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北面的人,已看到六男女,传来一声忽哨信号,两方面的人皆脚下加快。六男女毫无疑心地越过农舍,向近面奔来的二十余名同伴迎去。
不久,二十余人在农舍聚集,穷搜屋四周,最后带走了走狗们的尸体,向南面急急走了。
六男女是从南面来的,走上了回头路,这表示北面的靖安镇,已不需要他们前往了。
他们没带走金陵双凤与母夜叉的尸体,留给村民处理善后。
“那天杀的狗王一定躲在城里发施号令,我们却在外面穷找他的船。”
黄自然隐身在树下的草丛中,冲快速远去的走狗背影挥动大拳头:“他可以牺牲一些诱杀我们的走狗,而自己绝对安全。”
“我们到城里找她。”江小蕙口中的她,很可能是指紫衣裙女人。
“老天爷:能找得到那狗王?”凌云凤泄气地叹了一口气:“他躲在紫禁城,有十二卫兵马防守得像铁桶,就算能渝溜进去,紫禁城千站万户,天知道他躲在那一处宫殿里?难难难。”
“但混蛋决不敢躲进紫禁城,任何一个藩王都不敢。”黄自然肯定地说。
“你的意思……”凌云凤怎知道皇家的祖宗家法。
“南北两京的紫禁城里,只能有一个皇帝。任何一个龙子龙孙,长大成人就必须往外赶,到天下各地去做藩王,不但不能没获圣旨就往两京跑,连回老家凤阳祭祖,也得遵守规定的期日。除非这个狗王敢打主意谋反篡位,不然决不敢接近紫禁城,连踏入南 京地境,也有谋反的嫌疑。”
“那就不会躲在里面了。”
“不然,他可以不出示藩王的身份。而且,城内城外皇亲国戚甚多。一定有心腹亲友包庇他。问题是,那些皇亲国戚的府第,也警卫森严房舍甚多,想找到他同样困难,何况他是秘密藏身在内。”
“难道就罢了不成?”江小蕙不甘心:“我们有不少朋友暗中道义相助,出入活动毫无困难。
“当然不能罢了,哼!”
“你的意思……”
“咱们进城和他们玩玩。”
“那就走呀!”江小蕙欣然雀跃
“走,咱们跟上去。”黄自然决定行动。
放起一把无情火,烧掉农舍湮没金陵双凤的尸体。
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牌,让当地人以无名尸处理,能火化已是相当幸运的事了。
南京真正属于市井小民生息活动的地方,以城外为主。
城内不是市井小民可以随意生息的活动区,紫禁城与王公府第与各式衙门,已占了大半座城。
城外两大繁华区,一在龙江关至三汉河码头一带。
一是城南聚宝门外,秦淮外河的两岸,东起通济门,西达水西门,绕城一带市街纵横,这一带才是百姓小民的活动生息地区。
聚宝门内的镇淮桥,横跨秦淮内河,长十六丈余,也就是古金陵的朱雀桥。
当然,朱雀桥已不再有野花,乌衣巷的夕阳也不再具有美感,已成了连接城内城外商业区的交通孔道,拥挤脏乱人人忙碌。
聚宝门更为壮观,附着门内的瓮城。
四道城门,门楼高三层。
门内有千斤闸,有称为宝物的子午石门限。
西面是来宾楼,东面是重译楼,是金陵十六楼中,最为亮丽的两座。
城外,便是秦淮外河,也就是最复杂的地段,与城内的市街连成城南商业区。
通常,江湖牛鬼蛇神的落脚处,以聚宝门分界,在城外一带活动容易。
黄自然却在镇淮桥附近落脚,表示不是江湖牛鬼蛇神,不是来南京猎食的蛇鼠亡命,他有他的活动空间。
沿大街东行,便是规模不小的明道书院。
这一带不再杂乱无章,建有不少有名的宅院,平时是警卫森严,进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以西一带街巷,却是颇为复杂的市街,龙蛇混杂,是牛鬼蛇神的猎食场,一旦出了大纰漏,往城外一跑就平安大吉了。
秣陵居酒楼附近,就是各展神通的角力场。
天一黑华灯初上,直至三更正夜禁开始,这一带市街灯火通明,比白天的市况热闹数倍。
秣陵居酒楼,不是普通市井小民,可以任意光顾的地方,酒菜的价格贵得小民负担不了。
因此对街开了几家小酒坊小食店,接纳次等的食客大爷。
黄自然穿了一袭灰长衫,一看便知他是小行商。
衣袂抄起,前摆掖在腰带上,右手轻格一把开的纸扇,一摇三摆向店堂的右首走。
看穿着像行商,看外露的气概,却像来自明道书院的生员,还真有几分半文味。
那一桌有三位食客,一个比一个壮,一个比一个粗豪,正在大碗酒大块肉往嘴里塞。
店堂中灯光并不明亮,三位大汉的食相没有人计较,全店八桌有五六十位食客,谁也懒得理会他人的事,各用大嗓门高谈阔论,看谁的嗓门能压下邻桌的喧哗。
三位大汉外露的骠捍粗野气势,把想过来并桌的食客吓得不敢过来,因此霸道得很,三个人就占了这副座头,四张长凳占了三张,仅剩下的一条凳没人敢过来坐,怕惹火这三位大汉。
黄自然不怕,走近伸脚一拨,拨出条凳准备跨过去就坐,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借光。”他左脚跨过凳面,抢先向三大汉打招呼,摆明了要并桌。
三大汉分坐三方,右首那位生了一只朝天鼻的魁梧大汉,大牛眼狠瞪着他,哼了一声,表示怪他不识相,提脚用靴猛搭住凳头。
如果大汉脚下用了劲,条凳必定一端急翘,也就会击中。他的下裆,滋味不会好受。
凳头果然翘起上升,却被他的右膝微抬压住。
大汉眼一花,眼中看到人影压到,还来不及有所举动,脑袋以及咽喉,被一双大手上上扣牢了。
“砰哇哇”一阵怪响,前额与脸部,被按在食桌上,猛烈地连磕了几下,磕得眼冒金星,口鼻流血,想叫叫不出声音,因为咽喉被扣牢了。
想挣扎更是休想,整个脑袋完全受到巨大的扣力所控制,脖子没断头没破,已经是万幸了。
另两名大汉吓了一大跳,惊得跳起来。
“想找麻烦自讨苦吃吗?你如愿以偿了。”他手一松,大汉瘫软趴伏在桌上痛苦地叫喊颤抖:“你他娘的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居然想戏弄我。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你这狗养的杂种可找对人了。”
两大汉失惊之下,本能的反应是想拔衣内藏着的匕首,要行凶了。
“你们试试看。”他抓起一碟肴,虎目怒张神色狞猛:“要不把你们整治得半死不活哭爷叫娘,太爷今后不在南京鬼混。到走道里来,拔你们的匕首,上!”
两大汉的匕首,没有勇气拔出来了。
这边一生事端,吸引了全厅食客的注意。
另一桌有六名食客,猛然踢凳而起,其中一人猛拍桌子,杯盘乱跳以便引人注意。
“混蛋!这家伙从城外闹到城内来了。秦老七交给我们剥他的皮。”为首那位食客牛高马大,嗓门像打雷。
六个人挺胸凸肚,气势汹汹往这一面抢来。
“唷!倚多为胜吗?”黄自然见好即收,丢下碟于向店外退:“狗多咬死羊,咱们以后算。”
他示弱退走,六食客与秦老七两大汉,神气起来了怎肯首休?
叫嚷咒骂着向外迫。
追过大街,追入一条小巷子。
小巷黑暗,家家户户没挂有门灯。
夜间往小巷子追人,是相当冒险的事。
但八位仁兄倚仗人多,不怕危险,放心大胆狂追而入,不肯见好即收。
在小巷于里把人揍死,查凶手不容易。
小巷子也是谋财害命的好地方,不易找到目击的证人。
八比一,一定可以把逃入小巷的人揍死。
追了百十步,走在最后的两个人,突然狂叫一声,向前一栽叫喊救命,爬不起来。
“往前追,后路不通。”怪嗓音发自身后。
后路被堵死了,是凌云凤与江小蕙。
前面的六个人知道不妙了,火速拔匕首戒备。
南京人口众多,是往来大都会,治安人员也多如牛毛,各种治安衙门也山头林立。
总之,城内决不容许有人携刀带剑公然走动,因此牛鬼蛇神们,皆携带短兵刃防身或为非作歹。
前面的黄自然一声长笑,回头反扑,黑影乍隐乍现。
八位仁兄已倒了两个,心中早虚,只看到几难分辨的黑影连闪,匕首连扎出的机会也没抓住,雷霆打击已经光临,比赛谁倒得快。
城内各坊横行的蛇鼠,哪禁得起高手的打击?
有如狂风扫落叶,劲道一沾身便被击倒了,连人影也没看清,匕首哪有扎出的机会?
“弄到巷底到河边去。”黄自然低声吩咐。
一人拖两个,留下的两个弄昏塞在墙角的垃圾堆里。
东北一带,内河有好几座桥,河内泊有不少小舟。河堤白天游人甚多,晚上却鬼影俱无。
因为内河这一段从东北向西南流,文德桥以北是文化区,书院、府学县学以前的园子监——国立大学贡院,都在这一带。
再往东北,是中山王府的东花园禁区。
六名大汉被塞在大柳树下,不点穴道,用最古老的手段,以腰带捆了个四马倒攒蹄,再把人弄醒。
嘴被勒口布绑牢,想叫救命也声音小得可怜。
黄自然先找上叫秦老七的人,手中轻拂着夺来的锋利短匕首,先在对方的脸部、咽喉,以刀尖轻轻地滑动,像在找柔软的地方下刀。
秦老七是泼皮,而非玩命的英雄好汉,看清被绑的光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你们有六个人。”黄自然坐在一旁,用阴森森的嗓音说:“全都是文德桥武定桥,包括织锦三坊,剪刀坊一带的地方鼠,众所畏惧的泼皮。我要口供。谁的口供有假,就像泼元宝一样推下河,过两天你们的朋友或家属,就可以替你们在水西门的水门收尸。水蛇秦老七,我要从你开始了。”
拉掉勒口布,就能大叫救命了。当然,河上河下鬼影俱无,喊破了喉咙,也不可能有人听得到。
“你……你是……是什么人?”水蛇秦老七不敢叫救命,惊恐地问来路,以便及早了解对方的底细,估量自己的处境。
“少废话,你已经没有问的价码,只能有问必答,多问小心我割断你的蛇脖子,再 一脚踢下河。现在,你愿意招供吗?”黄自然的刀尖,滑过对方的脖子。
“你……你要知……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