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这种安稳庸碌的生活被邱瑞批得一无是处。那一次邱瑞携女友余婷来到他家登门拜访,对逸文说:“老胡啊,你应该出去闯一闯,逛一逛,一辈子守着房子守着老婆能有什么出息?”胡逸文笑着说:“我没到你那种境界,我也知道自个能耐。”
四平八稳、单调无趣的教师生活让邱瑞熬过3年之后终于忍无可忍,鼓动女友跟他一起辞职,背着一把破吉它南下深圳寻梦。他在一家夜总会做了大半年DJ,又辞了职北上京城,在酒吧唱过歌,在娱乐公司做过策划。北京驻留的时间也没超过一年,之后又西去遥远的西藏,半年之后跨过西藏去了新疆。“新疆人个个都是音乐家,那种民间迸透出来的优美音乐让人欲罢不能,怪不得会出一个王洛宾。这次要不是你结婚,我可能在新疆还会多呆一阵子。”邱瑞摸了摸自己长及肩膀的头发略带遗憾地说。
胡逸文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成个家,30岁了,难道打算一辈子晃下去?”
“你看看你,”邱瑞嗤之以鼻,“说话的腔调跟我爹妈一模一样!这次回龙阳我顺便回了一趟老家,我爹妈那个急啊!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要我在省城找个安稳工作,买个房子把婚结了,他们说他们愿意提供房子的首付。我就纳闷了,我现在还不想结婚,就算结婚干吗非要买房子啊?他们也就一对普通工人,竟然坚持拿出养老钱给我买房子,真是不可理解。你看人家西方人活得多洒脱多自由,想到哪儿去玩了就辞掉工作,开着车去了,到了一个地方,又开始租房开始生活。就算结婚也是租房子,而且很多人都是一租一辈子。哪像中国,一辈子就被一套房子束缚死。悲哀!”
胡逸文笑笑说:“这跟中国人的传统习性有关。在中国人的价值系统中,‘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但家又是一个比较空泛的概念,像水一样流动不定,只有用缸将水装起来,才有意义。那么房子就是这缸,只有房子和亲情、亲人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而且有了家之后,中国习惯安土重迁,房子构成了他们安身立命之所,没有房子,他们就感觉有一种无根的飘浮状态。所以,房子对中国人来说,绝对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物件。说得夸张点,房子已经内化成一种幸福图腾。”
邱瑞点头赞同胡逸文的说法,但他又表示并不打算这样做,“在龙阳呆一段时间后,我们准备去云南丽江,听说那里有许多寻梦的艺术青年。”
胡逸文笑道:“你小子有个性,命也好,也就是遇到了余婷这样的好女孩,碰上挑剔一点的,鬼跟你!”
邱瑞呵呵而笑,抱过旁边的女友说:“那倒也是。这些年跟我走南闯北飘浮不定,有时候想想挺对不住她的。”
一直没插话的余婷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上了他的贼船骑虎难下!我现在都不敢回去,只要我回家,我妈肯定不会让我离开了。有时候我挺羡慕晓妍姐,在自己的小窝里跟自己相爱的人厮守终生,多幸福!其实我现在感觉特没安全感,身心也疲累……”
邱瑞批评了女友的想法:“浅薄!跟我一起怎么就没安全感了?对女人来说,真正的安全感来自男人,来自感情!”
余婷针锋相对道:“你根本就不了解女人!”
“好了好了。”怕两人会吵起来,胡逸文笑着打断了他们的话,“什么是幸福因人而异,对女孩来说,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也就选择了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关键看她适不适应这个生活方式。我看余婷你肯定是适应了的,不然你也不会跟邱瑞在一起这么些年。”
余婷撇撇嘴,说:“我呀,被他骗了!”
那时,周晓妍做好饭,笑着叫他们别闹了,过来吃饭。
吃完饭,邱瑞和余婷告辞了。周晓妍说:“你这位同学最终会选择安定,买房结婚生孩子。”胡逸文不信,问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晓妍说:“他的做法不符合中国人传统……除非他不是中国人。”
第九章
龙阳市2004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怪异些,本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肃杀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不愿离去的阴冷分子。绵绵春雨笼罩着城市高低错落的楼宇,阴森森灰蒙蒙的,让人有一种依旧置身寒冬的错觉。因为雨天阴寒的缘故,喧闹的大街也寂静了许多,撑着伞的行人踩着被风扫下的梧桐树叶步履匆匆地走着,似乎想早点回家;冒雨行驶的车辆像一些从河里爬出来的湿漉漉的乌龟,驶过因雨天变得不甚通畅的道路,巨大的引擎声和偶尔泛起的喇叭声彰显着这个城市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