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
“小姐,把你们见面的经过,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春兰迫不及待希望知道经过:“京都的街坊邻舍,没有人不替他喝采的,好像有人称他为小霸王,他的拳脚功夫真的愈来愈精巧厉害吗?说啦!小姐。”
两位侍女是从京师带往北京的,从小就接来和小姐作伴,一起长大玩耍,情同姐妹,甚至一同读书练武,人前人后也不分主婢。年长一岁的春兰,晓云从小就称她为姐。晓云的老娘也不以为意,认为是极为自然的事。
侯爷出身军伍,燕兵南下期间立下彪柄的汗马功劳,忠心耿耿勇冠三军,是世子高煦的沙场最佳搭档。永乐帝曾经金口玉牙岂示符侯是忠心耿耿死士,任何人都必须对符侯表示尊敬。
连世子朱高煦百般笼络他为心腹,也遭到他的拒绝。在他的心目中,他所尊敬的君王,只有永乐帝和太子朱高炽,绝不与任何人营私结党。
绝世人屠也是永乐帝的亲信心腹,至少表面如此,把符侯爷恨之切骨,但也不敢设计陷害他。
符侯爷受伤退休,绝世人屠最为快意,认为是去了眼中钉肉中刺,最好让符侯爷老病死在北京,不要活著返回京都碍事。
符晓云出现在京都,确令第一号刽子手王千户头疼。而且符晓云首先找上了得力爪牙天地双杀星,不管是有意或无意,都不是好兆头。
绝世人屠早已自称九千岁,暗中积极准备做万岁,这是绝对的机密,须防符晓云得到某些风声。
另一个暗中积极准备做万岁的人,就是汉王世子朱高煦。汉府留京的爪牙,也对符晓云的出现,怀有强烈的戒心。
这是说,济阳侯府极不安全,毫无防卫力。
晓云的处境,也可想而知,她自己却如蒙在鼓里,对京都的情势一知半解,认为与她无关,她也的确不知道翻天覆地的阴谋。
主婢三人深夜在楼上品茗,灯光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一些涉及秘密的罪案密谋,通常在夜间进行。
镇抚司的密探,就是夜间侦查的专家,深宅大院高楼密室,也阻挡不了这些武功超绝的行家,神不知鬼不觉出入自如,这些皇家密探,被看成毒蛇猛兽。
“我不能说。”晓云脸上的小拜可爱极了,容光焕发表示心中的愉快:“他说的,不要和任何人说有关他的事,以免招惹麻烦,增加他的困难。”
“小姐,我们是外人吗?”春兰笑问。
“他说的,不管任何人都不可说。”
“哦?他他,小姐心中只有他。”秋菊做鬼脸:“我们只想知道,他是如何对待小姐的。我们都知道他不是正人君子,言行举止……”
“啐!你想到那儿去了?”晓云脸一红:“我们只是谈得来的朋友,他亲切风趣见多识广,和他在一起,我只感到快乐而安全,可以完全信赖他……”
“现在就不安全了。”春兰突然压低声音,抬手过肩,用大拇指向身后的明窗:“从右面过来的。”
楼外有廊,朱红栏杆可用飞爪百链索攀登,任何超尘拔俗的轻功高手,也不可能跃登三丈高的高楼,人毕竟不是鸟。
用工具攀登,很难毫无声息发出。夜深人静,在楼廊潜行,也瞒不了听觉锐敏的行家。
春兰距明窗最近,所以最先听到声息。
晓云毫不紧张,淡淡一笑打出手式。
秋菊飞快地出厅,片刻便携来三把连鞘长剑。
三人继续品茗,继续谈心。
“小姐,要不要抽空去拜望少师?”春兰说话泰然自若,不理会背后的明窗有何动静:“老爷与少师交情深厚,小姐应该去向老佛爷请安,不是吗?”
“不要去打扰他老人家。”晓云说:“自从他老人家主编永乐大典完成之后,就足不出寺苦修不问外事,连太子也见不到他。早些年他返回老家苏州,花了无数金银济助乡亲,却不受欢迎,连乡亲父老也对他不谅解。他老了,可能万念俱灰,连乡亲也遗弃他,盖世功业对他一个老和尚来说,只是尘世的业障而已。”
“老佛爷心灰意懒,另有原因哪。”秋菊说:“他老人家一手策画龙飞在天大计,功业千秋,但身为出家人,名利对他只是过眼云烟。”
“你说的原因不敢说出来,我敢说,此地并无外人,怕甚么呀!”晓云不怕窗外的人偷 听:“皇上不让他清闲,要他做甚么僧录司左善世,做甚么资善大夫太子少师,他实在心里不痛快。主要的是,皇上对他确是过份了些。当初兵发之前,他再三恳求皇上,不要杀一代读书种子方孝孺,结果皇上屠光了方孝孺十族。他的知交大和尚溥洽,皇上认为大和尚,助建文化装僧人遁出皇宫,囚禁迄今仍在天牢受罪,分明是有意给少师难堪。”
太子少师道衍和尚,指的是永乐第一大功臣姚广孝。永乐大帝杀功臣,比他老爹朱元璋杀得少些,没把第一功臣杀掉,已经够厚道了,而且爵位高居一等。
姚广孝十四岁出家为僧,但另拜大法师席应真为师,结交的也都是玄门方士和术士法师,所以有人称他为僧,也有人称他为道。
叩窗声三响,夜间清晰可闻。
春兰莲步轻移,泰然自若打开明窗说声请。
人影用乳燕穿帘身法,轻灵妙曼穿窗而入。
“你们有意说给我听的,肯定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进来的人是假书生欧阳慧,气色不太好:“知道我是汉府的人,故意抬出道衍老和尚来吓唬我。老和尚最讨厌汉王世子,汉王世子的确不敢招惹老和尚的人。我敢,老和尚吓唬不了我。”
“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不怕少师。少师虽然道力通玄,佛法无边,但他老人家多年不问外事,众所周知,把他老人家抬出来,吓唬不了任何人。我爹与少师的确交情深厚,不论在公在私,都不会把他人家抬出来唬人,以增加我家的威风权势。”
“是吗?”欧阳慧冷冷地问。
“绝无虚假。”
“好吧!算我多疑。”
“你不是前来启疑的。”
“对。”
“有何贵干,你说吧!”晓云接过春兰递来的长剑。
“你在燕子矶扮成村姑,与李季玉走在一起。”
“没错,当时你也在场。”
“他是你的甚么人?”欧阳慧脸色一沉。
“他是我回京都所碰上的第一位朋友。”晓云坦然说:“他是京都的豪少,我是侯门千金,所以只有扮村姑,才配和他在一起游山玩水,有甚么不对吗?”
“他在京都兴风作浪。”
“那是他的事,并不影响朋友的交情。哦!他冒犯了你吗?那天,他好像救过你。”
“我要知道他住在何处。你是他的朋友,必须把他的藏身处告诉我。”欧阳慧将插在腰带上的长剑,挪至趁手处,强者的气势流露,表示所求不遂便会动武的意图,毋庸置疑势在必得。
“老天爷!整个锦衣卫的人在找他,京都的龙蛇都被迫四出找他,他敢把藏身处告诉我?”晓云来软的,虽然手中有剑:“我和他只是认识没几天,见过两三次面的新交朋友,他会告诉我?公子爷,你找错了人,找错了地方,你出现在我的妆楼,可知道后果吗?”
“哼!你能把我怎样?你该怕我怎样呢!”欧阳慧傲然地说:“你撒谎,休想瞒得了我。 他胆大包天,锦衣卫奈何不了他,一定会把藏身处告诉你,料定你喜欢他不会出卖他。那天你和他在一起的亲昵举动,我便知道你们是亲蜜的朋友了。说,他在何处?”
“你在胡说八道乱栽赃,还真像是镇抚司的人呢!镇抚司的人把乱栽赃当成坑害人的万灵丹,而且确是万灵丹。我再次郑重告诉你,他没将住处告诉我,赶快另找门路。你为何找他?想恩将仇报吗?”
“胡说八道。我喜欢他,我有能力保护他包庇他,我要接他到汉府安身,看谁敢前往找他撒野?哼!”
“你喜欢他?你?”晓云的口气一变。
她已经知道欧阳慧是女人,公然说喜欢李季玉,这代表甚么意义?
“你在大惊小怪。”欧阳慧脸一红,会错了意。穿了男装,年轻俊秀,公然声称喜欢某个大男人,极容易引起误会,引起暧昧的联想。
地不论南北,男人们喜男风狎娈童平常得很。
“你不说我不会走,你说不说?”欧阳慧横蛮的口吻咄咄逼人:“快说!我不能等你等到天亮,哼!你非说不可,说!”
“即使我知道,也不会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
“你……”
“汉府与锦衣卫南北一家亲,你以为我不知道?快死了这条心,你们坑害不了他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声龙吟,欧阳慧拔剑出鞘。两人手中都有剑,上次在观音门曾经各自为战,都知道对方了得,必须用剑解决问题。
晓云更是心中有数,她知道对方的底蕴,也有意试试对方的能耐,用剑决胜的意念颇为强烈。
“见了棺材我也不会掉泪,别忘了我是将门虎女。”剑出鞘,她反而神态轻松了,流露的轻松中也呈现信心。
绝大多数的人,剑出鞘刀在手,必定气涌如山,杀气腾腾怒目相向,兽情爆发像要吃人
小花厅并不小,只是精致的摆设家俱甚多,在厅内动剑,家俱必定遭殃,也不易发挥剑术的神髓。
“小姐,下面院子宽阔得很呢!”春兰细心,及时提醒小姐不可在厅内动手:“汉府的公子爷不是强盗,是有身分的人,更是武术名家,武功超拔的高手,在院子里正好发挥剑上的威力,是吗?”
“好,院子里见。”晓云提著剑出厅下楼。
知道从原路出窗,跳楼而下。
院子广阔,建有花坛花台花架有如花园,平时也是女眷活动的天地。但黑夜中视界有限,没有照明灯,不是死仇大敌用剑玩命,十分危险。
欧阳慧极为自负,轻拂著长剑表示满不在乎,女强人的气势颇为强烈,似乎没把晓云当成对手。
晓云也泰然自若,将剑举起用手帕轻轻揩拭,有如准备练剑而非拚搏,脸上有飘忽的笑意。
“你真不肯说吗?”欧阳慧的剑升起了,剑隐作龙吟,滑进两步取得出剑距离。
“我坚决拒绝,因为无从说起。”晓云收了手帕,也升剑拉开马步立下门户。
气氛一紧,杀气涌发。
两侍女分两方戒备,但剑未出鞘。
“值得吗?”欧阳慧犹图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