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为何不?”逍遥仙客狞笑:“向你学的呀!”
“向我学?”
“是呀!你到荆门山庄为什么?不会是向冷剑景庄主道歉的吧?你以为你来得快,要先下手屠绝荆门山庄,再在江湖上与景庄主玩命,他那种人怎玩得过你这枭雄?”
“道长,我发誓,事先并不知道夜枭程景道宏是你的门人……”
“姓柏的,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事最重要。”晁凌风接口;“四十九条人命的债,等你去偿还。”
“事已至此,要了我的命,也救不活死了的人。”他硬着头皮说:“我还有数万银子窑藏,用来赔偿死者的家属,大家都有好处,是吗?”
“你一个侠义名宿,居然有如许丰富窖藏,不但令人高深莫测,更心中懔懔,天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弄来的?那些金银一定沾满了无数无辜者的血泪,那些死者的家属,不需要这种血腥钱。”
“晁老弟,人死不能复生……”
“你也休想活命!你别指望遁回武昌收拾残局,准备东山再起。”晁凌风向前逼进:“你走后,一群鬼面人以雷霆万钧的声势,掘掉你五处秘站的根。你侄儿鬼神愁柏寒秋、毒郎君欧阳炎、阴风客上官奇、厉魄毛炳等等凶徒,一个也逃不掉,你回去只有一条路好走:向官府投案。走吧!我带你走,我不想杀你,毕竟我不是执法人,你必须上法场。”
“我……我发誓,毒杀旅客的事,不是我的主意。”他仍图作最后挣扎:“那……那件事你……你也有责任。”
“什么?我有责任?理由何在?”
“是的,你也要负责。本来我策划了三件妙计,第一……”
“绑架金狮宋斌的亲友?”
“第二是绑架龙王帮主的次子,本来已经成功。”就因为你的介入。功败垂成。如果成功了,第三计划就不会实施.所以你有责任……”
“贼王八!你这是什么歪理?呸!老狗,亏你说得出这种混帐歪理来。”晁凌风粗野地破口大骂:“天下间的理都被你歪曲,成了你争名夺利的护身符,哪有半点人样?”
妙手空空突然向侧一窜,飞掠而走。
“哈哈!这老狗真了不起。”身后传来逍遥仙客的震耳狂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他当之无愧,难怪能混出非常的局面来,哈哈哈……”
他不在乎嘲笑,逃命要紧,一跃兰丈,穿林入伏如飞而遁,前面人影幻现,不假思索地一杖挥出,劲道已运足十成,情急拼命。
人影消失,枝叶纷飞,杖及处枝断叶落,打出一条生路来,不管是否击中,狂冲而过。
人影出现在右侧贴身而立,噗一声响,右肋挨了一肘尖。
噗噗声急剧传出,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铁砧,被三四个铁锤,同时向他锤打,打得他如中雷殛,三五下之后,便气散功消浑身骨肉欲散。
“噢……”最后他惨嚎一声,砰然倒地。
“我要带你到武昌投案。”晁凌风揪起他说:“从你口中迫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哈哈……桀桀……”他突然反常地狂笑。
“你笑吧!”晁凌风制了他的任脉三处穴道:丹田、七坎、鸠尾。
“我不会跟你投案。”他似乎稳定下来了,恐惧感已经消失。
“你非去不可。”晁凌风将他摆平。
“你休想从我口中,追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你会说的。”
“不要太自信,六合瘟神会替我报仇,他会毒死上千上万的人。”
“所以我要找到他。”
“你永远找不到他,他却以找到你。”
“他是个六亲不认的恶魔,你都不敢亲自与他打交道,他不会为你报仇。你神通广大,知道他的下落,利用他的表侄请他行凶杀无辜的人,你一定知道他在何处藏匿。一个人有了太多的造孽钱,决不会仍在天下浪迹,他会建一处可以享受的秘窟,你一定知道在何处。”
“不错。”
“所以你要招供。”
“不可能了,阁下。”
“天下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哈哈!我吞下的毒药要发作了……呃……”
晁凌风急急扣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舌头向外伸,一双怪眼睁得大大地,脸色渐变。
“糟!他……”晁凌风惊叫。
“他手下有毒郎君做爪牙,有香山毒叟撑腰,备有自杀毒药,该是正常的事。”一旁出现的逍遥仙客苦笑:“来不及了,小伙子。”
晃凌凤颓然放手,妙手空空气息已绝,脸色死灰泛青,一代枭霸,含恨而终,死不冥目,伸手一按妙手空空的眼睛,大姆指轻扣牙关,片刻,手挪开,妙手空空的怪眼已经闭上了,舌头也缩回口中,口也闭合了。
“完了,到何处去找六合瘟神的下落?”晁凌风沮丧地说。
“回武昌。”逍遥仙客说。
“回去能找得到线索?不如到李端公的家,去向他的亲友找线索……”
“连李端公都不知道,他的亲友会知道吗?回武昌找天绝谷主,错不了,他的消息灵通得很。”
“什么?找天绝谷主?”
“是呀!那些鬼面人,就是天绝谷的人。”
“但是……我又不认识他们……”
“总该试试,对不对?”
“好吧!也只好一试了。”
他们仍然在鸿宾店落脚,逍遥仙客回到自己的庄院处理事务。
晚膳设在这一进的客院雅室中,四位侍女张罗吃食。飞燕杨娟的伤势已经痊可,显得灵秀温婉,往昔的英风媚态,早已消失无踪。一个有决心改变自己的人,就可以克服困难。
“魔莺要在近期内,仗剑在江湖行道。”晁凌风信口说:“以她的武功才华,扬名立万是弹指间事。小娟,你是不是感到心动?”
“我才不羡慕她呢!”杨娟白了他一眼:“好像那天荆门山庄的饯别宴上,你似乎要同意她所提的莺燕双飞,为武林添佳话计划,你是什么意思?”
“我似乎?似乎两字是不是莫须有?”他笑笑:“我若有意思,上次就答应她了。你这只飞燕,已把江湖搞得风风雨雨,再加上一只魔莺,不天下大乱才怪。说实话,我希望她不要仗剑出来行什么道。我不知道用剑来行道能代表些什么,道是剑呢?抑或是道需要剑来行?”
“凌风,你不放弃追凶,不也是行道吗?”
“不是的,我认为这是理。道,是道路。道字从首,从走。意思是说,要正正当当领先往前走,往正确的道路上走,是顺乎自然的法则,没有强迫性的约束。而理,是有明辩性的,黑白曲直必须分明,必须有正确的认定。六合瘟神为了五千两银子,而昧着良心毒杀一船人,他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是船上的乘客之一,总算机警福大,幸而逃过大劫,我必须让他明白他是理屈的一方,他必须偿付理屈所造成惨案的代价,免得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行事理所当然,继续残害他人。如果不牵涉我,我无法知道内情,我就不会多管闲事,但我是当事人,知道我是理直的一方,必须把这件事弄个是非分明。”
“六合瘟神是人见人怕的恶毒凶魔,江湖的高手名宿没有人敢找他,你……”
“我敢!糟的是我没有他的线索。逍遥仙客自称是无所不知的妖仙,他说武昌已找不到天绝谷的人了,要我等他的消息,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可以去找呀!”
“我从来没和天绝谷打过交道,怎么找?景庄主那些人讳莫如深,诡称不曾与天绝谷的人接过头,连他们都不知道,我算老几?唉!烦人。”
“你知道我有亲友。”
“不错,我见过一位自称宗老的人,他说是你的长辈,三昧真火的火候不差。”
“仅是不差而已?”姑娘笑问。
“我无意对你的尊长无礼。”晁凌风苦笑:“老实说,宗老比冷剑高明不了多少,三味真火还克制不了冷剑的元神御剑,仅稍占些上风而已。我与冷剑交过手,也知道他的底细。”
“你胜了?”
“差不多。”
“他希望见你。”
“谁?”
“你说的宗老呀!”
“他……他……你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吗?”
“你知道的。”姑娘红云上颊,回避他的目光,羞态可掬,显然她知道宗老逼晁凌风表示意见的事。
“小娟,给我时间。”他突然捉住姑娘的手握得紧紧地:“让我们双方深入了解对方。我们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是不是?”
“是的。”
“我们要结伴遨游五湖四海,是不是?”
“是的。”杨娟含蓄地说,与往昔不可一世的表现迥然不同。
“希望在你的心目中,我不是一个乏味的、无趣的人。好,我去见他,同时向他道谢。”
“谢什么?”
“上次在鹦鹉洲,他带了八个人突然出现,揭破八极灵官情急召援的事。他知道妙手空空那些人见机撤走,等于是提早逼八极灵官露出叛徒面目。”
宗老就住在对街的悦来老店,那是颇有名气的客店。踏入第三进的客院,便看到那位相貌老丑的青衫客,这人在院子里活动手脚,看到晁凌风善意地笑笑,并没启口打招呼,笑完适自拉开马步打一趟太祖长拳,颇具功力火候。
晁凌风一怔,原来这位制了丧门恶煞的青衫客,是宗老,的人,显然宗老一直就派人在他附近留意动静,也许是负责暗中保护杨娟的。
“前辈请了。”他客气地抱拳打招呼:“请问宗老可在?”
“西厢。”青衫客停止打拳,向西厢一指:“进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谢谢。”
“不客气。”
西厢有座小院子,果然看到宗老坐在廊下的茶座品茗,附近冷清清,没有其他的人。
“过来坐,茶刚沏好,喝一杯,别站在那儿像个傻蛋。”宗老笑吟吟地说。
“打扰宗老了。”
“小子,想通了吧?”
“无所谓想通。”他也笑说:“我说过的,小娟是位好姑娘,我们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我邀请她一同进游天下,第一站是出东海,宗老想必不反对吧?”
“出东海有事吗?”
“没有,看海,看海上的雄壮襟怀,找三神山。”他兴趣来了:“南京龙江船行的东主,迫云拿月杨震寰,是家师的俗家师弟,他有二十余艘海舶,专走海路往返两京……来往南北运货……”
“且慢。”宗老突然阻止他往下说:“追云拿月杨震寰,很少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地位很超然,手上的功夫非同小可,但很少听他与人争强斗气,他是你的师叔?”
“不但是师叔,也是我的表舅。”
“哦!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这小子武功深不可测,追云拿月的武功根底,知道他的人就没有几个,知道他功臻化境深藏不露的人更少之又少,我是其中的一个。”
“宗老是……”
“你到南京见你表叔,提一提宗棠老哥向他致意,你到时候便会知道我是谁了……”
“宗老,你怎么突然变成了婆婆妈妈.?你一说,岂不是会一清二楚吗?小姐不是姓杨……”
“她并不姓杨,杨是她娘的姓,我最好别先告诉你。好,我同意她与你游东海。小子,你要明白,女孩不像男人,男人五十岁更成熟神气,女人一到五十就成了老太婆,你明白我的意思?小娟十五岁就在江湖闯荡,表面放浪形骸,骨子里却在留心江湖动静,才能消息灵通,用心良苦,所以我才能对江湖情势了如掌指。可能她与你年岁相若,所以……”
“我……我明白,宗老,在我家乡妻子比丈夫大三五岁平常得很,何况小娟不可能比我大,你操什么心?”晁凌风大笑;“这可不是你这做长辈的人该说的话。小娟要我来向你老人家请教……”
“有关六合瘟神的下落?那丫头心急,要不得。”宗老摇头:“她希望你赶快了断三江船行的事,急着要你带她游东海。小子,我反对你去找那老毒魔。”
“这……”
“老毒魔凶残恶毒.无与伦比,有至毒的毒物防身,近身三丈的人难逃他的毒手。他与仇家照面,所走过的地方,仇家不走则已;走则必定中毒而死,连他自己也没有几个灵光的解药。哼!我能让你去找他?”
“我不需走他走过的地方,也无需接近他三丈以内。”晁凌风固执地说;“我会逼他来找我,我会在三丈以外杀他,甚至在百步外杀他。”
“什么?你……你吹牛也该有个谱。”
“请相信我,宗老。”他郑重地说:“对付这种凶残恶毒的人,我反而有必胜的信心。反之,我很可能栽在……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下。只要我心生警觉,想计算我的人不会如意的。”
“这个……”
“不告诉我.我会踏遍天下找老毒魔了断,小娟也将辛辛苦苦,可可怜怜地跟在我后面走天涯。”
“你……小子,是勒索吗?可恶!你……”
“就算是勒索吧!”他怪笑:“你不希望小娟受苦?说啦!我听觉很灵敏的,小声说不要紧。”
“你赢了,小子。”宗老又好笑又好气地说。
府城东面十余里有座洪山,山很小,所以也称小洪山。云梦与襄阳之间,则有一座大洪山,山真大,峰岭上百,周围干里,有些地方人迹不至,北面与桐柏山接壤百峦千峰形成山区蔽地,也是亡命者的逃逋薮,豪霸强盗的垛子窑所在地。
山径窄小,鸟道羊肠,人在山里走动,走上三四十里不见人烟。有些小村落隐藏在山助深谷里,除非是熟人,不会走上这种小村的山径。
晁凌风只带一只比百宝囊稍大的革囊,从京山的北面入山,出城二十余里,便进入一处河谷,通过一座面水的歇脚亭,他看到亭中坐着一个村夫打扮的人,正在用砾石细心磨着砍柴刀,对过往的行人毫不在意,连头也不抬,专心地磨着本来就很锋利的砍柴刀。
晁凌风也不加理会,大踏步昂然而过;
村夫朝他逐渐去远的背影瞥了一眼,然后长身而起,本来平平凡凡的怪眼中,涌起冷电似的光芒,冷哼一声,收起了砾石。
刚要举步出亭,猛地倏然转身,刚从刀匣中取出砍柴刀,却又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