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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第 三 章 (1)

盗与贼是不同的。

盗,也称强盗;贼,只偷不抢,技术本位,风声不对就断然放弃作案。

京师的治安自洪武朝中期,便每下愈况,尽管雨花台天天杀人血流成河,但城里城外依然盗贼横行。

太平门外锺山北面所建的贯城(天牢),所囚禁的盗贼寥若晨星,十之八九是罪臣罪官。

五城兵马司的治安官兵,因京城特权人物太多,动辄得咎,根本不敢管事,碰上恶仆豪奴,唯一可做的事是及早趋避。

因此即使碰上笨贼笨盗,大不了鸡猫狗叫吓唬一番了事,谁敢保证笨贼笨盗,不是皇亲国戚的豪奴或子侄亲友?捉住了肯定会有大麻烦。

京城内外闹盗贼,平常得很。先后曾经出现过七名超等剧盗,迄今还没弄清其中任何一人的底细,无从捉起,再重的赏格也没有人领取。

最近三年来,出现的千幻修罗,无疑是最神秘最厉害的一个,做案十之七八会伤害事主的。

但就城内外的市民,对这位神秘剧盗,几乎众口一词人人称快,暗地里替他喝采,因为他作案的对象,皆是神憎鬼厌的权贵豪强。

三更天,金川门外通向幕府山大道旁,那座富园林之胜的王家大院,黑沉沉的罕见灯火。

那时,金川门还没水久封闭。当年永乐帝带了大军从龙潭登陆,杀奔金川门,谷王穗与李景隆(专门对付燕王的统帅征虏大将军),开了金川门投降。直至永乐十九年,金川门才正式永远封闭。

目下这座城门,仍是进入北面山区的大道,右面的神策门,通常只有贵戚名豪出入,前往燕子矶郊游,平民百姓最好不要走这条路。

城外的市街,十二年前燕兵入都,包围京城血战期间,街市房舍十之七八已经焚毁。目下的仪凤门外江滨市街,江东门的关、镇、市街,以及聚宝门外的闹市,通济门外的乡镇,都是新建的。

这座王家大院,也是新建的,仅建了九个年头,因此树小墙新。

宅主人在这里,实际居住的时间,仅有六年左右,便告老迁往凤阳的豪宅去了,只留下几个老仆照料,作为亲友往来京都的宿处,平时罕见有人走动,主人不在,门前冷落车马稀。

这几天,凤阳那边来了不少人,门前开始有人走动,外表像是王家的体面亲友。

工部员外郎只是一个五品官,如不攀龙附凤结交权贵贪污营私,要想建筑这种有二三千楝楼房,有花园水榭的大院,得苦干一千年,也许需两千年。再在凤阳中都建华厦,一万年俸禄也不一定够花费。

夜间十三座城门关闭,完全断绝交通。

北面城墙(自凤仪门至东南的通济门)是官方建造的,规模稍次,但有些地段高度超过四丈,外面有护城河,想飞越势不可能。

南面的城墙(自凤仪门南面至通济门)更雄伟,是天下第一大财主沈富沈万三、沈三秀、沈秀出钱监工建造的,西面沿石城山清凉山的山脊建造。

有些地段,高度接近六丈。一旦城门关闭,任何绝顶轻功高手,也休想偷渡飞越,城头巡夜的官兵昼夜往来不绝。

大院距城门约一里左右,城门外有一条小市街,市街末端不足百步,向右岔出一条大道,百步左右便是王家大院的院门,两侧高高的山墙有如乡村的庄墙。

庄门楼上方的看守,不但可看清道路的景况,也可看到高大的城门楼,夜间,当然视界有限,仅隐约可看到城门外市街的零星街灯,在夜风中闪烁。

大院内平时罕见人踪,灯火全无。今晚三更天,大厅中居然灯光明亮,八名男女,仍在厅中品茗聊天。

一声长啸发自厅外的广大院子,院两侧花木扶疏。

八男女失惊而起,不约而同冲出厅外,站在外廊上向院中搜视。

每个人身上居然都佩有兵刃,委实令人起疑,似乎他们认为在京城并不安全,夜间也把兵刃佩上防险。

城外的大户人家雇有保镖护院,携带兵刃不足为奇。

厅廊悬了两盏灯笼,光线朦胧,隐约可看到距阶约三四十步的青石地面,站著一个黑影,面目难辨,却可看到金属的反光。

行家一看便心中有数,啸声是这个黑影发出的。

八男女飞跃下阶,半弧形列阵。人多势众,八比一当然气势如虹。

可是,看清人影,立即气势加快沉落,有两个人甚至退了两步。

灰色夜行衣,手中斜垂的狭锋刀光芒闪烁。

这种狭锋单刀的外型,与锦衣卫的军刀绣春刀相差无几,仅刀靶短两寸,刀身的弧度稍小些。正常的长度是两尺六,也比绣春刀短四寸;再短四寸,可称为尖刀。

是面貌长像,把八名男女的气势压下了。

乱发披头,双目有一圈大黑环,脸上是红白黑三色横斜条纹,大嘴有一圈血红环;黑色巨眼加上血红巨嘴,面孔布满三色横斑,足以吓破胆小朋友的胆。

没错,是在京都横行三年的神秘剧盗,京都人士津津乐道的千幻修罗,有人曾经见过今晚这种面像。

面像经常更换,是用色彩绘上的,所以经常变换,也因此而称千幻,可能是绘上的图案,不可能每次绘得相同。

“是千幻修罗吗?”为首的粗壮中年人,手按剑靶沉声问:“你来干甚么?主人不在家。”

“如假包换,我,千幻修罗,果报之神,上天入海,唯我独尊。你们上,打了再说。”

千幻修罗声如洪钟,气势浑雄慑人心魄:“本神今晚如果所求不遂,必定火化了这座大宅院,知道了吧?”

佛门弟子把诸天的神鬼龙分为八部,阿修罗排名第五。

阿修罗不但凶暴狞猛,而且任所欲为,经常和释世尊捣蛋,也掌果报天谴,住在天庭也居住海底。道家传说中的阎王、龙王、夜叉、天魔……很可能是从这位凶神衍化出来佛道两家你偷我的典章,我偷你的制度,是不争的事实,平常得很,因此大多数信徒连神佛也搞不清,反正神佛鬼妖都拜。

口气强横霸道,凶神就是这副德行。

“你今晚的要求是甚么?”中年人也提高嗓音:“宅院里没有任何珍宝财物,你是白来了。”

“没有珍宝财物,所以本神要放火。”千幻修罗的刀徐升:“因此,你们必须负责保全这座大院,保全宅院的唯一办法,是宰了本神死中求活。你们不上我上了。”

“阁下……”

一声狂笑,刀起处电起雷随,刀所幻起的弧光,挟隐隐风雷贯入人丛。

中年人的武功修为与反应,可说超人一等,百忙中居然能挥剑封招反击,剑发指天划地寓守於攻,剑上拂封刀,准备乘势下沉攻腹部。

剑毫无阻滞,封不住快速如电的刀光,刀猛然斜拍击中耳门,扭身便倒,耳轮被刀身拍烂了。

刀光斜张,刀背击中一旁的另一大汉的右肋,可能击断了两三根肋骨。

刀光侧卷,第三个被击中的是女人,不是被刀击中的,而是被千幻修罗一掌拍在左耳门上。单刀看的是手,女人大意忽略了手只注意刀。

摧枯拉朽,八男女不堪一击,两冲错刀光分张,所经处身躯竞赛谁倒得快,自始至终,没发生兵刃接触的现象,表示八男女皆浪费精力,招架不了闪烁如电的刀光。而且自始至终,仅用刀身和刀背攻击。

假使用刀锋攻击,八男女可能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中年人神智一清,只感到心中一凉。

大厅灯光明后,堂上的紫檀太师椅又大又沉重,他的粗壮身躯,容纳在椅内仍可转动,但手脚发软,躺坐在椅内动弹不得。

脚前,七名男女同伴并躺成一排,一个个像死人,显然全都昏迷不醒。

千幻修罗站在椅旁紧靠在扶手上,随时可以伸手对付他,狰狞的鬼怪面孔,看来更为恐怖慑人。

“你们有八个人,本神逐一盘问,口供如果某些情节不同,那表示必定有一个人撒谎。”

千幻修罗带有鬼气而非神气的怪嗓音,也令人闻之胆落:“阁下,先从你问起,吐实的人可以活,胡招的人必须死。”

“你……你你……”他快要崩溃了,语不成声:“宅……宅里没……没有……财……

宝……”

“财宝藏到何处去了?”

“早……早在两……两年前,就……就搬到凤……凤阳……去……了……”

“真的?”

“千真……万确……”中年人急急表白:“我是从……从凤阳来的,这……这里不关……

我的事,这里早……早就不需要护院看……看管。我……我是凤阳的护院。”

“哦!你们白天,在石城酒肆那种二流馆子,约会锦衣卫派驻镇抚司衙门的大妖魔天地双杀星,应该上超等的金陵酒楼,委实令人起疑,一定是策划甚么歹毒的坑害良善阴谋。”

千幻修罗的手,揪住了他完好的右耳轮,表示如果撒谎,就要把耳朵撕下:“天地双杀星刚从北京回来没有几天,你们就迫不及待做他的鹰犬坑害良善了。说,策划些甚么阴毒勾当?”

直指问题核心,大出他意料之外,白天的行动也被千幻修罗弄清了,他怎敢撒谎?

“冤枉冤枉呀!”他不假思索地急急叫:“我们奉命来向他报讯,请他善……善后的。”

“善后?祸事摆不平了?”

“他……他们有几位朋友,在我那位东主府中做护院。”他神智已清,说话不再结结巴巴:“上个月府中出了事,女奴勾引外贼劫财逃走,我们出动了六十余名人手分头追捕。天地双杀星的朋友,从寿州往南追,十几个人从此失踪不见返回,分头追捕的人先后失望而归。

我们听说天地双杀星已从北京南返,所以赶来京城找他们,一方面向他们禀报那些朋友的消息,另一方面请求他们加派镇抚司的人,前往追查下落。”

“哦!原来如此,他们答应了吗?”

“他们的朋友,本来就是替他们在凤阳王家卧底的,人失踪当然不会罢休,所以答应过两三天,派人和我们到凤阳了解情势。锦衣卫的十四个镇抚司衙门,三分之二在苏杭一带,来不及抽调人手。

这里也不便调动,亲征军近期可从北京返都,京都附近的警备需要整顿。他们打算找守清凉山的骁骑右卫谍队,派人跟我们回凤阳办事,要我们随时候命动身。”

目下亲军上十二卫拱卫皇城,京城则由三十三京卫负责。

京卫的骁骑右卫,驻守在清凉山石城山一带,控制龙江关一带城外地区,军营在城内坡,兵垒在山颠,沿山脊的城墙配置烽燧台。

事实上这一带防区,在燕军进攻京城时,没发生任何作用,永乐帝是从北面的金川门进入的,投降的权臣把门开了,把兵请进城的,所以后来京师北迁后,这一带的防区便撤销了。

“你说谎了,你要我怎办?”千幻修罗问,揪住耳朵的手略加力道,意思是问耳朵要一要揪下来。

“放我一……马……”中年人又开始战抖叫喊了。

“你在虐待你自己。”力道再加,耳朵变成长条了。