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万毒之园 (2)
呕,呕不出,吐,吐不掉,腹中像一堆烈火在焚烧,身外却像有一座万例冰山向下压,要烧毁他的内脏,要冰冻他的身躯,然后压成粉末。
天旋地转,寒热交加,身上每一颗细胞都要分裂,每一条神经都要爆炸。
“天啊!”他心中狂叫,倒在地上翻腾。
许久许久,他满口溢血,但仍不出声叫唤,直至最后,他终于声嘶力竭地叫:“我受得了,我……受得……了,哎……”
“砰”一声,房门开了。
房门口以八荒毒叟为首,站满了人,全用难以置信的神色,咬着下唇抑制着情绪,死盯着房内的司马英。
八荒毒叟神情肃穆喃喃地说:“天不假年,可惜了这个铁打铜浇的英雄好汉。”
司马英浑身冒出红色和碧绿的液体,浑身的肌肉都在跳跃,手脚猛烈地痉挛,但他却跪下一膝,拼命想站起,牙关咬得死紧,双睛似要突出眼外,脸上肌肉绷得紧紧地,不住跳跃颤抖。
终于,他站起了,全身猛烈地抖动,但还是站正了。
渐渐地,他身上的肌肉开始松弛,脸色苍白如纸,牙关渐松,勉力地说:“我……受……得……了……”
“砰”一声,他倒下了,一阵困倦的浪潮淹没了他,眼皮向下一垂,睡着了。
八荒毒叟带两名黎人跨入房中,说:“用蛇藤汤好好给他净身,不可惊醒他。”
司马英在沉睡中。
依稀,他感到自己跌落在温泉溪中,怪!水怎么这样深?温暖的水淹没了他,他的水性了不起。
可是却无法上浮,挣扎毫无用处。
他向下沉,向下沉。
在绝望中,蓦地,水面出现了萱姑娘那半裸的身影,含笑伸出晶莹的玉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向上拖,天!得救了,在浮出水面的刹那间,萱姑娘那似乎透明的****玉乳,就在他眼前晃荡。
“萱妹!”他狂叫,突然抱住了她,发疯似的狂吻她的****,怪!怎么她胸前有灰土?天!原来是戴云天魔的孙女儿仇黛姑娘。
美丽的身体,突然在他怀中消失了,他狂叫:“不!你不能走……,,蓦地,脚下一虚,他掉入蛇魔洞的深穴里了。
他的身体在沉睡,但脑子在变化,梦打扰着他。
前边楼上,八荒毒叟一家子正在神色肃穆地谈论司马英的事。
老人家惨淡地说:“目前他得救了,这叫做饮鸩止渴,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救他一命。”
“爷爷,他不是绝望了么?”顾姑娘焦急地问。
“事实确是如此,血果的功能消失,便是他的末日。”
“两三年中,真找不到解药?”
八荒毒叟摇头苦笑道:“他是否能活两年,谁也不敢逆料,为什么我说三两年而不说两三年?原因在此,找解药,我无能为力,只不过安慰他,不再增加他的精神负荷而已。”
“爷爷,何不用金针制脉延长他的寿命?”孙儿咏君插口。
八荒毒叟摇摇头,沉重地说:“我何曾不想到金针制脉,减少气血流过主要经脉而延寿命?只是,这不可能的,金针一下,立成废人,这在一个江湖人来说,比要他的命还惨,稍 有抱负的人,也绝不会接受的。”
“爷爷,这……这太不幸了。”顾姑娘颤声叫。
八荒毒叟沉着脸向她说:“所以,这几天你管束你自己,记住,他是个人间奇男子,但只能活一至两年,将向人间告别,你是顾家的唯一女儿,你的终身幸福爷爷有责任关心,如果你没对他生出感情,趁早遏止尔后的发展,如果已对他钟情,挥出你的慧剑。”
“爷爷……”她掩面而泣。
八荒毒叟沉重的语音续往下响:“他是个江湖浪子,永远找不到归宿,直至他倒下断气,仍不能安静,这种人做朋友,他会为情义不惜替你碎骨粉身,但做一个丈夫,他永远无法胜任,孩子,你自己好好衡量。
但是,如果你问爷爷的意见,爷爷只能告诉你四个字:挥出慧剑,爷爷不能让心爱的孙女痛苦终生,目前还来得及。”
一天一夜中,司马英出了三次腥臭的异汗,泻了五次又红又青的毒粪。
当天晚间,他感到精神已从迟顿中逐渐苏醒,气血蓬勃,已能运气行功了,看景况,他已可运九成劲,距复原之期不远了。
他本来就没有病,只是经脉阻滞气血而且,经毒药一再洗涤,经脉壁的两种奇毒所产生的异物,逐渐被溶解排出,用不着调养。
经一天一夜的思索,他决定立即启程远走南荒,一是去找天龙上人,一是按图找埋于鸡足山的飞龙神剑。
他不知鸡足山在何处,反正有山名,寻找当不至太困难。
尚有三两年寿命,他必须在这短期间完成心愿,在行将入土之前,他必须再次重建天心小筑。
重建天心小筑的心愿,是他一生精力所寄的宏愿,即使是粉身碎骨,他也必须去完成,任何代价在所不惜,任何困难凶险也摇动不了他的决心。
夜来了,谷中毒瘴弥漫,兽吼慑人心魄,他决定明日向八荒毒叟告辞,尽速奔向南荒。
他取出斑竹萧,定下心神吹奏着安魂曲。
窃窃的弦声,突然在中厅下院中响起,凄凄切切,低回哀怨,和着萧声在天宇中飘荡着。
也是安魂曲,是顾姑娘在弹琵琶。
一曲徐落,余音袅袅,他怔在那儿,有点悲从中来,由弦声中,他想起了迷谷的萱姑娘。
“萱妹,你现在是否也在扣动那几根琴弦?是否知道我在怀念你?唉!今生缘断,愿结来生。”
他闭目前哺低祷,依稀,萱姑娘盈盈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次日,他拾掇行装,向八荒毒叟一家人告辞。
八荒毒叟见留他不住,只好送他出谷,临行,交给他一个革囊,神情肃穆地说:“孩子,听我说,行道江湖,危险重重,行船走马三分险,何况你仇人满天下?革囊中有五只玉瓶,两只是解毒丹,任何武林朋友所用的毒药,皆无法伤你。另三只是可怕的毒药,用法已留在瓶上,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用来对付那些欺世盗名之徒,大可心安理得。
还有,你体内有多种奇毒,脑部经络曾受到扰动,今后,你的性情将会有所改变,请记住,不必太抑制自己,但也不可太过于激动,免致伤身,祝福你,孩子。”
司马英接过革囊,只感到热泪盈眶。
八荒毒叟算得是天下间古怪恶毒的人,但对他司马英却付出了无比深厚的真挚感觉,他不是木头人,怎能不知感思?拜倒在地说:“顾老爷子,司马英有生之年,没齿不忘老爷子再造之恩,谢谢你老人家的祝福,并祝你老人家福寿无疆。”
说完,大拜四拜。
八荒毒叟扶起他,黯然地说:“孩子,万毒园的园门,永远会为你而开,有空来寒舍盘桓,老朽有一师弟,叫天南叟蒯蔚,遇上他时,千万不可将老朽的消息向他透露,那家伙不成材,眼不见为净,珍重,孩子。”
说完,大袖飘飘,走了。
司马英却愣在那儿,不住摇头苦笑,他记得在迷谷中时。独脚金刚曾将五奉阴风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说是源出百母对漏山,传徒而不传子,目下具有此歹毒绝学的人,叫天南叟蒯蔚。
不消问,地煞星钱森既然练有五毒阴风掌,定是天南叟之徒,天南叟却又是八荒毒叟的师弟,其糟!一掌之仇报不成了。
他不是个仇恨永铭的人,除了要毁他的天心小筑的人以外,从未打算找人报仇出气,经此一来,他更不好再找地煞星啦!
何况地煞星会和雷家堡主出现亡魂谷,吓走了天完煞神,在情在理,他也不想找地煞星,也用不着记清江府酒楼中的一掌之仇。
他回首凝望万毒园,久久方转身觅路出山。
晚间,他到了山区外线,亲见天完煞神三人诛杀三名倭奴,也看到天完煞神要杀三手韦驼灭口。
他忆起在亡魂谷被掳的往事,一飞刀击中天完煞神的背骨,他性情已有点变了,不顾江湖规矩从后暗中下手。
岂知天完煞神嚼舌自杀,问不出头绪。
当晚,他在河州府城落店,着手准备行李,九块玉版上的剑法他已记熟,埋在山区一座高峰下,藏剑阁则带到汀州府买纸绘出,然后毁掉。
次日一早,他启程西行,赴江西赣州,预定穿湖广走贵州入云南。
同一天早上,灵蛇山到了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是脸上有胎记的何萱。
他扑了个空,八荒毒叟认为他是司马英的朋友,将司马英的详情告诉了他,却不知司马英今后的行踪。
何萱回头追向汀州府,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司马英的生死存亡,他太关心,星眸中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形如疯狂。
在半途,遇上了到处乱搜的戴云天魔祖孙四人,四人也大吃一惊,八荒毒叟也治不好司马英的体内遗毒,一切希望岂不成了泡影?
何萱不能等待戴云天魔,他的功力高,一声后会,他走他的阳关道。
戴云天魔在归途中,遇上了天南叟和戒贪和尚。”这两个家伙敌不住张三丰,亡命而逃 开去。
戴云天魔四人心急似箭,懒得理睬这两个魔头,途自的奔向汀州,天涯海角寻找司马英去了。
从汀州府至赣州府,没有官道,只有一条稍大的古径,在丛山中婉蜒转折,十分难走。
这条路确是远,土著说全程有一千二百里,事实上不到五百里,只是小岔道太多,走岔了麻烦多啦!
由于山多林茂,走这条路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而行,免得让拦路的好汉发财,更可避免被虎豹当做点心,所以单身客人并不多见。
司马英不打算以真名姓示人,穿了一身褐衫裤,将皮护腰掩住,剑和包裹背在背上,腰外系了腰带,插上革囊。
由于一再被伤病折磨,他脸上的古铜色已褪,换上了白色,白得有点带青,颈旁有一条剑疤,像是换了一个人,脸型虽未更改,嘴角嘲世者的笑意仍在,虎目剑眉依旧,但如不留心分辨,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司马英了。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他这一身落魄装束,与早先的司马英判若两人,英风豪气在褐衫的相衬下,消失净尽。
褐衫配上他的高大雄伟的身材,像煞了一个沦落江湖的好汉。
进入江西地境,山岭不再高入云表,但仍然山连山无穷无尽,江西瑞金县本来就是山区的穷城。
这天午牌末,他放开脚程赶路,绕过一处山嘴,前面出现一片平原,平原对面十余里,又是山岭连绵。
平原近对面山区处,有一条小溪向南流,水势湍急,溪上有条木桥,过了桥,小径便又开始向山脊上伸展。
距桥三里地,一丛丛樟木树,枝繁叶茂,小径穿过樟林,向小桥延伸。
樟林中,三十余名贩夫正放下重担,零落地散布在树根旁歇脚,正在吃干粮,这些人是从汀州府回来的。
担中有从汀州贩口的土产药材一类山产。
司马英向人群散处的林下走去,心说:“我也该吃午餐了,这儿倒是一处歇脚的好所在。”
远远地,便听到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接着是一阵喧闹,最后人声一静,有人用俚语豪放地高歌:“赣江的水啊!长又长,哎哟哟!”
最后那声哎哟哟,声音特别响亮,原来是众人合唱,一唱百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