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轻易靠近
7453700000004

第4章 西藏的偶遇(2)

过了很久,许南征才接了电话,声音很低沉,略显沙哑却仍是很好听:“笑笑?”

她嗯了声:“打电话看看你吃饭没有。”

“空了一些,要不要开车去接你?”

她看着玻璃上台灯的倒影,沉默了片刻:“我在西藏。”他那边没出声,似乎是喝了口水,才接着问:“怎么忽然去西藏了?”她语气轻松:“拍片子呗,客户怕危险不肯来,我就全权代表了。”他笑,像是真要给她出头:“是哪家这么使唤人?下次我去给他们上上课。”

她觉得有些头昏,似乎呼出的气都有些烫,刚想继续和他开开玩笑,就听到有人在那边问:“许总,要不要定晚饭?”是向蓝的声音。

莫名就没了说话的兴致,她匆匆说有人敲门,就挂了电话。

安安静静的房间,哪里会有人来?

繁华喧嚣,也不过是他那头的景象。萧余靠着床头看了会儿电视,越发觉得头疼,终是钻到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因为太过缺乏睡眠,反而有种一睡就要死去的感觉。嗓子干得发疼,可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好在手机拼命地响,不知道是谁那么执着,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才算是把她从梦里拽了出来。

胳膊伸出去,已经都是汗。

接起来是制片,嘀嘀咕咕地说着明天的工作行程安排,她迷迷糊糊地听着,觉得自己快要去见阎王了。足足四五分钟后,电话那头的工作狂才觉得有些不对:“你该不是高原反应了吧?”她很轻地嗯了声,嗓子疼得要渗出血来:“估计是,在发烧。”

疼痛像是刻入皮肤里,寸寸灼热。

“啊,”那边吓了一跳,“高原你敢发烧?不怕肺水肿直接见上帝?”

她咳了两声,幽幽地说了句:“我信佛,估计不会见到上帝。”

那边真是气急了,骂了句,说打电话叫医生来看她。

她才把电话放到桌上,就听见敲门声,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真有效率,她暗叹了句,从床上晃悠悠下来,才想起自己只裹着浴巾。不过来的是医生,这种职业本身就没什么忌讳。反正也没力气穿衣服,索性走过去开了门。

没想到的是,门口不光站着跟组的医生,还有韩宁。

这下真是意料之外了,虽然睡了一觉,头发却还没彻底晾干,仍旧是半湿的状态。她就这样裹着一条浴巾,堂而皇之地被他看了个干净。

直到针扎进手背,她才幽幽看着他:“倒杯水给我。”

就一天,中午在成都双流机场认识的人,相处了整整一个白天,她还很大度地附赠了一顿晚饭。没想到竟然半夜时分还要裹着浴巾,坐在他身边吊盐水。

相比她的幽怨,韩宁倒是坦然,接了杯热水递给她:“刚才我去和医生开药,听见你同事的电话,说得像马上要牺牲了一样,就好奇跟来看看。”

没见过人生病?有什么好奇的……

于是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好在西藏的医生都有经验,用的都是特效药。一袋盐水就彻底退了烧,她看着医生换上第二袋,很轻地问了句:“这次死不了了吧?”医生被她吓了一跳,一脸正色地告诫她下次别再洗完澡不穿衣服了,最好在这里八天都别洗头。

萧余被医生唬得发傻,暗自腹诽,这还不臭了?

韩宁不知道哪里弄来了梨,用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很细心地削着皮,薄薄的一圈下来,竟没有断,直接拖到了地上。最后才用两指扯断,递给她:“吃吧。”

她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咬了口,水分太足,很快就有梨汁顺着她手心滑下来。正在懊恼时,他又递来了一张纸巾,她有些愣,没接。

“进藏前也不看看注意事项,”他塞到她手心里,“怎么不穿衣服?”

萧余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问,想让我说什么?

她趴在沙发扶手上睡了会儿,醒来看到他抱着电脑,就坐在自己身侧上网。因为同组人也有发烧的,医生并没有一直在这间房里,反倒剩了他们两个待着。

萧余看着他,忽然问:“你结婚了吗?”

他瞥了萧余一眼,举起左手给她看。很干净的手指,没有任何装饰物。

她哦了声,从床上扯下被子,把自己整个都裹住:“有女朋友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饱含暧昧:“萧余同志,在这种空间时间,你还是这样的状态下,就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了吧?”

萧余把腿也蜷起来,缩在沙发上笑:“我的意思是,你我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在这种空间时间,你竟然还待在这里陪我,难道不怕家中美娇娘有异议?”他摇头合上电脑:“医生不在,我是怕你有什么问题没人搭理,既然这么说,我回去睡了。”

萧余挥手告别:“晚安。”

次日,制片和创意总监都按时抵达,因为要驱车数个小时才能到达西藏圣湖纳木错,就早早回房各自睡觉,只有那些刚到的人兴奋地在酒店大厅里聊天。清晨起床驱车前往时,一个个都没了精神。因为担心产生高原反应,随车的有藏族导游和医生,避免路上发生意外。

萧余上车时,前排都已堆满了器材,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在低声闲聊着,只有最后一排看起来没人。她走过去时,韩宁正低头翻着一本书,随手将座位旁的衣服拿起来,示意她坐。昨夜的私下接触没有任何异样,眼下青天白日的,反倒有了些尴尬。

她一路盯着窗外发呆,两人都没说话。

车绕着山路行了两个小时,眼看着从骄阳烈日走到了漫天大雪。车到了雪山之巅反倒停了下来,前方的车都在排队过山道,看起来要等上一会儿。

从炎炎夏日,到了飘雪的山顶,车上人都有些按捺不住地激动,纷纷下车拍照。

韩宁忽然拍了下她:“下去看看。”

萧余点头,从包里拿出冲锋衣套上,随他下了车。

导游坐在最前排,拉下车窗嘱咐他们不要随意蹦跳,以免缺氧昏倒。经过昨日的教训,她已经深刻体会了高原反应的厉害,只是很安静地走到一个小雪坡上,看远处的风景。

远近白雪,山峦起伏。

飞机上匆匆一眼尚且感叹,如今身处其间,更显得不真切。

韩宁走到她身侧,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脱了下来:“套上吧,你穿得太少了。”上山时她就穿了件半袖衬衫,此时套着冲锋衣也很冷,直到披上他的衣服才觉得暖和起来。

入鼻的是一股淡淡的烟味,还掺杂了些陌生的体温。

“还是不舒服?”他低头点了支烟,轻吐出淡淡的白雾,“看你闷闷不乐的。”

她摇头,看着雪中的绸布经幡。

蓝、白、红、黄、绿,交杂在一起,被山顶的风吹得几乎要撕裂一样。

“你暗恋过别人吗?”她忽然问。

他认真想了想:“没试过。”

她笑:“也对,你应该是招桃花的命,肯定只有别人暗恋你吧?”

他不置可否,叼着烟,轻挑了挑下巴。

“我很小的时候,应该说从记事起就开始暗恋一个人,”在这雪山之巅,她忽然有种倾诉欲,“他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他有很多女朋友,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她说完,又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换得他啼笑皆非的一句话:“怕了你,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套,”看着她不信的神情,他才轻咳了声,半认真地说,“你可以这么理解,在没结婚之前,我还是很崇尚恋爱自由的。”

“也对,”她笑,“他始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或许是看得太多,反而没有感觉了,”她比了个手势,“我婴儿大小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就是这么看着我长大的。”

他颔首:“世交,我也有不少世交的妹妹,不过早都结婚了。”

她嗯了声:“他的女朋友很多我没见过,但也有认识的。有我爷爷的学生,或许,以后也会有我曾资助过的学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要安慰她,就被她抢了先:“不用安慰我,我只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估计是在高原,人都有些头脑发热,难怪旅行容易艳遇,估计也是这道理。”

他哈哈一笑,在大雪中竟有那么点儿夺目的感觉,尤其是一双眼睛,清透澄澈,这个角度很是明亮。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萧余,轻松道:“你是在暗示我吗?”

她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艳遇”,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裹紧衣服上了车。

直到车快开了,韩宁才出现,导游一惊一乍地看着他单薄的外衣,埋怨着年轻人不注意身体,萧余听在耳朵里,才发现自己还披着他的衣服。

这一天拍摄颇为顺利,自纳木错返回,他们一行人就住在了当地。

自从晚上到这里,就下着小雨。一整天从酷暑到暴雪,最后又是阴雨绵绵,整个剧组病倒了大半,北京来的除了她和身经百战的制片,差不多都在吊盐水。

两个人缩在屋子里看了很久电视,才觉得很饿,索性一起出门觅食。刚走到酒店大堂,萧余透过玻璃就看到个瘦高的身影靠在酒店墙外,依然穿着白天那件冲锋衣,叼着烟在打电话,看到她出来,笑着点了下头。

还真是巧。她也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门口恰好停了辆出租车,刚拉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人叫了声萧余。

她回过头时,韩宁已经扔掉烟,捂住了电话:“这么晚最好不要出去,这里的治安和北京没得比,你们两个女人很危险。”说完,立刻对电话匆匆交代了句,迅速挂断,几步走到她们面前,“我正要去买盒烟,大家一起挤挤打一辆车就够了。”

萧余看他认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胳膊被制片扯了下:“你们去好了,我在酒店等着。”说完,还递给她一个加油的眼色。

不等她说话,制片就又跑了回去。

赶鸭子上架,也只能这样了。

她刚坐进车里,就看见副驾驶座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被吓了一跳。韩宁钻进车里,低声和她解释:“西藏一天黑就这样,一人开车一人押车,以防出事。”

她嗯了声,才发现他离自己很近,只好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距离。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昨晚的事儿,挣扎了很久,才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给向蓝发了条短信:昨晚许南征有没有好好吃饭?

很快短信就回复了过来:我陪许总去吃的云南菜,他胃口很好,放心吧!

云南菜。

她侧头看窗上不停流下的雨水。他向来都不大上心如何哄女人,竟也特意陪她去吃了家乡菜,原来真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他们早到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步。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晚的画面,挥不去,打不散:

会议桌的尽头,许南征用一种最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脚随意搭在桌子边沿休息。西服外套披在身上,垂着眼看着腿上的文件。

实习秘书向蓝半俯下身,低声解释着文件内容。因为声音很轻,自己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只看到她食指很轻地点着他腿上的文件夹,似乎在告诉他把名字签在哪里。

因为这个姿势,向蓝本就低垂的衣领,又更深地垂了下来。

微妙春色,显而易见。

许南征静看了一会儿文件,不停地将钢笔在手指间轻转着,直到签下了字才合上文件夹递给她。却在抬头的一瞬笑了笑,飘忽的视线很快移开,低声说了句话。

小姑娘立刻低头抓住领口,悄然红了脸。

像是被放慢的镜头,他的不经意,她的含羞带笑,被无限放大在眼前。

向蓝是自己资助多年的学生,萧余记得很清楚,当初知道向蓝考上中央民族大学时,自己有多替她开心。甚至在她四年后毕业,还游说许南征收她进公司实习。

没想到,素来对女人不大上心的许南征,竟对向蓝有如此好感。

萧余忽然有些烦躁,索性按下关机键,拔掉了电池。

韩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车拐进了一条小路,两侧几乎布满了粉红房子,隐隐香艳身影。

“我一直以为这高原不一样,但某些地方还蛮相通的,”萧余伸手抹去车窗上的水雾,半笑道,“原来无论在哪里,先发展起来的,永远是最贴近大众需求的行业——”

她的话说得隐晦,身侧的人却立刻明白过来:“很有观察力,别的女同志来西藏都是感叹雪域高原,什么脱离世俗之类的,你却很关注西藏的民生事业。”他说得有模有样,双眼亮晶晶的,夹带着细碎的笑意。

她嗯了声,忽然问:“这里有酒吧吗?”

他笑:“这里什么都有。KTV大厅的秋千上都坐着露大腿的美女,还有酒吧里啤酒妹的裙子绝对会短到让你瞠目。”

她被他逗笑:“好,去看看。”

到下车时,她才想起他出来的借口:“你不是要买烟吗?”韩宁微笑着摸出一整盒烟,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样的烟,我在酒店里还有一条。刚才看你一副嫌弃的脸色,总需要些借口才能下台。”

她抿嘴笑:“好意收下了,调侃自动忽视。”

进了酒吧,果真如他所说,该有的一样不少,如果不是仍有些高原反应,她都快忘了自己在西藏。两人足足喝了两瓶红酒,她才觉得吵得慌,大声问他还有没有安静的酒吧,不如换个地方。韩宁想了会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给她打了个OK的手势。

两个人出了大门,已经是大雨瓢泼。他脱下冲锋衣,挡在两人头上,站在路边拦车,她在嘈杂纷乱的雨声中,很大声说:“还好我只比你矮了半个头,否则这件衣服还遮不住两个人。”他笑着看她,没说话。

两个人站了很久,才拦到车。

最后也不过开了七八分钟,就到了一个很小的二层楼前。果真如她要求的一样,很清静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他要了两瓶330的百威,背靠着镂空雕刻的墙面,喝了口啤酒:“今晚雨太大,老板也懒了,要是往常,还有人会弹钢琴。”

这要是在北京上海,没什么稀奇的,可一碰上“西藏”两个字,总让她感觉很玄妙。

“你来西藏几次了?竟然有求必应,这种地方也找得到。”

他笑,在昏暗的灯光中,恍惚地计算着:“其实没有几次,上一趟来还丢了女朋友。”萧余没料到他这么说,只能沉默着,等着他结束这话题,或是继续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