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网惩恶 (2)
他怎敢接招?也不知该如何接,唯一的正确行动,是赶快脱出刀势的威力圈外,金鲤倒穿波向后飞退,在刀光近体前一刹那撤走。
糟了,身后不远处站着宇文天枢。
但他脸向上反跃,看不到正后方的景物,更看不到扬刀等候的宇文天枢,脑袋直向宇文天枢飞撞。
“天网恢恢……”喝声似沉雷。
总算听完四个字,恢字犹在耳畔,脑袋突然脱颈,再也听不到世间所有的声音了。
宅中各处,不断传出叫号声,可知天网其他的人,正在清除宅中的爪牙。
宇文天枢向退入后堂的天璇星打手式,天璇星指指厅口,迅速地退走。
大开的中厅门,人影飞射而入,是宇文天枢的另一位同伴,手中剑沾有血迹,浑身大汗。
“老魔厉害,人交给你了。”这人急急地叫,向侧急闪折向移位。
黑影随后冲入大厅,灯光摇摇,难以看清人的形影,像一道黑光流泻入厅。
“什么东西!”字文天枢沉叱,刀光焕发出满天雷电。
连声狂震,劲气化为阴风气旋,人影依稀,风雷声大作,全厅像是陷入不可知的魔境。
灯光猛烈地摇曳着,有几盏悬灯被罡风吹熄了。
短暂的接触猛然停顿,灯光徐徐恢复正常。
宇文天枢横刀屹立在堂下,浑身正在大量冒汗,虎目中神光更炽盛,气势更为凌厉,作势跃然欲动,像一头正要扑向猎物的猛兽。
对面两丈外的一根厅柱旁,一个黑袍花甲老人正在急促地喘息,一头花白长发披散如厉鬼。一双怪眼似乎可以幻发幽光,瘦削的老脸肌皮不住抽搐,相貌狞恶脸色苍灰,整个人流露出几分鬼气。
老人手中是一根可用来抓痒的浑铁如意,长一尺八寸,抓尖非常锋利,真要用来抓痒,很可能把所抓处抓得皮裂肌开。
“以阴煞御刃,可伤人于丈五六,一代老魔如意神君名不虚传,不过也只如此而已。”宇文天枢开始扬刀迈进,说的话颇为自负:“星宿盟的人请你入川,欺四川无人,凭你的一把老骨头和七成火候的阴煞魔功,你会埋骨四川的,四川的高手名宿铁定可以把你送下地狱去的。”
“你……你封死了老夫的阴煞神功,可能吗?”如意神君看清宇文天枢的年轻相貌,极感惊骇意似不信:“你练的是何种内功,练了多久了?”
“笨蛋也不会告诉你练的是何种内功,反正我一定可以把你这老凶魔,打下血池地狱,不许你再在江湖作恶出世。给你一刀……”
刀向前一拂,这次速度并不快。
不快表示劲道有限,可知道这一刀是诱招,甚至没具有吓阻性的作用,与先前雷霆万钧的气势完全不同。
如意神君先前吃过苦头,震骇的神色仍在,可不认为这是诱招虚招,幻发幽光的怪眼,涌现极度警戒的神情,一拉马步须袍俱张,寒涛蓦然暴发,如意立即击出。
刀光有异,如意神君是行家,并不认为是虚招而疏忽大意,反而爆发出全力卯上的激烈反应。
厅门人影疾冲而入,及时投入石破天惊的神功迸发中挟凛烈狂飙猛然锲入,三股浑雄的劲道,汇合成压缩至极限的混沌力场,奇异的剑光似匹练横空,刀光突然分张,力道剧增十倍。
风雷乍起,汇合的力场猛然迸爆,家俱崩裂震飞,灯火陡然全熄。
大厅像是受到一场雷轰大劫,似乎整座房舍在狂风中震撼摇动,感觉上像是大地震天动地摇,黑暗更倍增恐怖。
三种兵刃汇合接触,石破天惊,人影震分,似乎天地一片混沌。
一道轻烟流泻,轻灵地飘出敞开的厅,手中剑仅剩下半段剑身,因此仍可隐约看到断剑的朦胧光影;刀光衔尾射出,速度比轻烟快了一倍。
“冥府妖婆,你走得了吗?”宇文天枢的叫声,与刀光同时跟上了轻烟。
断剑向后飞旋而出,轻烟幻出原形,是一个穿了黑衣裙的老妇身影,断剑出手猛地旋身回头反扑。
只见一双鸡爪的怪手伸出袖口,真像一个披头散发的鬼物,扑向衔尾追出院子的宇文天枢。
“铮!”刀在千钧一发中,击飞射来的断剑,反应之快与出刀之准,骇人听闻。
如果没能击中急剧翻腾的断剑,将被断剑击中胸腹,随后反扑的冥府妖婆的一双手爪,便可乘机贴身行致命的攻击了。
冥府妖婆做梦也没料到,近距离断剑猛烈的一击,刀光竟然准确地与断剑接触,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即使是在白天,也看不到断剑的形影,看到也无法闪避,因此随断剑扑出,铁定会把宇文天枢摆平。
刀光再闪,破风的厉啸令人胆落,像一道电光,掠过老妖婆的右肋。
冥府妖婆一扑落空,人向前冲,脚下大乱,发出一声厉叫,砰然冲倒挣扎叫号。
宇文天枢远在丈外,收刀大踏步离去。
传来一声长啸,房舍内的杀声徐徐静止。
刘家大宅幸而留得性命的人,惊怖地救死扶伤,重要的人物几乎被歼除殆尽,死伤极为惨重。
天网仅来了五个人,所造成的伤害极为惨烈。
正在搬运被杀的人,宅内宅外正在乱。
几个大汉刚将主人刘大爷几位首脑的尸体,摆放在凌乱的大厅中,突然发现敞开的厅门,大踏步闯入五名怪人。
尖顶头罩仅露双目,黑劲装,连刀鞘剑鞘也是黑色的,全身黑,黑得令人觉得他们不是人,是来自阴间的鬼魂。
“天网恢恢……”五个人同时大喝。
三支剑两把刀,立即发起狂风暴雨似的攻击,剑出如穿鱼,刀过处头飞肢裂。
全宅各处皆传出惨叫声,更惨烈的搏杀全面展开。
到底来了多少人,谁也无法估计。
刘家大宅中重要的人物已死伤殆尽,仅留下一些二三流动后余生者善后,哪禁受得起大群神秘黑衣高手犁庭扫穴?除了一些见机逃匿的人之外,走避不及的人在数者难逃。
破晓时分,这群人分乘三艘快船向下游撤走,
刘家大宅的金银珍宝,被洗劫一空。
日上三竿,逃匿的人方敢返宅善后,增加了许多尸体。
从此,刘家大宅换了主人。
星宿盟大举招纳盟友的大计,受到致命的打击,不得不中止发展,重新转入暗中活动阶段。
在此之前,乾坤绝刀刘大爷暗中主待号召结盟活动,已有两年之久,这半年才开始大张旗鼓,以威迫利诱各种手段,公然网罗牛鬼蛇神诱使他们参与结盟,成就斐然可观。
天网扫荡星宿盟的消息,快速地在江湖轰传,引起各方的注意,心怀鬼胎的人极感不安。
天网这十年来,铲除了不少巨豪大霸,这次特别引人注意,原因是天网将网扩及南京地境,打破了不东下的往例,因此在南京一带活动招兵买马的牛鬼蛇神,皆感到寝食难安,人人自危。
有些已经应允加盟的豪霸们,立即采取断然措施,停止筹建各地香坛的大计,纷纷转入地下暂时蛰伏待机,有些人甚至退出到外地找隐蔽处藏匿。
七个令江湖朋友胆寒的老一辈妖魔,从此在江湖除名,不少江湖人士额手称庆,从此不再受到这些老妖魔的威胁了。
刘家的金银珍宝被洗劫一空,引起不少豪霸们的反感,以往虽然也发生相同的情况,并没引起广泛的注意。
但这次是飞象过河捞过界,而且乾坤绝刀的后台撑腰人大有来头,把风声放出,跟着起哄呐喊的人就多了。
天网的成员是些什么人?组织的背景如何?似乎还没有人真正了解。
但一个活动了十年的组合,想完全保持绝对隐秘,那是不可能的事,很难逃过有心人,以及具有强大潜势力的人留心探索。
筹组星宿盟的工作,仅进行了两年,便赫然拥有日益强大的潜势力,根底便逐一浮上台面了。
这件事并没掀起轩然大波,不相关的人绝大多数抱冷眼旁观的态度坐视,但表面风平浪静,暗中潜流激荡,牵涉其中的人,少不了痛痒相关。
尤其是利益受到损害,直接受到威胁的人,全力图谋势在必行,也就暗中积极准备以解除威胁。
半月后,武昌府城。
十二个打扮得不三不四,但气势慑人的神秘人物,悄然住进楚王府,并没引起市民的注意。
这一代的楚王,由靖王朱均化(左金旁)继任。嫡系无嗣,他是庶出,老好人一个。在楚王世系中,他算是最好的一个王,很少过问外事,更避免涉入权力斗争。他的前两位王爷似乎也不错。
这期间,是楚王系的黄金时代,以后就开始走下坡,湖广人吃足了苦头,继任的楚王一个比一个坏。
这里到底有多少文武衙门,恐怕弄清的人并不多。但市面并不怎么繁荣,是一座政治性的大城,湖广的首邑都会,不是商业区。
这天午后不久,文昌门铁佛寺东面小街的一座宅院,闯入五名威风凛凛的中年人。
大概门子认识那两位领路的人,恭敬地将来客请至大厅奉茶,派一名小厮外出,寻找主人返家接待贵宾。
附近的街坊,都知道宅主人王戎,是布政司衙门理问所的吏目,三代世袭,在本城颇有名气,尊称他为王二爷,身分地位在本城算不了什么,但是在街坊的心目中,可就算是人上人了。
反正在地方性事务上,他是一个小有地位吃公门饭的人;在本城以外的各方人士心目中,这个人似乎并不存在,存在也对任何人没有关连,江湖朋友对他更是毫无印象。
半个时辰后,王吏目满头大汗赶回,显然是从布政使衙门告假返家的,所穿的青公服已被大汗湿透了。
不久,中等身材,相貌毫不起眼的王二爷,在内堂密室接待五位佳宾。五位佳宾相貌成严,神色冷峻。
他坐在下首诚惶诚恐相陪,像在五位金刚脚下战栗的小鬼,可知身分地位相差太远,即使在他自己家中也没有地位。
“你知道我可以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坐在上首那位留大八字胡的佳宾,神情一点也不佳,说的话有如金口玉牙下最后警告、每一个字皆有可怕的威力。
“小的知道。”他直打冷战,几乎语不成声:“问题是,小的并不知道其中底细。小的家大大小小十一个人,千刀万剐杀光了于事无补。”
“五年前咱们就查出一切底细,当时并没在意,毕竟这是对我们有利的事,等于是我们一大助力。现在情势丕变,反而成了我们的威胁,所以必须断然处置。咱们已经查出三处地区的连系线索,更查出武昌是指挥中心。如果你不合作,哼!”
“不要威胁我。”他逐渐恢复冷静,不再示怯:“我王戎牵涉入这件事,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亲朋十一口,随时可以牺牲的。为了理念,死而无悔。我只能坦诚告诉你们,我的确不知道内情。”
“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我也不会掉泪。你们能查出我这条线索,果然神通广大名不虚传。可惜,我所知的有限,我只是一个转达讯息的人,不参予任何活动。我所能做到的事,是把你们的条件转达和转答,其他的事我无能为力。”
“这件事与布政使有关?”
“不可能,布政使大人的任期只有四年。”他斩钉截铁肯定地回答。
布政使,指目下的湖广布政使罗世杰。
“那么,与按察使有关了。”佳宾不死心,继续探口风。
按察使,指湖广提刑按察使司,最高主官按察使周健华。
他地位仅次于布政使,掌一省的刑名按劾,纠官邪、缉好暴、平狱讼,实权甚至比布政使要大些。
王戎是布政司理问所吏目,理问所就是掌刑名的衙门,与按察司衙门有往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周大人是前年到任的,他应该不可能知道。”
“应该?”
“我只是想当然而已,至今我与周大人从未谋面,我的身分地位,还不配踏入按察司衙门。”
“那么,我必须追出和你联系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派来的人是谁,往来都以信号留置信息,双方不可能碰面。老实说,你们非常了不起,权势与人才皆威震天下,但要捉那位转达信息的人,恐怕不是易事,可能会赔上不少人的性命,而且捉住了,也不可能从他口中追出根底,那些人都是所谓亡命死士。我有家小,连我也不介意生死,有什么绝活手段,你尽管施展好了。”
“只要敝长上存心追根究底,决不会失败。”
“我知道,你们瓜蔓抄的手段震慑天下,但请别忘了,那些人的报复手段,其惨毒的程度,决不会比你们差。你们和我一样有家有小,是吗?”
双方都在施展威吓手段,看谁能击中对方的要害。
“好,你既然拒绝合作,那就等候灾祸临头吧!告辞。”佳宾终于拂袖而起。
“我会等,不得不等。诸位公忙,请便。”主人也脸色冷漠,冷然送客。
“这条街已受到有效封锁。”
“我知道,有王府的亲军便衣将爷把守。”
“所以你千万不可妄动。”
“请放宽心,我吃的是公门饭,理问所是执法的衙门,我知道执法是怎么一回事,别担心我。”
“但你在玩法。”
“那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世问玩法的人太多,法外的人更多,所以我这种执法的人,只好求助于国法之外,天理昭彰才能大快人心。”
“你死了,天理也没有了。”佳宾跨出室门,扭头止步狠盯了主人一眼。
“人总会死的,只要死得心安,谁理会日后天理有或没有?我这种小人物,哪会操心身后的事?”主人冷笑:“但我知道,天理是不可能没有的。没有天理,这无法的世间活得一定非常艰难。你是不会相信有天理的,所以你有胆量担负泯灭天理的责任。贵长上权倾天下,更不相信天理,甚至认为他就代表天理,也代表国法。”
“我给你三夭工夫。”佳宾重新举步。
“为何?”
“转达敝长上的条件。三天后日落之前,我一定要获得答复。”
“这……”
“这是你最后自救的机会。”佳宾声色俱厉。
“好,我答应。条件是什么?”
“跟我走,我找地方和你谈。”
“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