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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邂逅在伽蓝神殿

空中庭院正中本有一棵参天古木,树冠茂盛如炸开的焰火,此刻竟被完全遮挡了去。

只见一个男人披着斗篷的背影,瘦削颀长。斗篷是什么职业都穿得上,所以暂时看不出他的游戏职业。

他跨骑一只雪白妖兽,伫立在庭院中央。

那妖兽庞庞九尾,身形威猛,脚下晕开圆形的巨大金色光晕,威风得不得了。狭长眼睛透出狡猾又锐利的精光,仿佛只用眼神就能把人逼退到它视线的角落。

终于见识到了万人空巷的原因——

是在一个服务器中屈指可数的限量坐骑,金银妖瞳九尾狐。

这种宝贝有价无市,不像现金商城里的坐骑,什么半人马、雪人,已经多得烂大街。

郑绵绵也想买一只,跟长期合作的装备倒卖商人沟通,对方告诉她:没戏!

“怎么着,怕我出不起钱,还是嫌少啊?——我打听过了,十二万你不亏的,你别哄抬物价喔……”郑绵绵求宠心切。

“你误会了。我家店等着买九尾狐的客人排到五十个以后了,黑市上九尾狐的确也炒到了十二万,但谁家都没有货源,看着银子挣不了啊,愁。”——这是原话。

无怪乎伽蓝殿下面那群人会看得目不转睛。

想必此刻一个个正点开骑狐狸的男人的装备栏,对着他的坐骑流口水。那就是一捆会走路的RMB啊!

就在郑绵绵寻思的时候,坐骑上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回过了头来。

那一天,他应该只是在空中庭院稍作停留,不想却引起了围观。

男人回过头的刹那,“绝尘一笑”整个人瞬间就被那道目光冻结住了。

他斗篷上的帽子滑落,露出端正的五官,俊美如天道神祇——游戏中的人物而已,没事搞这么帅干嘛?

风从身后大殿连通空中庭院的石门灌了进来,把他的斗篷和长袍吹向同一个方向。

半指手套的指缝间,衔着的月牙镖闪烁银光。

镖的刃看着就极锋利,想来是摧金断玉,削铁如泥。

他是一名刺客。

又是刺客。难道现在“修罗之城”服务器已经变成神级刺客几只手遮天了?

这样的刺客,让其他职业的玩家感到自尊受到了冒犯。

不能怪郑绵绵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斩魂,他升级之后装备大换血,和两年前跟刺猬头PK时截然不同,加之还骑了一头九尾狐。

郑绵绵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因为压迫感是如此强烈。

角色都是游戏设定好的,难道等级越高,设置的气场越强?——这样诡异的事郑绵绵简直闻所未闻。

可为什么,在那样清冷的目光笼罩下,两个人仿佛高下立分,绝尘一笑登时就成了帝王统治下的可怜臣民?

那团“移动的发光体”居然朝着她走了过来。绝尘一笑几乎是本能地看脚下,戴着虎头翅羽钢铁头盔的脑袋,像低垂的花朵。一切只怪那人的气场实在太强了!

忽然,那种一直都有的强烈存在感消失了,一人一狐仿佛自空气中隐去了行迹。

顷刻人间蒸发。

郑绵绵反应过来,她太孔雀了,刺客根本不是朝她走过来,而是奔着三层大殿中央而去。那里应该有一个隐藏的传送点,可以把玩家传送到地面。

绝尘一笑飞快跑到大殿边缘往下一看,果不其然,刺客和九尾狐都稳稳当当停在伽蓝殿下。人群中,九尾狐的光晕比任何宠物的光晕都大上好几倍,显示出它的地位之超然。

因为那黑压压的人群太影响她观摩九尾狐,她干脆按了快捷键,把除特定某玩家以外的生物都隐藏了。

刺客看样子准备离开。不是吧,她还没看够呢。

绝尘一笑想也没想,紧随刺客的步伐,往大殿阑干外纵身一跃……

“啪唧!”现实中郑绵绵的屏幕突地一灰,下午将近五点半的空旷寝室爆发出一声怒吼:“我去!我怎么摔死了?”

刺客骑着九尾狐正准备御风飞走,回头却看见了脚边的……尸体。

事实上,这名刺客也嫌人多闹腾,同样按了隐藏所有玩家的快捷键。刚才在伽蓝殿三层,他根本没发现有个女战士杵那儿。

当时绝尘一笑真是自作多情了。

所有玩家都被强制隐藏,但死亡玩家侥幸不在此列。

脚边尸体顶着“弑神者”这么威风八面的公会名,死得这么狼狈,两相映衬下,有种莫名的喜感。

女战士的装备,明眼人都能看出价值不菲,防御自然高。以她的等级来说,伽蓝殿里应该没有怪物能够挠死她。

退一万步说,真是被怪物挠死了,也断不该死在大殿脚下。因为大殿外没有怪物。

“你这是不小心摔死的?”九尾狐上的人慢悠悠打出一句。

绝尘一笑躺地上,正在生闷气,忽然看见刺客大神跟自己说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难道这就叫福祸相倚?

她激动坏了,噼噼啪啪扣字儿:“不是,我自己跳下来的,哪里知道这样就香消玉殒了,唉!〒_〒”

绝尘一笑为图省事,经常从岩壁和矮墙上直接往下跳。

大概伽蓝殿二层那样的高度,跳下来仅仅只扣一、两百血量,对她这血牛战士可谓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她以为从伽蓝殿三层跳下,不过也就在此基础上乘以二。

结果,大概是游戏开发者的恶趣味,故意把惩罚值设定得很高吧。

“……有传送点的。”刺客有点无语。

“嘿对了大神,请教一个问题,我的屏幕上提示还有20秒我就要返回复活点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原地复活啊?我还想跟你多聊一会儿,看看你的宠物(^_^)∠※。”

“九尾狐不是宠物,是坐骑。复活也必须返回复活点。”和尸体对话让他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而且还是死后这么欢脱的尸体,“你打字乱码了。”

“你说(^_^)∠※这个吗?这是送你一束花。”

“……”他琢磨,难道电脑那一端坐的是个“10后”?

“我明白了,宠物是放出来带在身边,像吉祥物似的,除了能帮忙捡金币和装备没什么大用途,坐骑是可以骑的,类似交通工具?”

吉祥物和交通工具?蛮新鲜的比喻。

刺客在屏幕那一端笑了笑,这一笑居然暂时忘了关电脑下班:“这是常识你都不知道,怎么到八十多级的?”

在他看来,上等装备,弱智提问,风骚的思考回路,很渣的操作……眼前这个女战士尸体真是一个诡异生命体。

“请代练啊。”郑绵绵脱口而出。

刚看到刺客大神打了一串点点点点,绝尘一笑正准备给他发个“づ ̄ 3 ̄)づ”飞吻道别,转眼被遣返到了复活点。“该死的系统!”她大骂。

也就是这个时候,郑绵绵才从“与神对话”的亢奋中稍稍冷静了下来,人类起码的智商,和洞察力都回来了。

梦一般的相遇。

回神才发现,在聊天屏上那一排排的记录中,刺客大神的名字赫然是:斩魂。

轰的一声巨响。

但这声音并非来自郑绵绵的脑袋里,外面确实有人在砸门,听声音是隔壁宿舍的小王:“郑绵绵,你不去食堂吃饭在宿舍里嚎什么嚎,吃错药啦?!”

第十四章 “弑神者”公会对斩魂发出全服通缉令的第四天,“修罗之城”服务器的玩家们都注意到,该公会关闭了泼妇骂街模式,改用第二天的激将模式。

“修罗之城”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不少,仿佛一下子风清月明。

虞菲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行为过激,郑绵绵难免动气。

可考虑到,昨天自己确实是被系统摆了一道儿,关键的一句指令发送失败,又没办法真的怪罪虞菲儿。

遂大事化小,提前召开半月一次的公会例会,会议上对虞菲儿口头批评,勒令这种擅做主张的事下不为例。

上半天,公会在会长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刷屏。

《追风屠龙》里除了有1元/个的“简易喇叭”卖,还有5~10块/个的“豪华喇叭”。

豪华喇叭:在以使用者为圆心半径N米的范围内,持续闪现雪花、焰火或蔷薇等华丽的动态效果,输入的文字出现在绚烂的效果框中。

“弑神者”公会常常是多管齐下,于是连着好几天城镇和野外到处飘雪、飞玫瑰和桃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有嫁娶,伸长了脖子等迎亲队伍。

一直胡闹到下午三点,大神还是连半根头发都没瞧见,郑绵绵精力再难集中,打了个哈欠,眼前一片白雾。

天真冷,她决定冲个奶茶喝喝,拎出角落里空空如也的开水瓶,动手烧开水。

是的,郑绵绵彻底放弃了去开水房打水。

打水像一场赌博,押上了大把时间,精力,脸蛋在寒风中变成冻柿子,最后面对的可能还是不出水的水龙头。

总能看到上次强行买走她两瓶水那个“瘦长马脸”,以及层出不穷的男生,大大咧咧或者厚颜无耻地插队,捷足先登打光最后一滴热水。

——大概因为扈蝶洗头洗得太勤了。

郑绵绵买了一根“水乌龟”,插热水瓶里就能把水烧开。

尝到甜头之后她又买了电饭煲、电磁炉……

她在宿舍使用电器十分注意避人耳目,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今天,得意忘形的报应来了。

下午三时五分左右,茂名大学的生活老师突击检查宿舍。

为避免“打草惊蛇”,同学们没有事先得到通知。检查中,抗议声此起彼伏。

生活老师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有些屋子简直如台风过境。

行李箱和衣柜大敞,被褥被抖开,据悉有女生的M巾都被撕开,于是哀鸿遍野。

“我们的人权被漠视、隐私权被侵犯了!”有同学这样说。

“这不是排查安全隐患,这是鬼子进村!”也有同学如此呐喊。

有一名生活老师检查完一单元撤离时,被疑似桂圆核的霰弹击中,目前这一起事故的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以上是茂名大学校新闻社记者叉叉叉在现场为你发回的报道。

生活老师从宿舍搜出仓鼠、兔子、阿猫阿狗若干,郑绵绵那一系列“电器”当然也在其中。统统做没收处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收的只是冰山一角。

在生活老师破门而入前,宿舍楼背面的操场下过一场“电器雨”,电炒锅,“嗖——”,电暖炉、电水壶,“嗖嗖——”……大家宁可它们死于非命,明天便宜学校外面废品收购站的老头儿。

该幢楼中文系才女即兴赋诗一首:生当做电器,死亦为废铁,保全和舍监,想要没有门儿!

“你们敢把我的‘儿子’从四楼扔下去我就跟它一起跳。”

章琎抱着她的“宝贝儿子”一只荷兰兔哭得惊天动地。

女人的泪水有时半真半假,可作武器,为了捍卫她家荷兰兔,章琎是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我管你,To be or not to be,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年轻的保安居然还跟章琎拽了一句英文。

章琎愣了愣,泪水打住,眼珠子一转说:“为什么只突击检查学生宿舍,教职工宿舍的安全隐患就不用排查了吗?我们女生宿舍搜出些小动物算什么,扈老师宿舍里,没准可以搜出裸——男——哟!”

话音未落,围观人群哗声四起。

章琎的反诘充满了力量,连年轻的保安脸上都飞起了一抹红:“你胡说八道什么,教职工宿舍自然也是要去的,下一步而已。”

“那现在就去啊、去啊,我跟你们一道儿。”

“哦哦哦~~去去去!”起哄的起劲地拿出汤匙敲不锈钢饭盒,“砰砰砰……”

大多都是刚才在安全检查中有“违规行为”的女生,还有些平时就看扈蝶不顺眼的。

至于章琎为什么要揭扈蝶的短?

这是两天前结下的梁子。扈蝶的马列课上,章琎和另一个男生分别霸住阶梯教室两个角落侃大山。扈蝶整顿课堂纪律,偏偏拿住了章琎说事儿,堂而皇之地袒护了那个平时为他鞍前马后打开水的男生。

章琎不可能知道,那天扈蝶突然暴走,是因为穿衣失败。

麻点又不修身的呢衣让她如同老了十岁,进校门的时候被不开眼的保安称呼“大姐”也就算了,在煎饼摊买早点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女孩又给了她最后一击:“阿姨,这是你的煎饼果子请拿好。”

总之,章琎认为,惩罚一个而袒护另一个,这是偏见,是性别歧视,是对师德的亵渎,对公平正义的挑衅!

她被罚跑十圈操场时一直这么碎碎念来着。

眼下,人群闻风而动,仿佛被章琎那一句劲爆发言点燃了,煮沸了,把保卫科的人和章琎簇拥着往教职工宿舍走。

“群体”就是这样一种事物,作为个体的“个性”会消失,形成一种集体心理。

现在大家的集体心理就是——我们要看扈蝶床下面或者衣柜里躲着的裸男!

喧嚣中,章琎把郑绵绵拉到一边塞给她一张坚硬的饭卡,让郑绵绵趁乱折回宿舍楼,收缴到的电器现在都堆在底楼生活老师的办公室里。她相信笑姐,一定能用最快速度抢救出自己的电器。

当然,还有她的宝贝兔子。

郑绵绵刚才只顾看热闹了,都忘了自己是被没收的“重灾户”。

难道章琎声东击西,使的其实是调虎离山计?

“D琎,你真要去?”

如果扈蝶宿舍没男人,难堪的是章琎;如果有,扈蝶又下不了台。郑绵绵也不是平白无故地要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莫名感觉,扈蝶不好惹。

“都这样了,我想临阵脱逃也不可能了呀。”章琎略带疲惫的眼睛在说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郑绵绵掉头,脱兔般往宿舍跑。

往黑咕隆咚的楼梯洞眼远远一望,张砚早已等在那里。他也看到了操场上移动的那一团呜呜嚷嚷的人,可暂时顾不上好奇他们。

张砚一边用望眼欲穿的姿态冲她招手,一边喊:“你跑哪儿去了?在我们公会如此重要的时刻,你和章琎两大高层居然一齐消失。”

现在“弑神者”公会的权力金字塔为:

会长“绝尘一笑”,名誉会长空缺,会长以下是副会长兼护法“专治各种不服”(张砚)和“杀得快姿势帅”(章琎)。

“怎么了?吁~吁~”郑绵绵喘着粗气。

“没时间喘气了,快跟我上楼开房,我呸!是上楼开电脑。”反正舍监已经消失在风中,张砚勇闯女生宿舍,在郑绵绵抢救了章琎的荷兰兔之后,拖着她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冲得像箭猪。

进了宿舍,张砚说:“就刚才,斩魂应战了。”

“什什什么?”郑绵绵的嘴都哆嗦了。

期待一件事情太久,某一刻突然达成,也是会叫人不知所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