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1)
开封位于平原,北面十余里,有一条年年闹水灾的大河。
所以如想来这里游览风景名胜,保证会失望,古迹或许略有可观,如此而已。
另一原因是周王府占了几乎半个城,古东京胜迹全在周王府内,连宋代的城郊四苑,也划入王府禁区。
闲杂入等休想越雷池一步,无处可去,只好到乱七八糟的大相国寺去凑热闹。
午后,四匹健马到了大河旁,沿堤西行,系马在柳树下,步行观看壮阔的大河景色。
夏日水浅,两三丈高的巨大临河堤,像一条巨龙,上下一望无际,绵豆千里极为壮观,工程之浩大,令人大叹观止。
即使水浅,河面也比河堤内的地面高,因此每当一年两汛洪水期,河水汹涌到达警戒线,千里长堤上下,最少也有数百万百姓日夜警戒。
一旦决堤,千里尽成泽国,数百万人无家可归,人畜一死就是十万百万。
这就是拼命将堤加高的结果,这条大河真是害人不浅。
十余年前,河决荥阳东境,开封城与陈留县,—成了大河北的城。
四年后,又一次洪水,大河又回归故道,开封又回到河南岸。
这一段河里与上游相较,狭窄了许多,只有三里左右,水深仅及腰部。
远眺柳园口渡头,河中涉水往返的旅客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将行李顶在头上,一个跟一个满河都是喧闹声,当然都是一些单身的强壮旅客。
各种大小渡船,仍然照常行驶,乘坐的大多数是老少妇孺,或者车、马、轿。
“永泰,你家在大江上游,江水清,河水浊。”姜步虚向四海游龙说:“看了这处渡头情景,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师叔,我那能笑得出来?”四海游龙苦笑:“老天爷!万一上游山洪暴发,这一下要淹死多少人?”
“很少有这种情形发生,反正一下雨,大家都知道不能冒险了,就算天有不测风云,也只能认命啦!”
“据我所知,大江自夷陵州直至南京,就算秋冬水枯,也没有任何一段江面可供旅客徒涉。师叔你说江水清并不正确,至少近武昌一段就开始浑浊了。
听说黄河鲤号称鲤中上品,极为鲜美,师叔是本地人,能不能找处食店大快朵颐?”
“晚上我带你们到西门的大梁店,那儿的活泉不是苦的,买来养的鲤鱼最可口,但贵得要死。我们四个吃两条鱼尽够了,保证鲜美不下于大江的鱼鲜。”
其实,枯水期黄河鲤产量有限,大多数来自各地的小河和池塘。
开封上下游河床平坦,水深仅三四尺,那能有多少鱼生息其间?所以一般食店里所卖的所谓黄河鲤,十之七八是骗人的,要尝真品须至有名的食店。
大梁居在西门外,距周王府禁区琼林苑不远,上桌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黄河鲤。
姜步虚是木地人,当然知道在何处可以吃到当地名产。
从黄河鲤谈到当地的特产与风土人情,四人坐在大柳树下天南地北聊天,颇为投缘,连脾气暴躁的四海游龙,谈起所见所闻也兴高采烈。
永远地,堤南的大道尘头大起。
堤顶宽有三文余,偶或有游客在堤上观赏河景,三里外的开封城历历在目,多数房屋比河堤低得多。
最高的是城东北王府故宫的艮岳,上方寺的琉璃铁塔尤为壮观,真有矗天而起的气势,居高临下,人马远在五里外也可以看出奔她的景况。
人马是从大西门出来的,足有二十匹以上,来势甚急,掀起滚滚尘埃。
“咦?那是些什么人?”小魔女指指尘埃飞扬处的人马:“人不少呢!为何成队奔驰?”
“也许是巡逻的护卫官兵,从琼林苑来的。”四海游龙自以为是的说道:“可惜不易看清。”
“是柏家的人。”姜步虚笑笑:“冲着咱们而来的。永泰向他们示威,要今晚去找他们,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先一步找咱们了断,先发制人是上上之策。他们眼线多,应该猜到咱们来逛河堤看黄河之水天上来。”
“哈哈!哪一条河的水不是天上来的?”四海游龙大笑:“师叔,咱们怎么办?”
“人多势众,逃呀!”美步虚怪笑。
“师叔,又打滥仗呀?”四海游龙大为不满。
“不逃远些,难道要在这里有游客目击的地方行凶吗?准备向西走远些,好好结几分颜色给他们涂脸。永泰,去牵坐骑。”
片刻,四匹马沿堤下的小径向西小驰。
二十二匹健马,在两里后飞驰急赶。
这一段河堤,显得特别厚实。
可能是某一年代,这里曾经发生可能溃决的事故,因此曾经加厚,加实,挑来填堤后的河土,形成一座长长的大丘,已经长满了疏林野草,但视野仍然相当良好。
二十二匹健马到了丘下,骑土们纷纷下马系妥坐骑,分为四纽,气势汹汹的向河堤的一面接近。
四海游在宝蓝色的鲜明身影,站在宽有五丈的河堤上,背手而立威风凛凛,等候这些来势汹汹的精英,脸上居然涌起怪怪的微笑。
短短几天相处,在性格上他有了明显的变化,近墨者黑,他已经柒上了姜步虚临敌反而轻松的气质,不再横眉竖眼气贯斗牛。
只有他一个人,面对二十二个气盛的男女高手名宿。
他认识不少人,其中有幻剑功曹、五湖散仙、十方行者、许门主父女……
过去,他曾经替这些人出生入死,替他们歼除不少风云会精锐,出尽死力。最后,他被出卖,几乎送命在风云会的人手中,九死一生。
现在,总算成为仇敌。
通常,最可伯的仇敌,是最要好的朋友变成的。
他感到陌生的人,有一半以上。
那位曾被姜步虚逼落屋下的霸剑天罡,他就不认识。
出道仅两载,风云十杰中,他仅认识刀过无情和昊夫一剑,这两位名宿,也是这次 才认识的。
紫灵丹士不在,大悲僧也不在,他所认识的人中,地位最高的可能算道全法师了。
果然不错,道全法师终于独自上前了。
面对二十二个人,他不言不动沉重镇定,仅虎目中神光湛湛杀气渐浓,像把门的天神,不理会这些气势汹汹的人。
“蔡施主,姜施主何在?”道全法师见他不理不睬,只好丢开前辈的尊严,向晚辈主动打招呼:“可否请他当面谈谈?”
“他不会和你们谈,你们也不是来谈的。”他虎目一翻,不住冷笑:“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保持你们侠义道高手名宿的尊严,一个一个上,和我四海游龙拼斗赌命,你是第一个先上吗?”
“蔡施主,可否冷静些?毕竟咱们过去……”
“老道,你提过去是什么意思?”他虎目睁圆,声如雷震:“太爷我替你们出生入死,你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充人样,而没被风云会送你们下地狱,完全是太爷和家师叔鬼神愁成全你们的,而你们却无耻地将太爷出卖给风云会,你还有脸提过去?你真不要脸,呸!”
道全法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居然忍下了。
“施主怎么可能成为鬼神愁的师侄?你们为了孟姑娘……”
“你给我闭嘴!”道全的话,触及了他的痛处,怒火爆发了:“再提这件事,我要打掉你满嘴的狗牙!”
“施主何必激动?”道全法师吓了一跳,弄不清他为何突然暴怒:“也许,施主被鬼神愁愚弄……”
“放伤的狗屁!”他粗野地大骂:“太爷的事,你给我免开尊口!”
“可否请他……”
“不行,把我的事先了断。家师叔今晚去找你们,你们可以在柏家和他打交道。”
“凡事总该有商量……”
“算了吧!迄今为止,你们只想在你们的要求下,逼咱们放手了之。”四海游龙冷笑:“咱们是不会放手的,你们也不会丢掉生望地位认栽,只要有机会,你们一定会毫不迟疑除掉我们永除后患,所以咱们干脆给你们机会。
在城内你们不便撒野,所以咱们出来成全你们,多言无益,最好别让我无情地羞辱你,拔剑吧!这是千万年来唯一解决纠纷的老办法。老道,为你的生死荣辱拔剑,这本来就是你们追来的目的。”
道全法师怎敢与他拼剑?
这次曾经参予柘林决定性一战的人,都有自知之明,一比一,谁也不是他的敌手,连紫灵丹士也禁不起一击;
“贫道不曾与你交手,毕竟咱们曾经是并肩联手的同道……”
“那你还等什么?滚回去,叫敢交手的人出来!”他声色俱厉,毫不客气:“叫敢吹牛的人上!”
老道气得老脸发青,却又不敢发作。
霸剑天罡出来了,仍然摆出不可一世的风云十杰第一杰的面孔。
这位第一杰那晚被姜步虚迫落屋顶,居然认为自己一时大意失足,并没被击败,因 此仍然气大声粗,自命不凡。
“道长请退。”霸剑天罡神气地说:“与这种狂妄的小辈斗口,未免有失身分,自贬身价,一些狂妄小辈,就是利用前辈们的宽宏大量,来自抬身价的。让在下教训他,让他知道狂妄会有何种结果。”
假使这位风云第一杰,知道柘林之斗的经过详情,就不敢说这种话了。
后来赶到的人,都不可能知道柘林之斗的经过详情,曾经参予的人,谁肯将自己的狼狈情形说出,灭自己的威风,贬自己的身价?
所以对以后赶来的人,报喜不报忧,反正风云会死伤枕藉,风消云散是事实,侠义道参予的人是胜家也是事实,何必打自己的耳光把经过的实情说出?那样是会把赶来助拳的人吓跑的。
四海游龙心中冒火,快要爆炸啦!
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期间变化气质,怒火一冲就故态复萌。
“你这个老狗说的话,才是真的狂妄已极!”他虎目怒睁,语利如刀:“你配在太爷面前说这种狂妄的话?
你真该撤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尊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要死不活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讲话流口水,咳嗽屁又来,这种前辈,天下间没有三千万也该有一千万。
你要想受到晚辈的尊敬,首先你必须自尊,你所说的这些话,不感到羞耻吗?你是在自取其辱!”
第二次被小辈骂自取其辱,霸剑天罡真气疯了,一声怒吼,拔剑信手切入就是一剑。
他含怒出手,剑出鞘已神功骤注,剑动风雷乍起,剑光激射宛若天雷狂震,电光与雷声动魄惊心。
这就是霸剑,猛烈绝伦无可克当,一浪高手气功火候不够精纯,兵刃一接触便会崩飞或毁裂,以强猛的劲道压迫中宫,对方非接招不可,来不及闪避。
四海游龙虽然不认识这位风云第一杰.但姜步虚已经告诉他柏家有这么一个人,因此早怀戒心,也早有意把第一个交手的人,以雷霆万钧的声威加以击溃。
“什么东西!”他也同时怒叱,同时拔剑挥出,硬碰硬真力发如山洪,霹雷神功爆发,风雷声比对方更猛烈一倍,两道幻化为激光的剑身接实。
一声狂震,气爆震耳,罡风激旋,激起滚滚尘埃。
霸剑天罡嗯了一声,斜震出两丈外,手中剑缺了豆大的缺口。再踉跄退了两步才稳下身形。
老脸一青,眼中有骇绝的神色流露,也似乎仍难相信对方能接下这一剑雷霆迅击。
那天晚上姜步虚已先耗了四五成真力,仍能把霸剑天罡一索震飘丈外。这一剑狠拼,震远了一倍。
“凭你这一点点修为,居然在太爷面前吹牛托大了老半天。你真不要脸!”四海游龙气消了,不再暴躁;“你一定是那个什么风云第一杰,怎么如此差劲?也许真的是武林无杰,江湖无人。冲上来!你这浪得虚名的无用老狗!”
霸剑天罡一咬牙,挺剑疾进,沉叱一声,以十成真劲运剑拼命了,一招飞星逐月仍然走中宫强猛切人,风雷强烈了一倍,剑身所幻化的激光,已难看清光影了,这一招真有雷震霆声的威力。
“去你的!”四海游龙仍然硬接,但这次不是封架,而是以攻还攻吐出。
两道激光相对进射,猛地一声狂震,火星飞溅.风雷殷殷中,霸剑天罡身随剑侧移,马步一乱。
四海游龙也身转剑随,激光再发。
一声气爆,剑尖声破护体气功的异响刺耳,霸剑天罡的右肩挨了一击,锋尖人体两寸,贯透了琵琶骨,胸腔必定受创了。
巨大的震力一进,霸剑天罡向前摔倒下仆。
“你人除名!”四海游龙沉叱,跟上来一记力划鸿沟,要砍掉霸剑天是的右脚。
人影来势如电,剑光似匹练横空从侧方射到。
“铮!”架住了他的剑,火星直冒。
霸剑天罡忍痛一滚,乘机脱险。
“你已经勾销他了……”抢救的人急叫。
四海游龙的剑,已同时破空疾飞,听清叫声厮熟,在千钩一发中撤回五成劲道。
“铮!”抢救的人及时封住他反击的一剑,斜震出丈外踉跄稳厂马步。
假使他撤不回五成劲道,对方很可能剑毁人灭。
是幻剑功曹,以往他唯一的朋友。
“你以后千万不要在我面前动剑,千万不要。”他咬牙说:“我对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人深痛恶绝,我会替你们一一除名!”
“贤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