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1)
生死关头,天地神巫居然为她的断情绝义师父请命,转世弥勒大感诧异,也大感惭愧。
高翔也心着不忍,苦笑道:“老前辈既然不开杀戒,还是饶了他罢,已杀或教他杀,都是罪过。”
青城逸士呵呵笑,摇头道:“你小子也是个妇人之仁的货色,今天你不杀他,擒虎容易纵虎难,日后,哼!你知道后果么?”
高翔点点头,颇表自信地说:“弟子伤好之后,并不怕他。”
“你不怕他,但你知道日后他会坑死多少人?白莲会在江南羽翼已成,两年后即将造反,千家哭泣,万户流血,一念之慈,招致千万人流离失所,血流成河尸堆成山,难道你就不负责任,你不感到内疚?”
“这……”
“目下你杀了他,只有一人哭。放了他,日后将万家丧,想通了没有?”
“老前辈,可是……天地神巫……”
小绿突然举步上,笑道:“老前辈,还是饶了他吧。天地神巫既然一念之慈建了安老院,收容鳏寡无依老人,多一个转世弥勒,加一张嘴同样养得起,对不对?”
“噗”一声响,她一掌拍在转世弥勒后脑上。
转世弥勒浑身一震,双目茫然,浑身开始松弛,站在原地发呆。
青城逸士收回杖,取下吸在杖尾的幻电神匕笑道:“你这丫头就会擅作主张,这件事你弄糟了。”
“怎么糟了?”
“转世弥勒从南京来,他已和南京那位秘密帮会首领取得协议携手合作,高哥儿定会从他口中盘出不少消息,你这一招岂不掐断了这条重要的线索?”
“老前辈,这不能怪我。如果翔哥杀了他。还不同样结果?”小绿不服气地说。
“你的翔哥不会杀他的。”
“老前辈一切尽在掌握中,为何不早些说出?”
“说出来,还要你们年轻人做什么?长江后浪追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们年轻人没经过磨练,便成不了大器,老一辈的总会死的,我一个年届百龄的人也成不了事,一切都得你们年轻人起来担当。诸葛亮才兼将相,才华德业可称盖世奇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他只知凡事躬亲处理,食少事繁,身居相位,连一件小文牍与鸡毛蒜皮的囚案,也要亲自处理,不知磨练后起英才,以至后来老将凋零,蜀汉天运也就告终,蜀中无大将,弄一个廖化做先锋,连自保的人才也告缺乏,岂能北伐统一大汉江山?凭他一个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挽不回覆没的命运。废话少说,赶快回南京,你的事必须自己弹精竭智去完成,别人不能越俎代庖。老一辈的人做事畏首畏尾,你不能一切依靠我,走也,我老人家才懒得管你们打打杀杀的事。”
说走就走,老人家拔腿便跑,脚下如行云流水,转眼间便走了无影无踪。
高翔向天地神巫点头示意、恳切地说:“姑娘一念之慈、天必佑之。好好在此奉养 令师天年,希望你不要再动白云出岫之念,珍重再见。”
“高爷馒走,贱妾有事奉告。”天地神巫叫。
“姑娘有何见教?”他问。
天地神巫从乃师身上取出一块白玉符牌,递过说:“凭此符令,高爷可令白莲会弟子退出南京是非之地,高爷可减去部分强敌。”
“谢谢姑娘相助之德。”
“这是家师的江南信符,本教弟子见符如见人,在大江以南,包括闽粤荒、本教弟子决不敢违抗,祝高爷马到成功。”
“事后玉符令是否前来交还姑娘?”
“不必了,碎之可也。贱妾不宜在此逗留,即将偕家师走南荒遁隐奉养。此间的安老院,贱妾已有安排,从此返朴归真,永远不沾尘世了,请从此别。”天地神巫沉静地说完,挽了已成痴呆的转世弥勒,向安老院徐徐举步。从此,天地神巫在世间消失,逐渐被世人所淡忘,不知所终。
高翔偕小绿往回走,回到樊山泊舟处,恰好江湖浪子偕水上群豪赶到,十余艘快舟会合。
据江南浪子说,得胜洲已被一把火烧光,秘坛地底囚室中,发现了五鬼的尸体、没有活人。
高潮将得胜洲遇险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阳世五鬼这条接近线路已断,咱们只好仍按原计划行事。目下有两件事必须分头办理,一是将百劫人妖从府城接来,从此地起旱上路。一是立即派人留意一位白衣青年,他是天地神巫的护坛太岁,此人深藏不露,妖术与武功皆臻上乘,引人不除,投入元凶首恶处,日后将是一大威胁,后果颇为严重。”
“怕他不受玉符的约束么?”小绿低声问。天地神巫赠玉符的事,两人不敢说出,以免走漏消息。
“是的、这人桀骜阴沉。胸有城府,野心不小。”高翔慎重地说,又向江南浪子道:“发现这人的行踪,千万不可冒失动手,他已奉命调查行胜洲的人、因此可能就是江南岸一带查探。发现以后带来禀报,我也在此地等他,有消息火速送来。”
“这翔哥,你的伤不宜动手……”小绿关心地叫。
“不要紧。只伤了一层皮肉,事急时仍可一搏,请放心啦!”
了了神尼接口道:“华姑娘请放心,我们都在主高施主左右,谅亦无妨。有关居天成的事、姑娘何不向高施主说明?”
提起居天成,金刚李虹几乎咬碎满口钢牙,他迫不及待地怒叫道:“那畜生是奸细,最好把他活剥了。”
“怎么回事?”高翔讶然问。
小绿哼了一声说:“昨晚那位白前辈。就是武当的俗家高手神剑嵇伯权。”
“哦!是嵇蕙儿的父亲么?”高翔颇表意外地问,摇摇头又道:“他为何自称姓白?费解。”
“他说出武当俗家弟子中,虚云仙长确有一位姓居的弟子、但已在去年春跌下凌霄峰,死因不明。而这位居天成,却不是武当弟子。”
“哎呀!”高翔惊叫。
“武当弟子极少在江湖走动,因此这件事外人无从得悉。昨晚本来要揭发他的伪身分。却被你失踪的事耽误了。”金刚李虹愤然地说。
“糟了!”高翔没头没脑地说。
“怎么啦?”小绿问。
“你们把他留在府城、大事去矣!他定会把人妖救走、沼之犬吉了。”
“嵇老前辈监视着他,他无法弄鬼。”
“嵇老前辈怎看得住他?事不宜迟,你们快派人回府城察看,记不可冒失地前往接人。真糟!我这时不能赶路。只有劳驾吴兄人去查了。”
“贫尼愿前往一行。”了了神尼自告奋勇地说。
“不告必须陌生的人前往一探,不然不但打草惊蛇,而且可能中伏。”
“这个……”
“这件事诸位务必守口如瓶,如果我们不动声色,这畜生或许认为咱们不知他的底细,可能冒险再投罗网。”
江南浪子立即分派人手,率领手下朋友退去。高翔众人则在江边的茅舍中歇息,吕芸主婢则前任武昌县城探访动静。
次日一早,江上传来消息,果然不出所料,居天成已失踪,百劫人妖果被劫走了。
但事情发生经过,与猜想有出入。昨晚有人夜袭荆楚客栈,居天成是被对主赶走的。嵇伯权失踪,可能受了伤。
江南浪子在另一家客店看守人妖的五位弟兄,只有一人逃得性命,侵入的人皆带了鬼面具,不知其中是否有居天成在内。
诱敌之计,因百劫妖的被劫而成泡影。
高翔的火伤,经一天一夜的调治,大有起色、已经不再发痛了。他心中焦躁,接到消息有点坐立不安。
祸不单行,县东二十里的安乐浦传来了消息,那位白衣人已带了两名从人,从厌里口乘船下放,那是昨日申牌时分所发生的事。
一无所获,高翔心中不安,想不到好好一件事,败在阳世五鬼手中,变生不测,太不值得了。
“再去找玉狮。”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这念头相当可怕,万一主凶真的与龙尾山庄有关,他的处境委实凶险。
正在一筹莫展,所有的线索皆已中断的困境中,突然在黑暗的情势中出现了一线曙光,九东传来了消息。
人不会永远失败,除非他不愿成功。当然,人也不可能事事如意。否极泰来,盛极而衰,冥冥中似有主宰,循环不绝。
船抵九江钞关泊岸,已是黄昏降临。码头上,江南浪子化装为一名船夫,带来一名粗壮的从人,不等船停要便跃上船来。
金刚李虹站在船首的舱面,没留意江南浪子向船夫打手式,见有不速之客突然跃上船来,机警地纵出,巨灵之掌一伸,便揪住了了江南浪子的腰带喝道:“好小子,你……”
江南浪子竟无法挣脱,急忙低叫道:“李兄,是我。”
金刚李虹的左手,已将临对方的咽喉,闻声一怔道:“咦!你是……”
“江南浪子。”
“哎呀!口音……唔,是你.在下认不出吴兄了,得罪得罪。”
“高兄弟在么?”
“在这里,请。”
舱门倏开,高翔探出头来笑道:“好消息,早到一天,有消息么?”
江南浪子欣然入舱,笑道:“好消息,江湖游神午间从南昌乘船到达。”
高翔大喜,急问:“是古山岚?”
“正是他。”
“哼!他来得好、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目下他在何处?”
“兄弟的人钉住了他,目下落脚在风凰岭下的九灵观。”
“咱们来得及赶去么?”
“来得及,凤凰岭也就是岭,是天花井山支脉丫髻岭的一支。出东门过磨刀涧,五里路便到了。”
“好,走。”高翔兴奋地说。
小绿伸手相阻,关心地说:“翔哥,你的伤……”
他笑笑,抓起手边的剑说:“不要紧,小意思。”
“我也去……”
“当然你要去,还得劳驾神尼前辈一行,如果那家伙是杀霸王丐的真凶,前辈可前往看看他的嘴脸。”
金刚李虹大声道:“要去全去,不要婆婆妈妈。”
吕芸笑道:“高爷,留在此地的人也无事可做,是么?”
他跨步出舱,笑道:“也好,但诸位必须受约束。”
“高爷,一切听你的。”吕芸笑答,小心地隐起她脸上的表情。她关心高翔安危的心情,比小绿有过这而无不及,但她小心地掩藏着,以免引起小绿的反感。
他佩上剑,不假思索地说:“吕姑娘,你叫我高爷,不觉得刺耳?叫我高大哥好了。诸位快拾掇,走。”
暮色苍茫,城已闭,他们绕城而走通过李公堤,脚下加快。
江南浪子一马当先,一面走一面说:“九灵观原来叫五通观,规模不大,但却是有问题的玄门弟子城外落脚处。修真有成的人,皆落脚在城内府的寿圣观与府卫前街的万寿宫。因此九灵观是藏龙卧虎的是非地,老弟必须小心在意。”
高翔淡淡一笑道:“只有在这种地方,方能找到江湖游神这种人,小弟自会小心的。”
秋风凛冽,进入城东的山区,路上已经不见人踪。
前面山坡山钻出一第黑影,鼓掌三声。江湖浪子也回了两击,低声道:“兄弟的暗桩来了,问清楚再走。前面山坡向阳一面,就是九灵观、相距仅里余。”
暗桩急步而来。江南浪子低声问:“怎样了?”
“不久前到了一批人,有男有女,有两名老道,由于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兄弟也不敢靠得太近。”暗桩低声禀告。
“江湖游神呢?”
“进去后就是不见出来,那面的张、李两兄弟,始终未传来消息,证明那家伙并未离开。”
“奸,辛苦了。高兄弟来了,你们快撤走。”
“兄弟跟去看看,怎样?”
“不必了,人少方便些。”
高翔接口道:“吴兄,我看你走吧,撤除所有的暗桩,兄弟反而放心些。黑夜中容易误伤自己人。同时,江边需人照顾。吴兄必须去守着。”
“好,在下就静候佳音,祝马到成功。”说完,带了暗桩告辞走了。
高翔七人向前接近,高翔成竹在胸,立即分派人手。观门朝南开。两进殿,两栋住房,东西有院,格局不大。
了了神尼与金刚李虹,伏在西北角,监视西、北两方。吕芸主婢三人,伏在东面.监视东侧并负责接应从观门入观的高翔与小绿。
观门高悬两盏书了观名的灯笼,迎风款摆不定。观前的石阶小,坐着两名道侣在聊天。前面广场的拜天坛下,也有两名道侣并肩而立,喁喁细语。四周和平安详,看不出任何异处。
一切准备停当,高翔挽了小绿的纤手,走上小径谈笑向九灵观走去,距观门约半里地,以便让对方的暗桩发现而不致生疑。
身后突传出一声野狗的长嗥,其声凄厉。
小绿一怔,低声说:“咦!好像是狼嗥,城郊怎会有狼?”
高翔手上一紧,笑道:“三十里外是庐山,庐山还有虎豹呢!天花井山是庐山向北伸来的一条腿,有狼平常得很。”接着。他放低声音附耳说:“那不是狼,是有人发讯。”
“发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有不明来历的人接近。当然,我们已落入他们的监视中了,要我们小心老命。”
“哥,我们明闯,能成功么?”
“有五分希望。”
“那……该暗中潜入搜探的。”
“暗不如明,明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再说,江湖游神并不认识你我,正好办事。”
拜天坛下的两名道侣发现了他们,并肩向他们迎来。
双方在广场的边缘相遇,一名老道稽首道:“无量寿佛!夜已深,两位施主夤夜光临,难得难得。贫道清尘,两位施主贵姓大名……”
高翔呵呵笑,回礼接口道:“弟子赵公明,这位是舍妹,打扰贵观一宵,尚请道长方便一二。”
老道不住打量他的剑,笑道:“施方客气了,请随我来。”
“贵观今晚好像到了不少客人呢。”高翔信口说。
“不少,贤兄妹从何处来?”
“城里来。山岚兄来了好半天,有人来找他么?”高翔若无其事地信口问。
谈说问,已登上了观门石阶。
“施主是古施主的朋友?”老道反问。
“算是,也不是。请教那位道长上下如何称呼?”高翔指指另一名老道问。
另一名老道,一直就在小绿身后,那双锐利的怪眼,像黑夜中窥伺猎物的狼眼睛。
“那是敝师弟清净。”清尘含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