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敌友纷纷夜访 (2)
“咱们到屋里去等。”周凌云说:“我对阴阳双怪深怀戒心,其他的人不难应付。”
“我真需要一壶热茶。”俞柔柔说:“我不知道所面对的人,是可怕的阴阳双怪,现在想起来仍感心底生寒,好险!”
“这些老前辈的武功和经验,已经令人无法与之抗衡,如果再用心机玩险诈,年轻人想出头扬名立万,真不容易。”周凌云迈步入堂,挑亮灯火:“比方说,衣内加穿护身短甲,或者戴上保护要害的护心镜等等,结果可想而知的。我那一掌已用了七成真力,还不足以造成伤害,老怪身上穿了重叠式的铁叶护身短甲,十成真力也伤不了他的背心。哦!请坐,你怎么来了?”
桌上本来就有加保暖盆的一壶茶,斟出仍是热气蒸腾的,他斟上两杯将一杯递过。
“我不能来吗?”俞柔柔仍然凶巴巴地,但明亮的风目中有顽皮的笑意:“来道歉总可以吧?当然也包括道谢,我是班门弄斧,很好笑是不是?”
“我笑了吗?”他忍住笑,这位娇蛮的小姑娘还蛮可爱的:“听说,你也曾前往黛园?”
“不是听说,我去追寻你,半途碰上了不愉快的事,所以半途而废。”俞柔柔眼中有柔柔的关切:“你……你真的挨了那个什么东方纤纤一剑?”
“假不了,皮袄割破了而已。”
“我要找她……”
“她来了。”
门是虚俺着的,被人推开了,门外站着七位男女,是刚才赶来的七个人影。
高大魁梧的东方堡主八荒狮当门而立,后面是娇小但风华依旧,雍容华贵的堡主夫人凌云金燕。
与堡主夫人并立的是神情不安,女强人气概已消失无踪的东方纤纤。更后面,是背上有枪袋的雄风堡四女将。
阴盛阳衰,女人多了,发生争论时,男人一定落在下风,除非男人能摆出霸王面孔。
周凌云是面向外坐的,看清门外的人,剑眉轩动,有点冒火。
他毕竟年轻气盛,修养不到家,雄风堡的人一而再生事挑衅,实在令人受不了。
“黛园的郭大总管与阴阳双怪刚走,你们就接着赶来了,你们真不浪费时间呀!”他推凳而起,虎目中神光电射:“我承认招惹不起雄风堡,但并不代表我害怕。东方堡主,不要欺人太甚,我百了刀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敢在厂卫的门口玩命,凭的就是敢斗敢拚的豪气,不要把我通急了,阁下!”
“你说完了没有?”八荒狮笑问。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老夫此来……”
“好,算我真的怕你雄风堡的声威……”
话未完,他一口吹熄了唯一的莱油灯,堂中立即伸手不见五指。
俞柔柔感到右手一紧,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小臂,一拉之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光临全身,完全失去抗拒的力道,本能地任出对方拉了便走,疾冲入堂后。
“文雄,不能进去!”凌云金燕一把拉住要往里闯的八荒狮沉声低叫:“他正在激愤中,听不过任何曾经有过敌意人士的话。他这里是陷讲,贸然往里闯的人,将有严重的后果。”
“可是……”八荒狮意似不信:“这种破败房屋,哪能布置陷阶?这小子可真狂得可恶。”
“咱们赶到之前,撤走的人恐怕真的是黛园的高手……”
“你相信他所说的……”
“郭大总管和阴阳双怪。”
“他对付得了阴阳双怪?别太抬举他了,女儿不是说过了吗?在黛园他就曾经栽在双怪手中。”
“你最好相信他的话。”凌云金燕冷冷地说:“女儿说,与他曾经一刀换一剑,事实如何?他在黛园的表现,女儿总算明白,那一刀换一剑根本就是儿戏。”
“他不让咱们解释,这件事……”
“以后再说,咱们赶快回避。”凌云金燕急急地说。
“你是说……”
“会有后续的人前来骚扰,且冷眼旁观,或许需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呢!”
片刻,堂屋重新点亮了灯火。
点亮了灯,两人继续品茗。
“八荒狮是个有名的霹雳火,目空四海,傲视天苍,居然不敢闯进来,显然浪得虚名。”俞柔柔喜悦地说:“周兄,你百了刀的声威把他镇住了。”
“别胡说,这头狮子真要发起威来,是相当可怕的。”周凌云的看法却不同:“我看得出,他是来讲理的,先礼后兵,为了保持高手名宿的声誉,他不会自贬身价乱闯,万一灰头土脸,可就贻笑武林啦!”
“我真怕他发威。”俞柔柔苦笑:“据我所知,最近十年来,还没听说过有敢和八荒狮较量的人。”
“你如果被对方的声威所震慑,交起手来,你的武功绝难发挥三五成,栽定了。”周凌云用鼓励的口吻说:“别忘了,年轻就是本钱。高手名宿毕竟上了年纪,容或修为的火候与经验深厚丰富些,但拼长劲、矫捷、勇猛,年轻人的胜算要大得多,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俞姑娘,你来找我,不会是专程来道谢的吧?”
“找你帮忙。”俞柔柔毫不仅促地说:“帮我对付四海盟,他们正在大肆活动找我,我不想被他们搜出来生吞活剥。”
“你比我还要神气……”
“人家道过歉了嘛!小气鬼。”俞柔柔羞笑着白了他一眼:“我被你作弄得灰头土脸,真想把你……”
“把我打一顿出气?”
“不给你说,坏人!”
两人真是不打不相识,相识之后便像儿时的玩伴,无拘无束,陌生感完全消失。
也许,这就是所谓缘份,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依然客客气气像是陌生人。
他有辜然心动的感觉,随即又产生悚然的念头。
这是一个爱恨分明,不怀心机单纯得可爱的姑娘,在鬼蜮江湖中,这种人的生存率是很低的。
而他,却是在生死存亡中求活的人,爱与恨,好与恶,对他的刺激与反应,都不太重要。与俞柔柔这种人在一起相处,可以想像得到,日子一定不好过。
不由自主地,他将俞柔柔与金牡丹放在一个天平上衡量。
这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女人,性格具有强烈的两极性,一点也不调和。
下意识中,他倾向于金牡丹的江湖女混混气质,两个混世闯道者,是易于认同的。
同时,也像两头相处在一起的猛兽,必要时可以相互咬噬,甚至可以相互吞食、残害。
但对俞柔柔这种人,他觉得,任何不良的念头都是罪过。
“我本就是坏人。”他有点自嘲地苦笑:“你从江南来,应该知道四海盟的实力是如何庞大。目下他们江南总盟坛的护法九老已经光临,可知威慑天下的法坛天罡地煞两组执法高手,必定有一部份人同来。
你要我帮你,这不是我力所能逮的事,如果我拍胸膛说大话向你保证,那就表示我这人靠不住。”
“可是……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们如果来找我,那就表示义理在我这一方,我会毫无顾忌,毫无感情地挥刀,心理没有负担,尽其在我,挥出的刀必定又快又利、又狠又准。这次我进入黛园,因为我理亏,我不该冒充无常公子,所以宁可忍受迫害,无法理直气壮开杀戒。”
“周……周大哥,我……我好自私。”愈柔柔以手掩面,语音颤抖:“我不该把你牵扯……”
“不要说这种话,俞姑娘。”他忍不往拉过那柔嫩的小手轻拍:“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你来到陌生的京都,面对无数凶悍残忍的高手,想到找人相助而不逃跑,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我只是告诉你我对人处事的态度,让你明白与了解我的为人。我为了季小龙的事与四海盟结怨,这是人之常情,四海盟应该知道错在他们,应该及时见好即收。我也应该及时罢手。所以我不能再找他们,希望你谅解。”
“我明白。”俞柔柔反握住他坚强有力的大手微笑:“我明天就动身南返避风头,追凶的事我已经无能为力,毕竟人应该自量,不去做力所不及的蠢事。周大哥,欢迎你到江南来游玩,别忘了到东洞庭山云栖别业找我,我翘首相望。”
也许真是巧合,他的居所叫孤云别业,意思是仅有一朵云栖止。
而姑娘的家叫云栖别业,栖止的必定有许多许多云,是云就可来栖止。
这表示两种心态,一是排拒性的,一是包容性的。
也说明主人的性情,云栖别业的主人,必定是好客的东道主,也表明所谓好客,客人必定是些超脱的高人逸客。
一般洒脱的高士,自称为闲云野鹤;但玄门修真之士,更喜欢这种称呼。
“假使我到江南游荡,必定去拜望今尊。哦!你住在何处?”
“城里,城里反而安全。”俞柔柔说:“京师八虎八彪不愿权势受到挑战,因此联合厂卫的人马,严禁备方牛鬼蛇神在城内兴风作浪,所以住处相当安全。”
“我知道,但并不真的安全,因为厂卫事实上与江西宁府通声气,宁府的神龙秘谍在京 都无孔不入。而四海盟与神龙秘谍狼狈为奸,相互支持利用,所以京师八虎八彪的护权行动,所获的支持有限得很。神龙秘谍与四海盟的高手,零星行动必定获得厂卫的庇护,你必须提高戒心,我送你进城。”
“谢谢你啦!”俞柔柔欣然说:“申三娘本来要跟着我的,我怕被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不要她来,我真担心回程发生意外呢!这就走吗?”
“等一等。”他突然打出留神的手式。
“怎么啦?”俞柔柔看出他的神色凝重,警觉地置杯而起。
“又有人来了。”他吹熄了灯火:“我这里成了市集啦!妖魔鬼怪齐向这里赶集。当然,这是我有意引鬼怪上门的。我掩护你脱身,赶快南下,好吗?”
“你……你应付得了吗?”俞柔柔拍拍剑鞘:“我的剑……”
“呵呵!多你一把创,反而会引起更浓的血腥。我公然在这里落脚,就表示我应付得了挑战。走,从右邻脱身,切记不要与任何人接触,被缠住就不妙了。”
“我在江南等你。”俞柔柔跟在他身后,声相有点依依的神情流露。
刚看到门拉开透入星光,便看到外面黑影从屋上飘落的形影,小腰肢一紧,被周凌云的大手挽住了。
“上屋!”周凌云的低喝声入耳。
不假思索地提气轻身,配合同凌云的行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窜出,脚一沾地猛然飞升,登上邻屋的瓦面,再一起落,像电火流光向北飞掠。
是从三个飘落的黑影中间窜过的,三黑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黑影飘落,他俩已经升上瓦面。
有暗器替他俩送行,她听到身后传来暗器高速飞行的尖锐破空声。追的人上了屋,他俩已远出半条街了。
周凌云手一松,将她向下面的小巷送。
“速返江南。我引他们走。”周凌云的语音人耳,人已失了踪。
她飘落黑暗的小巷,叹口气,黯然离去。她知道,周凌云应付前来骚扰的人智珠在握,绰有余裕,不需她担心,连八方狮也吓唬不了这位无畏的刀客。
小屋内重新点起灯火,虚掩的门有冷风透入,因此灯火摇摇,屋内呈现阴森诡异的景象,似乎有鬼物在屋内游走,摇曳的光影令人心悸。
一个穿了皮袄的人,出现在门外,伸手轻推门扇,门应手而开。门框注了油,没有声响发出。
冷风一吹,灯火乍熄。
这人反应甚快,闪在门侧不敢闯入,屋内黑沉沉,闯进去必定凶多吉少。另两个黑影远在三四文外,盯着黑暗的堂屋,不敢接近有所行动,没有勇气冒闯入挨刀的风险。潜伏在内的人如果用暗器袭击,闯进去的八九死一生。
“咱们求见百了刀周兄。”这人知道里面的人已有准备,改变策略,化暗为明。
“你们可以打进来呀!人多人强,牺牲几个人,就可以把我堵死在屋子里痛宰了。”里面传出百了刀近乎嘲弄的语音,“我只有一把刀,不必害怕。”
“阁下的刀威震京都,所以咱们以至诚求见。”
“哦!求见?”
“阁下没听错,不至于误解吧?”
“很难说,断章取义,玩言辞上的游戏人人都会。进来吧!踏入我门,生死自负其责。”
三个人昂然直入,毫无顾忌登堂入室,勇气可嘉,似乎没流露出敌意。
“咱们还有几个人。”这人大声说。
“我知道,请他们进来吧!你们的刀剑术出鞘,我的刀不会乱挥。”
火光乍现,周凌云掌了一只烛台从堂后踱出,牛油大烛因冷风吹入而火焰摇摇。
三位求见的人相貌堂堂,戴三片瓦皮风帽,穿黑皮大祆,一佩剑两佩刀,气势相当慑人。发话打交道的人虎目炯炯有神,手长脚长,身材雄伟,所佩的狭锋刀颇为沉重,比江湖人士的狭锋刀长四寸。威活的相貌,加上雄伟的身材,与极沉重的刀,难怪气势慑人。
“咦!”他将烛台往桌上一搁,颇感意外:“尊驾有点面善,我想想看……”
这人已摘下风帽露出本来面目。“这一带是在下的管区,也许周兄曾经见过我这个人。”这人抱拳行礼:“更夜打扰,事非得已,周兄海涵。这附近已受到有效的封锁,事关机密,不得不提防意外,周兄请勿误会。”
“管区?封锁?哦……”
“在下杨一鸣,西区兵马司指挥,军职是骠骑尉。”
都城军方的治安单位,兼负责民政的机关,称五城兵马司,权限甚大。从征调民夫扫街,至搜捕盗贼,市场管理,皇帝出巡负责清街,都得管。
指挥本身官位只有正六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挂名不管事的指挥与副指挥,可就来头不小,通常由亲王郡王妃子的父亲担任(限无官职的人),亲王妃父任指挥,郡王妃父任副指挥。
全城分五区,各区除了中城之外,豁区兼及城外。西郊各城直至西山,都是西城兵马司的管区。顺天府与宛平县的巡检捕役,皆受兵马司的调动。
这位西城兵马司杨指挥,是实职的指挥,不是挂名的皇亲国成,在京都名气不小。
周凌云恍然,难怪感到有点面善,双方并没打过交道,偶或在街上见过而已。他有点不悦,对方不主管四海盟一群匪徒,反而登门找他,这岂不是倒因为果,欺善怕恶,故意找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