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图穷匕见 (1)
文斌也有打算,他在精心策划制造机会。
伏魔剑客的挑衅举动,起初他并没介意,这些小有侠名的江湖风云人物,不是他要找的对象。但这次路上拦截,他从伏魔剑客的语病中,听出可疑的征侯,引起他的疑心,不再把伏魔剑客从可疑的对象中排除了。第一步行动,便是向店伙计询问,往来凤阳的船期,然后独自前往码头走了一圈,打听雇船离埠的细节。打听时故作神秘,透露的口风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知道有心人一直就在他左近活动,眼线最少也有五名之多。他到了码头北端的堤岸,走向一艘泊在堤旁的单桅小船。这种短程小客船可乘坐十几个人,属于包租的客船,通常下航可抵凤旭临淮关。“大叔,很忙吧?”他跳上舱面,向整理舱面杂物的中年船伙计含笑打招呼:“在下打算雇船前往凤阳,你这艘船可以接受吗?”“我这艘船刚从凤阳返回。”船伙计放下手中的杂物,和气地谦恭地回话:“公子爷如果不急,略加打点便可启程。”“哦!那就不便劳驾你了,在下的事并不急,急的是必须尽快离开贵地。”
“急也急不在一时呀!公子爷。”
“不但急在一时,而且愈快愈好。”他苦笑:“贵地的人排外性强,急于赶我走。”
“公子爷可不要乱说。”船伙计笑了笑:“本地的人极为好客,从没发生排外的事故。本州有不少子弟在外地谋生,不希望在外地受到排斥岐视,所以十分好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热诚欢迎外客,也希望外地的父老欢迎我们的子弟。公子爷雇不雇船无关宏旨,请进舱喝壶茶,我派伙计替你去问问,打听哪一家的船在最近启航,请舱里坐。”“谢啦!在下准备立即动身,得另找可动身的船只,不打扰大叔啦!”
“公子爷,那是不可能的事。”船伙计好意的解释:“任何船只进埠出埠,皆必须办理出入手续,旅客出入境的申请,办手续也得两至三天,没有任何船只,敢冒被充公法办的风险,偷载旅客航行,即使是私有船只,也不能犯法私载外客。欲速则不达,公子爷!”“总得试试呀!是不是?”他表示不信邪,跳上码头扬长而去。
不久,两名大汉上了这艘船。
他不可能雇得到船,虽则他愿以重金为酬。
有人告诉他,最好去找五爪蛟设法。
桑大爷是淮河朋友的老大,有各种可以私运各类物品,包括私运偷渡出入境旅客的船只,找那些奉公守法的船户雇船偷渡,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与五爪蛟几乎是生死仇敌,哪能去找五爪蛟协助迅速离境?
回到客店,月华曹娇在他房中品茗讨论情势,两人的客房相毗邻,往来百无禁忌。
月华曹娇是江湖****,出入男性旅客的房间毫无顾忌。
“真的毫无希望?”她显得忧心忡忡:“那么,只好从陆路远走高飞了。”
雇不到船,急于离开当然得走陆路起旱。
旱路旅客不需申请出入境,州附近也没设有查验路引的关卡,可以说走就走。
“能起旱走陆路?那些混蛋像饿狼,打埋伏一拥而上,你受得了?”文斌说出了困难,月华曹娇更为焦急:“伏魔剑客那混蛋,加上另一个矮小的人,已经可以和我拼成平手,再多一个武功相当的人,我恐怕支撑不往,自身难保,你呢?你受得了?”“在船上也不见得安全,水上是五爪蛟的天下,他会唆使淮河的好汉出面找麻烦,他的爪牙也可能在水上水下弄鬼。”“他敢?”文斌虎目中冷电湛湛:“有根有底的大豪大霸,在我这种人眼中,是不难对付的,他知道我可以把他城内城外的家宅,搞个烟消火灭。我只耽心伏魔剑客及昨晚抢劫桑家大院的人。”“天啊!我与他们无仇无怨,他们为何如此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月华曹娇叫起来:“真正要找我的人并不少,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所有要向我寻仇的人中,决不可能有伏魔剑客这群天杀的混蛋在内,我没有把柄在他们手中,他们必须是讲理讲法的英雄。
”“狗屁讲理讲法,你居然愚蠢得相信他们必须讲理法,真是可悲,世间情理法都很难讲,人人都讲岂不早就天下太平了?你仍然不想将武昌的遭遇告诉我,让我尽力的来替你分忧?”“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根本不知道对付我的人是谁。”月华曹娇打一冷战,脸上阴晴不定,怎敢把天网的事说出?她必须把这件事忘了:“水陆两途都走不通,我们岂不是只能在寿州坐以待毙?”“大概是的。
”文斌有点失望,这妖女在紧要关头也口风紧得很:“不过,住在城内城厢,那些混蛋毕竟有所顾忌,英雄和强盗都不敢公然杀人放火,被官府捉住后患无穷,上法场还算是好收场呢!我有不少金银,住一年半载还不至于匮乏,放心啦,一切有我。”“我也有不少金银珍饰。”月华曹娇叹了一口气:“在城市公然长住,也是逃灾避祸的手段之一。那些天杀的混蛋,不可能在此地久留,反正我已是除了你之外,无倚无靠,一切听你的安排,过一天算一天。”“我还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呢!我也没有过一天算一天的认命打算。他们最好放聪明些,见好即收不要欺人太甚,我还得外出走走,打听消息了解情势最为重要。”从节孝坊南首的小街往南走,便是颇为有名的留犊祠和留犊池。那是祀后汉寿春令时苗的名胜区,这一带的酒坊食店为全城之冠。从西门进城前往留犊祠,必定经过五爪蛟的大宅。
文斌大摇大摆经过时,桑家大宅立即有了骚动。
在城内,不会有人白昼登门撒野。
五爪蛟的公门朋友们,决不容许外地人在城内任何地方招摇生事;过门不入,谁也管不着。在祠右的小街绕了半圈,踏入一家小酒坊,来两壶酒几味下酒小菜,独自据桌小饮,其 他的酒客并不多,没有人敢过来要求共桌。其他酒客分做在小食厅各处,三三两两一面喝酒一面大声谈笑,天南地北胡扯,看谁的嗓门大,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自斟自酌,意态悠闲。不出所料,喝了半壶酒,便来了三名大汉,恰好占住桌三方,三双怪眼狠盯着他。
店伙招子雪亮,不敢过来招呼,避得远远地,知道三大汉的来意,当然知道三大汉的身分来历。五爪蛟的一些心腹爪牙,本城的市民把他们看成瘟神。
“你们有几十具尸体需要善后,能用的人都派上用场,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能抽出人来盯我的梢?”他也狠盯着坐在对面的留山羊胡大汉,但脸上却挂着怪怪的笑意:“我不会打进桑大爷的家撒野,那是与全城为敌的不上道馊主意。”“你怎么还不早些远离疆界?”大汉咬牙问。
“雇不到船,怎么走?他娘的!五爪蛟这混蛋最好找处兔子窝躲起来,他封锁了水路,绝对封锁不了闯入他那座大宅的通道。白天不来,晚上可以来,我踩盘子探道的经验丰富得很呢!”“姓贾的大剑客授意封锁的,你不能怪罪大爷……”
“去你娘的!那位大剑客叫你们死,你们也去死?桑大爷怕大剑客,就不怕我,是不是?”“你……”
“我是真正无根无底的江湖浪子,那位大剑客奈何不了我,却唆使你们出面送死,你们有根有底,不会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你如果一个人走,不带月华曹娇,大爷愿意用专船送你前往凤阳,任何时候皆可以动身。”“这是什么话?”他一掌拍在桌上杯盘乱跳,虎目怒睁:“月华曹娇跟了我,是我的女人,我会丢下她不管自己走路?没知识。”“于兄……”
“不要多说,要我把女人丢下不管,办不到。这世间有两件事,值得用命去争,那就是财与色;至于酒和气,我争不争无所谓,酒色财气我只沾两门,我是个大好人。”“于兄,你一表人才,何必与一个****……”
“你给我滚!”他又在桌上拍了一掌:“男人喜欢的女人,从不计较身分门第,又不是娶来做烧锅的;何况曹姑娘是****,我是浪子,正是天生的绝配,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找挨骂。”“这……”
“没有船,我走路。路四通八达,腿长在我身上,爱怎么走那是我的事,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带了曹姑娘动身,说不一定下一刻,我已经离城二十里了。你们走吧!别在这里打扰我的酒兴。”“不听劝告,你会后悔的。”大汉不敢再多说,举手一挥,偕两位同伴气呼呼地走了。
路四通八达,不一定向东走凤阳,但不易逃出对方的控制网,即使能避开埋伏,也摆不脱随后穷追的人。最安全的是利用五爪蛟的快船,船轻水急乘夜一泻数十里,但五爪蛟不肯合作,水路不通,必须冒险走陆路,和追赶的人玩命。伏魔剑客向五爪蛟施压,用意就是逼 文斌走陆路。
三大汉一走,不远处另一副座头,独自喝闷酒的一位老态龙钟穿得褴褛老酒客,放下三十文酒资,一步一顿向店外走,慢吞吞经过文斌身侧。片刻,文斌也会帐扬长出店。
两个穷汉在街角相候,悄然一前一后紧锲不舍。
在折入大街转弯的片刻,他掏出藏在袖内的一个纸方胜,展开略一过目,撕破丢入口中。吞下肚灭迹,取道出城返回客店。方胜是老酒客经过他身侧时,用极巧妙的手法塞入他手中的。淮南老店有食堂,今晚投宿的旅客并不多。
伏魔剑客表现得热诚大方,治筵替杨琼瑶饯行,因为杨姑娘表示已经结帐,明天一早便动身西行,走颖州返回河南。陪客只有江湖客一个人,其他几位朋友不在店中,很可能前往监视寿春老店的动静,留意文斌和月华曹娇是否连夜动身溜之大吉。伏魔剑客扮演好主人,非常称职得体,礼貌周到,表现得真像男子汉侠义大丈夫,江湖豪杰正人君子,甚至有点道貌岸然,完全以对待朋友的态度应酬,毫无儿女情长不胜依依的感情流露。也许,杨姑娘一直不曾以本来面目相处,脸色不健康,所穿的男装又宽又大毫不出色,看不到女性诱人身材,因此无法吸引男人的注意。今晚她仍然穿了平民式的青宽直裰,灯光下毫无吸引异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