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
剑光如匹练,随惊呼声光临。
“小心!”为首的黑衫人厉叫,拔剑飞掠而进。
叫晚了,三个已倒了两个,剑光到了狂剑书生的小腹前,真有雷电霹雳的浑雄声势。
“铮!”狂剑书生居然封住了这一剑,火星飞溅,大叫一声,被震飞丈外。
黑衫人到了,剑如雷电临空。
“铮铮铮……”剑鸣声急剧进爆,屋顶碎瓦飞射,被可怕的剑气掀飞,屋顶快要崩塌了,声势骇人。
风吼雷鸣,剑光如满天电光进射,看不清人影,分不出剑光是谁所发,黑夜中双方全力卯上了。
第一座屋顶崩塌,第二座屋顶四分五裂,第三……
片刻间,激烈的缠斗,从第一座屋顶、快速地移至第四座屋顶,最后传出一声金鸣巨震,人影剑光随同屋顶向下坍坠,像是天雷狂震。
狂剑书生根本没看清敌人的真实形影,惊天动地的猛烈恶斗,只看到满天雷电交鸣,看到屋顶一一坍落,只惊得心虚胆落,倒垂着长剑向下面黑暗的小院子一跳,溜之大吉。
右臂被震得麻木不仁,几乎握不住剑,那能再挥剑交手拼命?保命要紧。即使可以运剑,也不想上前送命。
他那位坠下屋的长上是死是活,他懒得理会了。
黑影终于醒来了,睁开眼看到朦胧的灯光。
身上的痛楚相当强烈,似乎每一条筋骨都在崩散。
“黄老伯,不要挣扎。”悦耳而充满关切的嗓音在耳:“忍着点,全身放松,最好能用吐纳术,帮助外力引气归元。”
嗓音不陌生,他知道这个人。
喉间有药味,身上有人替他推拿,他平躺在地,赤着上身,左面有人,右面也有。
“我……我还活着吗?”他虚脱地问。
他是一代怪杰妙手灵官黄升平,死里逃生保住了老命。
“死了你还能说话?”替他推拿的黄自然嘲弄地说:“闭上嘴尝试努力引气归元,没有人会说你是哑巴。”
“老天爷!我碰上哪一种混蛋了?”他不肯闭嘴:“就算我知道他们偷袭,也禁受不起大力金刚掌和一气掌的聚力一击。具有这种可怕掌功的人,怎么可能卑鄙地偷袭?他们丢尽了武朋友的脸面,那些人呢?”
“死了三个,另两个我无暇搜寻,大概跑掉了。”黄自然停止推拿,用巾拭掉手上的香油:“我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知道狂剑书生和飞天虎是十大剑客之一,与神剑秀士齐名的三流货色。那三个人,你这位老江湖也不认识?竟然被他们蹑在你后面?”
“我怎知他们的来历?显然都是可怕的首脑人物。”
“那家伙的内功剑术,是我所打过交道的对手中,最为强劲最为可伯的高手,年纪不小了。”
“走狗的重要人物,反正都是神憎鬼厌的邪魔外道。”妙手灵官挺身坐起活动手脚;“浑身虚脱,我好像成了废人啦!”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浑身瘀积大部排散,身上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只是气机受损,十天半月不能活动过剧。在大力金刚掌与一气掌聚力连环痛击下,还能保住老命,委实令人佩服,难怪你能享誉……”
“别挖苦人了,小子。”妙手灵官打断黄自然的话:“我哪能比得上你?所以希望你接收我的名号呀!小丫头,我上次就有预感,觉得你会和这小子走在一起,因为你与这小子志同道合,而且你喜欢他……”
“黄老伯,谢谢你啦!”姑娘脸红红地显得兴奋得意,要不是妙手灵官鼓励她,她哪有机会和勇气接近黄自然,所以她欣然道谢。
“我是跟踪你们,想和你们商量的。”妙手灵官一面穿衣一面说:“你们走得太快太突然,我一急就被走狗们发现了。”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小纸团。”黄自然恍然叫。
“对,是我递给你的。我在南京耽搁了不少时日,冷眼旁观的结果,是你们当局者迷,只在小走狗们身上打主意,捕风捉影成不了大事。我扮演一个冷静的局外人,所以了解比你们深入。”
“我们也想打蛇打头呀。”
“却被他们捉弄得疲于弃命。”妙手灵官嘲弄地说。
“等一下。”黄自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掏出纸折就灯下察看。
是一张草图,房舍的格局具体而微,房舍内部的重要部分,皆有清楚的注记。
“你们看。”他将图在桌上摊开:“这是狗王藏身的地方,明晚之前大概不会离去。”
“我知道这地方,那地方你奈何不了狗王。”妙手灵官瞥了一眼,便不再细看。“那是故靖安侯王爷的故宅,目下是南京户部左侍郎洪勋的府第。里面的房舍连楹并栋,有复壁密室,白天让你们百十人进去搜,三天也搜不完每一角落。街右不远处,是兴武卫的城内衙门,一有风吹草动,南京守备衙门的官兵片刻可到,想进去找他,白费工夫。”
“我一定要去找他。”黄自然烧掉图咬牙说。
“唔!我知道在何处可以容易地找到他,我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
“黄老伯,说啦!”姑娘欣然催促。
“掳来的少女,藏匿在上元门外的一栋园林大宅内,有两艘改装为货船的快船,泊在三四里外的江滨,一旦要离开南京,把少女带上船便可扬机上航了。”
“还有被掳的少女?”黄自然一怔。
“狗王从湖广便开始掳人,你们所救出的少女,第一批是掳自湖广江西风阳一带的人。第二批是南京附近的少女。上元门江滨那一批,掳自扬州一带。如果不是你们在此地大闹,他们还想到苏州去掳苏州佳丽呢!同时,苏州杭州一带倭寇与海盗正在横行, 他们不敢前往冒险。”
“老伯的意思,是到上元门等他?他会去?”姑娘存疑:“他们躲在城内如此安全,犯得着跑到上元门山区郊外冒险?”
“只要派一两个人,到洪府放一把火,再放出狗王在内藏匿的风声,他们敢不走?”
“哎呀!对,这妙计毒得很。”黄自然高兴得跳起来。
“你先到上元门去等,不许他们逃入宅院。当然啦!你也得冒被他们围攻的风险。”
“我去。”黄自然虎目中杀机怒涌:“就算他们有十万天兵天将保护,我也要杀得他们做恶梦。”
“自然哥,从长计议。”姑娘怕他生气激动,焦灼地拉住他劝解。
“此计可行,一定要这样做。”黄自然肯定地说:“今晚我就去闹,放一把火……”
“海叔有玩火的专家,交给海叔办好不好?”姑娘央求他:“你晚上要去闹,白天又得拼命,哪有精力两头奔波?说不定两头落空。”
“小子,小丫头说得不错,你分不开身.勉强分身可能两头落空。城里的事你不要管,连夜出城先到上元门去等,带些食物好好睡一大觉,养精蓄锐准备斩虎屠龙。”妙手灵官老谋深算,提出的方法合倩合理。
“好吧!我先到上元门去等。”黄自然欣然同意。
“是我们,不是你一个人,对不对?”姑娘盯着他笑。
“我不能去,真遗憾。小子,你代表我。”妙手灵官抓住机会拉他下水。
老怪杰一直就希望黄自然,能继承妙手灵官的绰号。
“你少来。”黄自然不上当:“呵呵!黄自然就是黄自然,黄太爷就是黄太爷,我十分满意目前的名位,敬谢不敏。”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姑娘讶然问。
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妙手灵官的身份。
她曾经带了人,在江湖搜寻妙手灵官,却不知道妙手灵官就在她身边,而且促成她和黄自然相爱。
“日后你会懂,小丫头,呵呵!”妙手灵官大笑。
上元门在幕府山的西尾,附近是小有起伏的丘陵区,遗留下孤零零的城门楼,与两端的一小段土城墙,形成都城外围的小据点,原来的上元门只有百余户人家。
这一带的山林都是禁伐区,因此林深草茂,是都城人士郊游的好去处,修建有不少园林别墅。
向南进城约五六里。向东北入山,十余里可到观音门、燕子矶。西北,两三里便是江滨,上了船便安全了。
由于金川门已经奉圣旨永远关闭,因此到上元门,必须从钟阜门出城,也是唯一的大道,如果走凤仪门,就绕了半个圈子远了好几里。
走狗们保护狗王出城,非走钟阜门不可。
村东南角那座有十二座亭台楼阁的园林别墅,正式名称是南京上元县上元村曦园杨家。
杨家的祖上,曾经有子侄在京师任职,据说官阶相当高,正是所谓阀阅世家,子侄都是南京的名流绅士。
本村的村民,都是殷实的庄稼汉,高攀不上阀阅世家,也不想高攀,因此少有往来,对曦园毫无所知,如无必要,绝不接近进入曦园的私有花径大道,即使里面是人肉作坊,外界也懒得过问。
四更天。黄自然与江小蕙就赶到上元门。城内的事不需他俩担心,海扬波挑选了几位高手与纵火专家,冒充黄太爷虚张声势。在洪侍郎府第附近示威,三更就发动,闹了就跑,同时向巡城的治安人员与卫军,透露河南钧州徽王,擅离藩地藏匿在洪府的风声。
全城骚动是必然的事,收到预期的效果。
徽王府护卫,在浦子口镇掳劫少女的案件,早已轰动南京,三十余名走狗曾经一度进出天牢,再如此一闹,等于是旧案重掀,倩势更为严重,任何治安衙门也不敢忽视。
南镇抚司衙门更为紧张.秘探纷纷出动,目标锁定了徽王国主,煞有介事。
当然另有原因,让走狗们不得不撤出城远走高飞。
大道穿过村南的风水林,风水林每一株古松皆径粗如磨盘,林下松针厚有三寸,仅生长了稀少不怕松树排挤的野草,视界可以远及百步外。
出林百十步,便是岔入曦园的花径,花径内伸百十步,便是亭台楼阁映掩的宏大园门。
两人在松林的南缘,堆集一些松针作褥,相拥入眠睡得香甜,养精蓄锐准备迎接决定性的生死之斗。
这里,可以看到林南的大道,夜间不再有人行走,站起来可以监视里外的道上动静。
狗王如果撤出城,必定从这里进入曦园。
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安睡,对一个内家高手来说,一个时辰好睡,可以恢复三天的疲劳。
但姑娘睡得并不安稳,有心事的人通常很难熟睡。
生死存亡的决定性时刻即将到来,她哪能放得开?心爱的人是这次龙争虎斗的主将,想起来就有心惊胆跳的感觉震撼她的身心。
终于,她在恶梦中惊然惊醒。
她缩在黄自然的怀中入睡,头枕在黄自然的右臂上,一转首便可看到黄自然睡态安详,似乎无忧无虑的沉睡的面孔。
她已浑忘亲呢愉快的感觉,绵绵地、不安地注视着黄自然的面庞,思路纷纭。
她在想,日后还有被心爱的人拥抱而眠的机会吗?
她是江湖人,来自江湖世家,知道行道江湖的人,对生命价值的诠释与众不同,不管为非作歹也好,行侠仗义也好,都必须付出什么,才能获得什么。
道路与方向她有权选择,命运的控制权却不在她手中,今夜休浴在星光躺下去,天知道明早能否看到旭日初升。
她悄然而起,像幽灵般在左近漫步,夜凉如水,她心潮汹涌如波涛。
过去,她年轻,凭一股信念,经历过一段意气风发的人生旅程,体验过人生痛苦的一面。
这世间处处充满不平和艰辛,她用剑来发泄内心的反抗意识,所产生的激情,只单纯地在激忿和痛苦中打转。而自从与黄自然接触交往之后,身心突然进入另一种境界。
这是成熟的境界,所产生的激情转向另一种天地,突然发觉世间除了不平和艰辛之外,另有美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