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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左右两个人(2)

到最后他终于挂了电话,几个部门主管先后起身离开时,才发现门上粉红色的文字,立刻玩笑了几句,大意都不过是老板好情调之类的暧昧话。

萧余在里面听得是面红心跳的,等到彻底没人时,马上拿湿巾擦干净了字。

“低一下头,”她把打好的领带拿过来,“你就在办公室等着,我会带记者上来,到时候记住按照我给你的提纲说,千万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微含胸,低头看她。

萧余立刻给他套上领带,左右调整了两下,似乎还不满意,又退后两步看了两眼:“你觉得这种纯蓝灰色的好,还是斜条纹的好?”

“就这个,”他眼中带笑,反问她,“不是很急吗?”

“记者在十二楼,上来的话也要两三分钟,还来得及换领带……算了,就这个吧。”她想再调整下领带,却忽然察觉这个动作暧昧至极,马上不动声色地收了手。

采访很顺利,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许南征在办公桌后侃侃而谈。两个财经杂志的记者本是一本正经的,被他的放松感染,也是频频笑场。

然而,问题再如何回避,却还是落到了两个月前的辞职新闻上。

由于气氛太好,那个记者倒是问得很小心,半开玩笑地问他:“离开3GR,忽然空降到这家港资公司,有什么内幕?”

萧余暗骂了句,生怕许南征排斥这个问题。

毕竟3GR是他多年的心血。

许南征只是拿着打火机轻敲桌面,在很有节奏的声响中,笑了笑:“互联网在中国才十几年,有上有下很正常,当年网易不过是丁磊的个人社区,新浪就是一个体育聊天室,腾讯起步也只有几个人而已。3GR从十几个人的公司做到最后上市,虽有教训,但没有失败,对我个人来说就是一个已过去的成功。”

萧余抿嘴笑,看着他仍旧这么骄傲,只觉得心暖。

记者倒是被挑起了兴趣:“同为互联网公司,这里有什么特别资源吗?”问完,又很礼貌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为难,可以跳过这个问题。”

他笑:“本来是没什么,”说完停下来,视线落在了落地窗边,轻叹了口气,“可惜,采访前我们的公关经理很严肃地警告过我,千万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所有人都回头,看萧余。

她只得无奈耸肩,轻叹了口气:“请理解一个公关经理的无奈,事前防火,总好过事后灭火。”一句话引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完美的采访,萧余连吃晚饭时都心情极好。

到最后许远航打来电话,说早和许南征约了游泳,却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萧余看着始终在听电话的许南征,用口型问他:“小航问你,还游泳吗?”

许南征点着头,继续那边的四线电话会议。

岂料一个电话,他打了三个小时,从饭店到游泳池都没有挂断。他坐在躺椅上打电话,萧余就坐在跳台上和许远航闲聊。远处有许远航带来的新女朋友,他自然很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跳水功力,活动了半天才笑眯眯地看萧余:“笑笑同学,比一比如何?”

萧余点点头,趁着他还在笑,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只听到很重的一声落水,过了几秒才听到许远航在下边大叫着“萧余,你够意思”,她坐在跳台上笑,活动了下四肢,用最惯用的姿势跳了下去。

入水那一瞬,巨大的压力封闭了所有的感官。

畅快淋漓,只有水的触感,她一口气潜到了岸边,刚要钻出水面就看到水波荡漾中,许南征下了水,而她就猝不及防地,如此碰到了他手臂。

只这么一个碰触,就让刚还入水自如的她,在岸边很丢人地呛了一大口水。

她正拼命咳嗽时,感觉腰被一双手臂抱住,紧拉到了胸前。从喉咙到鼻子的酸涩太过难受,可更强烈的却是两人的接触。

“要不要上岸?”他的声音很低,模糊得听不清。

萧余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脑中竟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反应地,就这么看着他。

四周除了划水声,就只剩了水拍打泳池边沿的细微声响。过了会儿,许远航似乎才发现这里的异样,在远处高声问怎么了,却没有人去回答。

明明很大的游泳馆,却像是独立而狭小的空间,只剩了他和自己的呼吸。

她游泳技术很好,可被他这么抱着,倒像是初学者。直到许远航从远处游过来,她才被许南征托上了岸。

“报应了吧?”许远航随手拿过来浴巾,扔到她身上,“你说你好好跳下来,怎么也能呛水?”萧余没说话,白了他一眼。

许远航又叽歪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笑笑,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许诺提到你们那天同学聚会,和我足足说了两个小时她那个伟大的师兄。”

萧余用浴巾擦着头发,很直接地打断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在不停擦拭的动作中,她瞥了一眼许南征。他本是要下水游泳的,却因为自己呛水而上了岸,此时正背对着两个人,擦着身上的水。

“这么多年,我见过等在你公司楼下,你家楼下的,可从没见过能进院里,亲自登门拜访你爷爷的。”

许远航的女朋友在远处叫着他的名字,不轻不重,刚好让人软到心里的声音,他却还镇定自若地看着萧余。

很清脆的响声,许南征点了支烟。

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小半侧脸,轮廓没那么清晰,倒突显了他夹烟的手。萧余看着那微微弯曲的手指,脑中闪过的是刚才被他抱住、托上岸的片段,太过直接的肌肤接触,太过真实的触感。一瞬间的失神后,立刻收回了视线。

许远航又接着逼问了两句,她始终一言不发。

怎么说?就是在西藏认识了,被莫名抱住亲了,然后呢?她都不知道为什么韩宁那天会出现,接下来会做什么。到最后许远航女朋友都游过来了,他还是蹲在池边,做着完美的总结发言:“笑笑,你都老大不小了,难道一直都是在等我,才守身如玉的吗?”

萧余努嘴,示意他身后有人。

他嘻嘻笑着,仍旧不知死活地说了句:“如果你爱我,私下里告诉我,我也是和你光屁股长大的,算是把你看干净了,该负责的时候一定义不容辞。”

萧余很温柔地笑了笑,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飞溅的水花又一次把她弄得湿透,看着下边翻了个身,几乎被呛死的人,刚想再说一句杀人不见血的话,就听见许南征的手机响起来。他很快接起来电话,静了一会儿,才问了句:“什么时候回国的?”

只这么一句,许远航的笑骂就已经远了,好像只有他的声音,清晰入心。

她回头看了眼,许南征竟也正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眉头轻蹙。

萧余坐下来,喝水,看着许远航走向远处跳台。

电话一直在继续着,他始终听着,却没怎么说话。

远处的人已经站上跳台,对着这个方向比了下中指,然后就用了自认为最帅的姿势,跳了下去。萧余哭笑不得地看着,有时候真怀疑,许远航是怎么做上心内科医生的,这么个性格,说他在手术台上因为讲笑话开错了地方,都绝对有人信。

“现在有时间,稍后要开会,”许南征忽然说,“你过来应该不远,小航和笑笑也在。”

说完就报出地址,很快挂了电话。

萧余没想到他直接把王西瑶叫到这里,索性装傻:“谁啊?”

“王西瑶。”许南征按灭烟,继续点了一支。

萧余哦了声:“你能缓缓再抽吗?”

连曾经的刘秘书都小声和她说过,有时间要劝劝许总抽烟的问题。从早到晚,始终维持这样的频率,真挺吓人的。

“你把我电话给她的?”他忽然问。

“她问我,我总不能说没有吧?”

许南征没说话,掐灭才刚抽了两口的烟,站起身走到泳池边。对外人他是骄傲的,自信的,甚至有时候总有压不住的张狂,可现在她看着那挺直的背脊,看不到面孔,感觉到的却是安心。于十几岁悄然生出的感情,究竟埋得多深,连她都不知道。

王西瑶来的时候,他还在游泳,似乎没有急着上岸的打算。

她走到泳池的另一端,趁着他碰壁翻身时,叫了他一声,然后就在他迅速游远时,静立在泳池边沿看着他。萧余在远处看着这样的画面,忽然想起许诺说的话来,不知怎的就想笑。

不咸不淡的笑容就这么挂在脸上,忽然觉得累了,索性转身趴在躺椅上休息。

闭眼趴着,脑子里却不停地过着所有的工作。

直到身上一重,她才微睁开眼,看见许南征在身边坐下来,自己身上已被他盖上了浴巾:“要是累了,就早点儿回去睡觉。”

他应该是已经冲过水,头发半擦干了,挡住眼睛,正拧开一瓶水在喝。

萧余喃喃了句还好,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一双高跟鞋的影子,索性沉默着,又闭了眼。

“你游了一千米?”王西瑶的声音带笑。

“一千五。”

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王西瑶不时会笑两声,很好听。可萧余根本找不出话里有什么可引人发笑的地方,迷迷糊糊地听着,在一排排的时间表中,恍惚看到了周公的背影。

正是半梦半醒时,耳朵却突然剧痛,吓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许远航那臭小子就蹲在旁边,手里还拿着一只晶亮的耳钉:“早就和你说过,耳朵上的穴道多。你竟然还打了这么多,不怕聋了啊?”

萧余被他气得直想骂人,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只能瞪着他说:“许远航,你是属驴的吗?差点儿把我的耳朵揪下来。”

他龇牙一笑,凑近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笑笑,我要疯了,那个女人太嗲了。我女朋友闪了,你再不陪我,我就直接吐白沫死在这儿了。”

萧余轻哼了声,拿过他指间捏着的耳钉,边戴边坐起身,笑着问许南征:“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和小航喝酒去了。”

她本想用许远航为借口,躲开这旧爱相逢的场面。

可最后却成了棒打鸳鸯,连带被剥夺了下班时间。许南征竟直接起身,说差不多到了开会时间,让许远航开车送王西瑶,自己则带着萧余直接去了暂住的酒店,继续下午那个会议。

于是,就在一众部门主管的注视下,她很快发现自己和许南征都是半湿着头发。

好在他也有所察觉,十分钟内就结束了会议。

“先吹干头发,我开车送你回家。”他把矿泉水倒在水壶里,烧热水。

萧余倒也没拒绝,这么冷的天气,不吹干头发到处走真的会生病。

病了,接下来的日程就彻底打乱了。

吹了三四分钟后,头发差不多只剩了些湿气。她放下吹风机,对着镜子理顺头发,随口说:“你竟然就这么走了,不怕唐突佳人?”

什么叫鬼使神差,现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明明介意,却还要装作是玩笑。

他笑起来:“这不就是你和小航希望的吗?”他把外衣脱下,随手扔到床上。

萧余对着镜子看已经发肿的耳朵,龇牙咧嘴地抱怨:“是他希望的才对,把我耳朵都扯坏了。”

右耳上一排七个,虽然只被他扯掉了中间的一个,却连带着肿了一片。她发誓,绝对会让那小子付出代价。

正想着家里还有没有百多邦时,镜子里已经多了个人影。萧余还没看清他拿的是什么,就觉得耳朵忽地刺痛起来,下意识躲开,才看到他左手捏着个酒精棉球,右手还拿着很小的简易包装。

是纸袋,蓝白色的设计,便利店常卖的款式。

她愕然,看着镜子里的他:“酒店什么时候送这个了?”

“让方言带上来的。”他蹙眉看着,似乎在考虑如何下手,料理这肿成一片的耳朵。

方言是技术部的主管,天生羞涩的三十岁大男生,应该不会乱说话。

她松了口气,可又觉得好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怕什么。

他低头料理着自己弟弟的杰作,她就肆无忌惮地从镜子里看他。因为要迁就她的位置,许南征只有大半的身子在门内,从手臂到脸,再到倚靠在门边的姿势,偏就是个完美的构图。

永远波澜不惊的人,难得眼中有了稍许愠怒:“怎么打这么多耳洞?”这是当年在上海打的,他早见过,却是头一次这么问。

她静看着镜子里的他:“以前不懂事,没吃过苦,偏要自己找苦吃。”被他手指碰到,她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烫得吓人。

他没再说什么,因为低着头,短发很快滑落额前,萧余看着他半遮住的眼睛,像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诱惑着,侧过头,很慢地伸出手,替他拨开了头发。

他几乎是同时停下来,只是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水开始有烧开的迹象,嘈杂吵闹着。

这样的接触,这样的环境,毫无疑问,都在致命地蛊惑着她。

啪嗒一声轻响,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一空,仓促结束了这样的对视。

“我在想,要侧重哪方面来写你,”萧余回过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轻松,“这样擦不行,太多耳钉,根本碰不到伤口,”说完立刻伸出手,开始一只只摘下来,“王石喜欢探险运动,潘石屹喜欢讲自己的老婆。还有一些企业家,喜欢航拍办摄影展,你好像有很多爱好,或者你最想说什么?”

她很快搞定一切,拧开水洗手。

不知是手心太烫,还是水太凉,冰得吓人。

就在试着调水温的时候,许南征已经拿出新的酒精棉,擦净她耳朵上的血迹,说:“这么晚还在想工作,你是想暗示我,请你是最明智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