恐怕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总是轻松快乐的在一起了。

总觉得,很悲伤。

不管有多想留住这一刻,时间仍是持续的将一切快乐的瞬间带走,带来新的时光。

生活悄然的在改变,像是一种未知的旅程,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秋风乍袭,卷起一地落叶,撩动她柔顺的短发,迷了她的双眼。

垂首,转身,抬首,只一瞬,看见不远处的身影。

风拂动海藻般的长发,苍白的脸一如记忆,四年的沉睡使她看上去消瘦了很多些,却不减美丽。

路唯希恍如做梦,“妈妈……”

路樱是不幸的,她出生在卡利亚斯的中华街,父母将她抚养至三岁就因为不慎卷入帮派械斗而去世,她被送入孤儿院。

路樱也是幸运的,六岁时她趁着午休,偷偷爬上孤儿院高高的栅栏想出走时却不慎摔落,恰好就跌在微服陪同爱子出游的国王跟前。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她被领养,成为了享有富贵的王室养女。

她……满心以为看见了生命的曙光,怀抱憧憬的期待着未来的幸福美好,然而至始至终,她也只不过是一次善念导致的……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同用以闲暇时逗弄的玩具,在众多教条礼仪的规束下,默默陪伴着王储的一个小玩偶。

明明很清楚,身为外族血统的自己不可能高攀王族,她仍满心满脑都是高贵而温柔的王

储殿下。

她……并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只是命运的摆布,使她在深切的寂寞中,对于幸福更加

的渴望。

所以她执意追逐着不可能的梦想,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但是,她的世界……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崩坏的呢?

当王储成为国王时,王妃是一个金发蓝眸的盛开的花朵般瑰丽的女性,无法与之攀肩的她默默祝福心爱之人的婚姻。然而,花开极艳也易谢,因为体质太过虚弱,辛苦的孕育与分娩极度的摧残了王妃的身体,两年后,病逝。

在她逝去的那天,她仿佛从寒冬里活了过来,小小的光明,降落在她黑暗的世界里,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绝望。

卡利亚斯的王室婚姻本就是一场血统维护战,王妃虽逝,但王储已经诞下,群臣也没有急着为国王再觅佳偶,然后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是,国王竟会与一名亚裔少女坠入爱河。

总是以王室为首、满心政业的他,竟会为了一个外族女孩打破王室千百年的传统,不惜失去民心受舆论指责,不顾群臣的反对声浪,而执意娶那个外族少女的为妃——

她……不相信……也……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

满脑子都是破碎的玻璃一样尖锐的思想,如果他能娶那对王室丝毫没有益处的少女为妃,那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仿佛想要挽救逐渐失衡的世界,她疯了般的对他们的婚姻百般阻挠,结果换来的却是种种不堪的同情与怜悯。

可是她……不需要同情。她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已。

就像做梦一样,拼命的想要得到幸福。

她游荡在瑰丽的王宫里,木然看着那些为婚礼而忙碌的仆人,来来去去,如同快进的镜头,不知不觉间,来到空无一人的新娘房。

明亮的灯光下,圣洁而美丽的传统女式婚服挂在墙上,灼痛她的眼睛,甚至来不及关好门,颤抖的双手,迫切的换装,扎起和那女人相同的发式,幻想自己是她,像做梦一样,欣喜的旋转,然后,突然间的黑暗。

欺压而上的黑影,惊恐的剧烈的挣扎,无法发出叫喊的双唇,裂帛的声响,疼痛的入侵,花朵的凋零,血色的浸染。

她只不过想做一场小小的美梦,却陷入无止境的噩梦中——

王储终于到她身边来了,却着的不是鲜花与爱意,而是无比的歉疚。

有“敌人”潜入了王宫,意图对新王妃不轨,结果……无辜的她成了受害者,而凶手脱逃。

她该说什么?她该说什么?

她只能哭喊着拼命的求他别把她的事告诉大臣,宁愿不能抓捕到凶手,宁愿守着自己残破的梦渡过自己悲剧般的人生,也要苦苦保留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只是……

那孩子来得太突然。

她不想要她,她一点都不想要她,她像一个恶魔的种子,在她的身体里发芽,恶心,污秽,带来无尽的痛苦,倘若……这痛苦无法摘除的话,那么就一起去死吧——

他说:生下来吧,我会帮你照顾她。

他说:叫唯希吧,希望这孩子能成为你的唯一与希望。

心境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就觉得那孩子是可有可无的,可当伪装的幸福被摧毁,将她像垃圾一样扔掉之后,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里却全是无法解除的痛苦,她想……她要回去找她!一定还找得到——

打开门的瞬间,看到她就站在门口,满眼带泪的看着她,扑在她的怀里哭喊着不想被丢弃。

生命,瞬间有种被填补了的充足感。

可仅仅是这样,还是无法挽救的堕落下去了——

最开始,明明还能好好的说话,可到了后来,精神方面越来越难以维持正常的思考,总是会陷入莫名的焦躁中,总是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孩子已经遍体鳞伤。

为什么呢……

明明想好好爱护,却又不知不觉的伤害了她,所以渐渐的变得害怕,不想碰触,不想理会,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才是正确的,怕又说出奇怪的话伤害她,只是希望……只要她能够呆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走呢?

她知道她有了朋友,她并没有干涉她啊,为什么她却要丢下她?

她……成为了她得到幸福的绊脚石?

她……历经苦难生下了她,却被她埋怨不想被生下来?

好痛啊!大脑里……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如果能够更贴近彼此的心脏,是不是就能听懂心里全部的语言了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在下坠,却像飞在云端,她看见那孩子痛苦绝望的眼神,她似乎……又伤害了她。

对不起……

唯希……

对不起……

妈妈是不是,没有好好的爱过你。

像是被魔法罩住了一般,路唯希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躺了四年的女人,此刻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该做出什么反应?

喉咙,发不出声音……为什么……在病床前说过了无数遍的忏悔,此刻一句也出不了口?如果这是梦的话,应该能简单就说出来才对啊……

“唯希——我刚刚有点事耽搁了,你等了很久吗……呃,阿姨?!”

顾谦尧顿在台阶上,满脸意外的看着路樱。

路唯希像是回了神一般,诧然的看看他,然后,缓缓的回过头去。

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在做梦。

“妈妈……”声音一抖,像是不安又像是怀念。

路樱坦然的望着她,神情幽然,“唯希,我们……可以谈谈吗?”

微风的吹拂下,窗外银杏树的扇形落叶如隆冬的飞雪般飘落。

顾谦尧娴熟的煮好咖啡端至客厅沙发面对面坐着沉默不语的两人面前,率先打破了沉默,“阿姨,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路樱语气平静的回答:“三个月前就醒了。”

见她表现得一派正常,毫无芥蒂,顾谦尧心口一松,微笑的说,“那也就是……”

路樱直截了当的点出答案,“就是唯希离开卡利亚斯的那天。”

路唯希眼睫一颤,肩膀仿佛被无形的压力重重压住,突然感到手背传来令人安心的重量,知道那是顾谦尧的手,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路樱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然后移开目光,述说道:“老实说我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尤莱亚王储殿下。”

她露出轻快的玩笑神情,“他长大了很多,我几乎认不出来,还闹了个乌龙,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看到的是前任王妃呢……因为,长得真的是太像了,虽然性格很不同。”

“尤莱亚他……并没有告诉我……”

“当然没有。”路樱看着发出声音的她,说:“因为那时候,我根本不想见你。”

路唯希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顾谦尧只能紧握住她的手,几乎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与她力量,支撑她渡过这道难关。

“阿姨,其实唯希她……”

“那时候……”路樱打断了他,直直的看着路唯希头顶,“并不是真的不想见到你,只是因为……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看待你。”

“是……吗?”路唯希神色惨然,“当然,因为我犯下了那种……”不可饶恕的错。

路樱打断她,“不是的,不想见你,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原因。”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唯希……只是,妈妈性情不好,说出来的话……总是会伤到人,所以,在那种情况下相见,我真的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你就让尤莱亚把我送走?”

“不,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那是尤莱亚自己的决定。我想……他是想给我一段缓冲的时间吧。”

路唯希低着头,没有吭声。

而顾谦尧显然无法插足母女俩的问题,只能默默给予支持。

路樱叙述着:“这些日子里,尤莱亚一直在我身边,就算我不想听,他还是不停的……不停的跟我说你的事,说一些我完全没有印象的事,他……很希望我能放下一切……也许,我被他打动了。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见你。”

路唯希颤抖的喘息,几乎要哭出来,“妈妈……我真的,不能被原谅吗?”

路樱沉缓的摇摇头,“不是的,唯希,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只是,很害怕再见到你。”

她抬起头,仿佛忏悔,“过去的那段时光,我记得很不清楚,生下你之后的那些日子,我始终像在做梦,偶尔清醒,看到的就是你被我伤害的样子。我……真的很害怕,因为我生下了你,将你变成了一个生命,却不能保护你,也不能好好去爱你……我……根本就不配当一个母亲。所以,唯希,我只是没有脸见你……”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充满沉痛。

路唯希心里一痛,“妈妈,我……”不配的人是我!是我没能好好理解你的痛苦,只会不断的否定你,错的人是我!

她想要这样大喊出来,却被她打断。

路樱的神情如冬樱花般忧伤而柔弱,“别再说了,唯希……你想对我说的,我都知道,也已经听见了……我不知道要说出那些痛苦的话,要耗费你多少勇气,但对我来说,只听一次就够了。”

路唯希呆住,“你……听见?”

“前阵子,有个姓皇甫的孩子突然出现,把我带到一艘游艇上去,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我看见你,你没有看见我……当时,那个时候我还做复建,因为坐在轮椅上,我只能偷偷躲在二楼的角落里看着你,然后……你想对我说的,我都听见了。”

路唯希诧然。

顾谦尧恍然。

原来,之前尤莱亚跟皇甫明月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想让路唯希亲口在母亲“面前”说出心里最真的想法。

她说:“我听到了,你的心情……我都接收到了,就连言语无法表达的那些痛苦,我都感受到了……所以,我也不能再躲藏下去了。”

路唯希脸上现出一丝期待与不安的复杂神情。

她说:“但是,唯希……我到这里里,不是为了做出原谅或者不原谅这种肤浅的选择,而是……希望唯希你能从我这里,得到解脱。”

“得到……解脱?”

路唯希只觉得脑子里一空,站了起来。

她说:“我受伤的事,希望你不要再自责……事情会恶化到那个地步,我们都有错……也许,这反而是一个契机,漫长的沉睡,反而让我清醒过来了,我……不会再过以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了。”

她没有再看她,只语调平淡的说着,从头到尾表情甚至没有多大的波动。

“至于唯希你……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够走出我的阴影,得到幸福,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路唯希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手。

她……是被解放了吗?是被解放了吧?

但是心里,却一点都不开心,很悲伤……

那么辛苦,长途跋涉,在黑暗的世界里跌跌撞撞,想要找寻的,难道就是将一切归零的契机吗?

“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要丢下我吗?”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坠落在洁白的掌心里。

路樱诧然抬头,看见她强忍悲伤却泪流满面,“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对吗?你还是无法接受我身体里流着令你厌恶的血对吗?”

“唯希……”

“如果你就像无法原谅那个人一样无法原谅我,这是……不应该的。”路唯希无法承受般的摇着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在这世上的生存,虽然确实也是由他衍生而来的,但是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为了一个个体——什么父债子偿………不要把这种荒谬的理论强加在我身上!我是我,他是他,如果要将对他的怨恨加诸在我身上的话,我……不能接受……”

泪沿着眼角崩溃地坠落,长久以来压抑在她心里的情绪在那一刻倾泻爆发,“什么解不解脱的,我才不需要!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想要知道,对你来说,我的诞生是不是没有必要的?而我,还有没有机会……成为你的‘唯一’和‘希望’?”

路樱怔然,突然深深的低下头,刘海挡住了她的表情。

路唯希闭上眼,仿佛失落。

路樱突然下定了决心般的抬起头,眼角泛着泪光,她喘息了一声,显得有些吃力的缓缓站起身,声音坚定的说:“唯希,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对我来说,将你生到这世上来,是我的人生里,唯一值得自豪的事。”

初秋的月光温柔的洒落在阳台上,微凉的风吹起顾谦尧前额的发,蓝宝石般的眼眸泛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无法介入的空间……

找不到机会道歉……

就这样沉默下去好吗?

他其实,有点害怕,在她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呢?

他看起来……足够成熟了吗?像是个有能力的人了吗?

他已经……足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受到任何伤害了吗?

这四年来,总是这样不停的这样问着自己,但答案也总是不停的自我否定,不够不够不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想让自己更加完美,想要完美到能让人忘记当初那个明明没有任何能力却会说出大言不惭的话的小鬼头的地步。

害怕不被信任,害怕唯希会被带走……

虽然……找不到能够幸福的证据,但是,想要得到什么、证明什么的心情,已经……无法停止了。

月光下,独坐在躺椅上沉思着什么的顾谦尧,身影弥散出一股令人心疼的孤寂,路唯希轻悄悄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将手圈在他颈项上,“你在想什么?”

他回神的轻轻揽住她,低声问:“阿姨睡了?”

她点点头,“妈妈她躺了足足四年,身体还没那么快能恢复正常,很容易感到疲累,我让她睡在之前我住的卧室里。”

额头抵着她,探寻她的温度,仿佛想证明她的存在,他沉吟的说:“那么……把话说开了,是不是轻松了很多呢?”

放松的承受着他的亲昵,她缓缓的说:“确实,好像是已经……把所有的重量都放下了,但是你呢?放下了吗?”

他一怔,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对她说过自己的心里的秘密,迎着她探询的目光,不禁莞尔,“现在的话……还不行。”

她有些紧张,“可是……妈妈虽然没有说,但是她……我想她并没有怪你。”

他将她圈得更紧了,“不是这个问题啊唯希,不管她怪不怪我,我都没有办法放下……因为对我来说,现在还不是我们的未来。”

“未来?”

“对啊,不只是现在,我们以后……还要走更远的路,经历更多的人生,那才是我们的未来。如果我有时光机的话……我就有证据可以证明,直到最后我们都会是幸福的,我们都能够笑着直面人生的结局,到那时候我才能真正的放下了。”

听了这番话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奈,她敲敲他的头,“你未免想得太远了一点吧?”老气横秋的真让人不习惯。

顺势将她圈得更紧,让她整个人都趴到他身上来,他说:“王室那边,尤莱亚向我承诺了,不会让我留在那里参与政务,所以以后,我们还有很多自由的时间在一起。”

路唯希顿了一下,突然一脸怀疑,“你该不会跟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交易吧?”跟那个有恋弟情节的笨蛋王储。

顾谦尧后脑勺滴汗的打着哈哈,“这种事就不用太深究了。”

她还是不放心,“王室大臣那边怎么办?”

他玩着她的手指,“那方面,虽然我是打算自己出面抗争,但是我根本还没得及说话……尤莱亚就帮我搞定了。”

“啊?”

“啊,说起来……那些比细菌还多的废话就不用详述了,总而言之他就是跟‘长老派’说,如果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他就去变性,就这样。”

路唯希黑线,“他还真说得出来。”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些长老派气到头顶冒烟的表情。

“唯希。”

他昂起下巴看着她,充满憧憬的说,“我们以后住在海边吧,搭个漂亮的小木屋,夏天的时候大家一起游泳,冬天的时候一起吃烧烤……”

“那要是海啸来了怎么办?”

“你还真是会说些没情调的话……”

“我这是未雨绸缪啊……”

轻言细语的嬉笑过后,他又低低的喊:“唯希……”

“你干嘛老是喊我的名字……”不知道这样会让她心跳加速吗?

“呐,我可以吻你吗?”

认真的眼神,请求的话语,让她羞红了脸的别开头,“这种话,不要问我啦……”

他轻笑,抬起下巴,薄唇轻轻凑上她的唇,视若珍宝,轻轻的****过后,深深的吸吮。

解开了禁锢的心灵,终于可以清楚的碰触到彼此的灵魂。

完整的投注的爱情,肆意的亲吻,甜蜜的果实,滚烫的呼吸……

月光下的身影甜蜜的依偎着,仿佛无法分开一般。

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灯的卧室里,凝望着天花板的乌黑双眸,轻轻的闭上,陷入沉睡。

“啊?明天就要回卡利亚斯?”

午餐时间刚过,正带着暂住的路樱逛校园的路唯希看着她,满脸不舍,“妈妈,不能再多呆几天吗?”

“为什么要多呆几天呢?”路樱微笑。

“呀,这个……阿姨,过几天我就也要回卡利亚斯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走吧。”陪伴着同游的顾谦尧搔搔脸接茬说。

“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呢?”

路樱还是微笑,可是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无形中透出一种黑暗的压力直扑顾谦尧而去,好像是在说“我们母女俩的事关你什么事”,顾谦尧汗毛都竖起来了,“阿姨……”

“唯希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她根本不理他想说什么。

“呀?可是……”

路唯希面露犹豫的看看顾谦尧,他连忙抢着说:“阿姨,过几天我带唯希一起回去吧。”

“为什么是你来带呢?”

路樱依然微笑的看着他,但那无形中透出的黑暗压力几乎要压垮顾谦尧,好像是在说“我们母女俩的世界没有你插足的地方”。

有一件事可以很确定,眼前这个未来的丈母娘是绝对……不会轻易把唯希交给他的。

顾谦尧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恐怖战斗的勇士般沉重的说:“阿姨……我想……我已经很清楚的跟您表达过了,要照顾唯希的决心吧?”

“哦?那又怎么样呢?”

路樱走在前头,语气冷淡的说:“现在的孩子真是轻率,如果以为三言两语的就可以从大人手里取走重要的东西,头脑未免也太简单了。”

轰——

顾谦尧几乎要被压垮,强撑着说:“可是阿姨……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会让唯希过上最好的生活的。”

路樱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么轻易的就说出口,估计你还不清楚一个承诺背后要附带多少压力吧?半大不小的小鬼头就喜欢夸夸其谈啊。”

天啊!现在的路樱跟以前的路樱差别未免也太大了,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第二人格吗?!

就在顾谦尧被打击到陷入黑暗的时候,智囊二人组仿佛救世主般遥遥走来。

余轩御箭步上前,“哎呀呀!小尧尧你趴在地上干什么,有钱捡吗?”

风朴神缓步走至路樱面前,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露出柔和的表情,“这位小姐,请问贵姓芳名?”

“我叫路樱,我是唯希的妈妈。”

“哦,你看上去非常年轻,我还以为是唯希的姐姐呢。”

“你可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啊,不像某些说话不经大脑的小鬼头。”

路樱微笑着将又一根言语的利箭戳穿顾谦尧大脑,路唯希在一旁有些担忧的扶着他,怕他受不了打击。

“孩子们要成长,总是要经过一些会说错话的阶段,请不必太忧心……夫人,请问今晚,我有幸和你共进晚餐吗?”

噗——

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风朴神有恋母情节?!

顾谦尧瞬间窜起来把风朴神拉至一旁,脸冒十字路口的警告:“请不要勾引我的未来丈母娘。”

风朴神面无表情,“我只是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人而已。”

余轩御挤进来插话,“小尧尧啊,美女阿姨是不是对你很不满啊?”

岂止是不满,根本就是敌视啊!顾谦尧无奈的抓抓头发,“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好,讨不了她的欢心吧。”

余轩御顿了一下,突然拍胸脯保证的说:“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小尧尧,等一下我问你,你未来的老婆跟你未来的丈母娘掉到水里了你先救谁呢?你就说救丈母娘就好……噗——”

顾谦尧一掌搭上他的脸,“求你千万不要问这种意味不明的问题。”

路唯希一脸担忧的看看智囊三人组,再看看站在一旁赏花的路樱,“妈妈,你是不是……讨厌谦尧?”

路樱望着花朵摇曳的姿态,语气淡淡的说:“不是的,只是……有点不高兴。”

路唯希不解。

路樱说:“心爱的女儿如果要成了别人的,不管对方有多好,做母亲的……都会舍不得吧,所以说……”

她突然伸出手,微笑着掐断了一朵花,“女婿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刁难的啊。”

顾谦尧背脊陡然窜过一丝寒意——

尾声

梦幻而唯美的极光笼罩之下,从巴洛克式城堡建筑群簇拥的卡利亚斯王宫高处俯瞰而下,整个国家飘起的彩旗,如同一片欢腾的海洋——

这是一场举国欢腾的盛会,卡利亚斯王室的克莱斯特王子殿下的十八岁成人礼——

王室专属的直升机有序排列的飞过天空,在全国各地播撒着“彼端”的种子,仿佛在预示着,在这白茫茫的土地上,终有一天,也会盛开的漫山遍野的“彼端之花”。

余轩御趴在栏杆上颇具兴味地打量着这一切,间或回头看一眼富丽堂皇的圆厅里或坐或躺姿态各异的他的两个死党。

原子弹都轰不掉那身优雅气质的皇甫明月,正在看壁挂电视的新闻频道。冷冰冰的散发出生人勿近气息的风朴神,正闭目假寐。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而美丽的女仆们伫立两旁守候着的内室那扇金色浮雕的大门依然紧闭,闲得发霉的余轩御刚打了个呵欠想抱怨等太久,就见大门突然敞开。

被从头到脚精心打扮了一通,穿着一身传统而华贵的宫廷装,缓缓步出的顾谦尧瞬间点亮了整个大厅,化成二头身的余轩御瞬间扑过来,“小尧尧你今天真是超帅的,快来给我啵一个——”

顾谦尧按住他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不是让你帮我接唯希过来吗?人呢?”

倘若不是成人礼的流程太紧脱不开身,他就自己去接了。

被拒的余轩御呜呜的哭,“讨厌!有异性没友性,把人家当跑腿的使唤,才十五天没见用得着这么挂念吗?这么迫不及待想把闺女抢到手,小心丈母娘不满意你这个‘未来女婿’跟你断绝往来。”

“说什么呢你,唯希呢?”

“不知道。”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轩御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过一会就要巡城了,唯希在哪里呢?”

余轩御抱着栏杆耍委屈,“人家真的不知道啊,我去美女阿姨家接她的时候,阿姨说已经被王室的人接走了。”

顾谦尧拧眉,旋身拨了通电话,“王室有谁派人去接唯希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顾谦尧的神情更加严肃,目光在三个死党身上巡了圈,问:“尤莱亚呢?”

×××××××××

短暂的沉默过后,为了直播“成人礼”而全国开启的所有电视荧屏上,频道讯息突然被掐断,换成了一个明显是摄影机的镜头。而此刻,王储的脸,正挂着大大的笑容出现其中。

“哈罗,哈罗,Action,Action,摄影机请拍我完美的侧脸。”

王储尤莱亚拿着麦克风试音,然后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面向镜头,大声说道:“亲爱的子民们,吾乃卡利亚斯之王储尤莱亚,也就是未来的国王,在此,我必须占用通讯频道向各位传达一些惊天消息。当然,在传达这则能够震惊全世界的消息之前,我必须先向我最最珍爱的弟弟克莱斯特的十八岁成人礼,献上我最真诚的祝贺。”

顾谦尧一脸黑线,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家伙……在搞什么?”

余轩御瞪大眼:“我发现你哥他真是超有趣的耶!”

风朴神沉吟:“遗传学是一门深奥的学识。”

皇甫明月优雅的抬起手,“俗话说得好啊,有其兄必有其弟……”

顾谦尧怒了,“我才不会变成他那样——”

尤莱亚在镜头前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接下来这段话,献给克莱斯特,也献给全国所有十八岁的少年——十八岁,只是一个起点,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要经历的总总困难险阻还有很多,但既然已经跨入成人的行列,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为自己的目标奋斗,不管有多困难,也许会走弯路,也许会犯错,希望你不要气馁,累的时候,可以将包袱稍稍放下,而‘家’这个地方,将会是你永远的避风港,你永远都可以在这里重新起航——”

“哥哥……”顾谦尧满脸意外,有所动容。

而全国观众包括王室大臣们皆被电视上尤莱亚专注的神情触动。

尤莱亚……原来你不是一个只会胡闹的笨蛋王储。

“然后,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听好!十八岁的少年们,希望你们深切的明白‘成人’这个称呼所包含的意义,你们必须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少年啊——一旦跨过十八岁!就不能称之为少年,而是——禽兽,那就是——充满合法的欲望的禽兽!”

电视机前所有人陷入黑云笼罩。

“啊啊啊!十八岁的少年们,亚当与夏娃的乐园对你们来说不再是禁区,不要再伪装清纯的模样,也不要觉得欲望是可耻的,成人录影带之所以被称为成人录影带就因为那是成人录影带,我希望成熟的你们可以尽情的——尽情的享受欲望的快感,而不要觉得这是羞耻的念头,忍耐只会伤身,如果是深爱你们的人,也会愿意你们将欲望——”

咔嚓——

像是讯号干扰,电视陷入雪花。

半张脸陷入黑暗的顾谦尧仿佛可以听到王室大臣们愤怒的咆哮。

全国派兵,搜捕王储!不能再让他胡说八道下去了!

电视讯号突然又恢复,尤莱亚像是毫无察觉一样的还在说个不停,“以上……就是我要献给你们这群十八少年的警世名言,你们可以将它记录在日记的首页,每日膜拜。”

谁会膜拜这种乱七八糟的言论啊?!

“那么,接下来,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那就是,大家都应该知道最近国内有一个反王室组织‘新潮派’在兴风作浪,企图毁坏王室声誉——”

毁坏王室声誉的根本就是你吧?!

“新潮派的如今已被加入恐怖组织的名单,新领袖已经在一个月前被逮捕,但是在三天前就逃了,所以,现在全国每个角落都极有可能被恐怖分子放置着炸弹,请各位出行时务必小心,当然,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怎么可能不是重点?!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说得像快下雨了出门要带伞一样简单!?

顾谦尧仿佛听到王室大臣在咆哮——

快点找到他,阻止他发布这种会引起民众骚乱的言论!

“其实呢……其实呢……今天我要宣布的最最最重要消息就是——其实我——其实我——其实我——是女的!”

伴随着他在犹豫过后高亢的宣布与后退转圈的动作,一身华美的婚纱装扮的尤莱亚出现在镜头里。

全国——鸦雀无声。

只见他楚楚可怜揪着自己长发的说:“抱歉,克莱斯特,我不能信守诺言留下那个可以威吓到长老派的东西,为了我最重要的爱情,就在不久之前,我……去了一趟泰国。”

全国——鸦雀无声。

他忧伤的抬起头,“但昔日的雄风的逝去,是否能换回佳人的芳心呢,倘若不行的话……”镜头一转,他优美的指,缓缓的勾起被绑在椅子上还用胶带贴住嘴的一脸黑线的少女的下颌,“亲爱的小唯希,我现在向全国宣誓,如果十分钟内,美杜莎没有回头,那么今天,我的贞操就属于你了!”

鬼才要你的贞操啊——

“他在哪里?”发出鬼魅一样的利光的双眼转向老神在在的皇甫明月。

只见皇甫明月悠然抬起一指,顾谦尧转瞬就不见了踪影,而与此同时,美杜莎正从城堡的某个角落窜出,迅猛无比的扛起加农炮,前屈一腿,后跪一腿,压力,发射,动作一气呵成,炮弹直冲高塔而去——

轰——

伴随着电视里的尤莱亚焦了头的模样,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城堡群冒出黑烟的高塔——

啊啊!风在吼,马在叫,王室大臣在咆哮——

目标!位置!冲刺!不计后果!拿下王储!

电视机里的镜头纷芜杂乱,一会儿雪花一会儿讯号的所展露的画面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克莱斯特王子殿下正紧张的抱着胶带都还没撕开的路唯希一脸认真的向全国观众“宣告主权”。

美杜莎则压在脸上被踹了一脚的尤莱亚王储身上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摇:“没了?!”

尤莱亚说:“没了。”

美杜莎大吼:“真的没了?!”

尤莱亚曰:“真的没了。”

“我不信!”

尤莱亚的表情现出一丝狡诈,“不信就回房给你看啊。”

路樱看着电视,突然感觉到窗外有人,她语调冷淡的说:“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来了吗?”

男人的身影映在窗纱上,“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她叹了口气,说:“我已经厌倦了再因为怨恨着谁而失去自己的生活,请你别再来这里了。”

男人说:“我已经……背叛了我效忠了长达三十年的组织,向尤莱亚王储投诚了。”

路樱没说话。

男人接着说:“王室的内部改革和肃清迫在眉睫,这个计划倘若失败,我的下场也可以预知……我想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告诉唯希,我是谁吗?”

路樱沉默了半天,定定的说:“不会。”

男人定了定,沉缓的说:“那就好。”

男人的离去,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路樱的闭了闭眼,喧嚣仿佛瞬间退去,紧绷的心情亦被放空了。

不想让那孩子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在这卡利亚斯王室中潜伏了长达三十年的……黑暗组织的间谍,就像是带着面具潜伏的阴沟里的老鼠。

他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思绪也浸满了黑色的疯狂,寻求不到生命的意识,连痛苦也感觉不到,唯一的一次动心,仿佛从漫长的冰冷与黑暗中苏醒的虫蛹,急欲冲破束缚的黑色泥土得到新生,但少女却宁愿追逐不可能的梦想,连一个目光都不为自己停留……

于是在看见她穿着婚服旋转的幸福模样时,强烈的嫉恨淹没了绝望的爱情,黑暗笼罩……

既然犯下了不可弥补的过错,也只能选择,用这一生来赎罪。

压着帽檐,风夹杂雪花吹拂着路唯希的头发。开始放任成长的发丝稍稍过了肩,衬得她的五官更为柔美动人。

顾谦尧牵着她的手,对她微笑。

路唯希的视线扫过前来送行的众人,问:“美杜莎呢?”

困意未消的尤莱亚打了个呵欠,抓了抓头发,直截了当的说:“啊……因为彼此都是第一次稍微就没节制了点,她现在还没起床呢……”

顾谦尧无奈,“这种没羞没臊的话你就不能斟酌一下再出口吗?”

路樱微笑着走过来,温柔的抱了抱路唯希,惜别的说:“唯希,记得要多打电话回家。”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顾谦尧,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分贝,一脸恐怖的表情严厉警告的说:“禁止婚前性行为。”

顾谦尧黑线。

直升机缓缓升起,向着东方而去。

人类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最后消失不见,路唯希趴在窗上看着,满心不舍。

顾谦尧抓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说:“唯希,这不是离别。”

她靠在他怀里,微微扬起笑容。

是的,不是离别,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再见,无论何时也会携手前行……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么笑下去吧,牵着手,走下去,直到永远。

路唯希突然想起什么,“尤莱亚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顾谦尧点了点头,在她唇上一吻,“有一些事情,他不希望我们被波及,所以,别再问了……因为,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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